擒住刀疤臉的紅衣獄卒慌得連忙鬆手,連聲叫罵晦氣。湘綺故作緊張地勸道:“牢差大哥還不速速拿些燒酒去淨手,免得沾了污穢,回家惹上一家老小生病。”幾名牢差罵咧咧關個牢門灰溜溜地逃走,衆人屏住呼吸,直到聽到側門咣噹一聲緊閉下鏈鎖的嘩啦聲,才鬆口氣,知道這些酷吏離開了這一號區,於是鬨然大笑起來,笑得頗爲開心。湘綺暗笑爲自己的機智得意,牢霸哼了一聲,望向湘綺的目光都是異樣。
刀疤臉兒瘦子咕咚跪地磕頭道謝:“多謝小老爺搭救之恩,這大理寺大牢死囚牢紅衣鬼獄卒出名的歹毒,酷吏橫行,上刑的犯人被折磨得還不如去死。”
“算你小子走運撿條命去。”有人附和着。
“莫說是你個毛賊,就是勇冠三軍的大將又如何?聽說年初譚大帥手下的涉案將官被擒入大理寺候審的,還不是上刑不過三日,不見血不見傷,鐵打的漢子跪地磕頭嚎啕求饒,任是什麼事都招供了。”
湘綺意外一驚,難道爹爹一案經大理寺審理,那些“供認不諱”的將領也是因難熬嚴刑bi供?心下正在猶豫,猛聽“啊啊嗷嗷”的聲聲慘叫,那聲音似刺穿肺腑,裂破耳道,痛苦的慘叫聲順着每個汗毛孔向肌膚內滲透,一針針般刺痛。牢房內頃刻間鴉雀無聲,各個瞪直了目光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屏息靜聽。
“嗚嗚嗚嗚嗚”的低聲呻吟抽泣,時斷時續,湘綺剛要張口詢問,猛然聽到哭聲撕心裂肺。
“嗷嗷,啊啊啊哦啊,嗷嗷……官老爺祖宗大人,饒命呀!賞小人一刀,讓我死吧。”湘綺扒住牢欄探頭向外看,看不到人影,也聽不到皮鞭響動,更沒有那種焦糊的異味,只是那哭嚎聲悽慘如下了油鍋,不時有官差的嬉笑辱罵聲。一陣子高,一陣子低,似頑童在虐弄擒來的鳥雀兒。
刀疤臉瘦子感激涕零,揉了眼睛如逢大赦,低聲嘆道:“怕是這回的傢伙更是狠毒呢,聽這嚎的,怕不是一般的痛。”說話間,投向湘綺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感恩戴德。
湘綺只覺得周身發
冷,角落裡的瘸子吐口吐沫罵:“車船店腳衙,該殺!”
衙門裡的獄卒最是黑心,湘綺以往曾聽人講些黑幕,家門遭劫時親眼看到那些人欺善怕惡的醜陋嘴臉。
刀疤臉瘦子說:“這位哥哥的腳,就是刑監大人試個新制成的驢拉夾棍的刑具,生生給碾斷骨頭的。”
湘綺驚得“呀!”的一聲,看到那茅草叢中萎縮外翻的壞腳,猛地閉眼。
“我們也不是想天生就作奸犯科的。”刀疤臉道,“像我們這位朱大哥,就是了不起的漢子。”刀疤臉指了那牢霸說,“朱大哥的老婆被縣太爺的侄兒給糟蹋了,好端端個女人含恨投水自盡了,朱大哥就一刀殺了那狗頭,被判了斬立決。若不是鄉里羣情激憤地鬧起來,纔不會改成斬監侯呢。”
抽抽噎噎的聲音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哽咽道:“後孃毒打死了我的親弟弟,還要將我推去井裡。我一躲,她自己掉進井裡淹死,舅父就告是我殺人,還給官府遞了銀子判我死罪。”
“根兒最慘,他繼母家的人爲了斬草除根怕他有朝一日被放出來,買通了獄卒生生把他廢了,好端端個孩子,日後無望了。”
那少年低頭,期期艾艾的模樣,縮做一團抱腿坐在角落裡,默默垂淚。
湘綺聽得心驚,卻心中爲這黑牢心痛,酷吏罪行令人髮指,怕天下冤獄者不止是譚家滿門。
見湘綺又驚又怒,刀疤臉瘦子問:“小兄弟,看你生得細皮嫩肉的,模樣怎麼同個女娃兒一般的好呀?”
湘綺心一動,旋即委屈道:“我本是世家子弟,先父在朝中爲官的,如今我隨了一位世伯查案子,才誤入牢籠。我自幼體弱多病,娘拿我當女兒養大生怕被老天爺收了去,哪裡見過牢獄?”
刀疤臉附和道:“是了是了,我小時候爹孃也怕我這獨子被老天收去,也曾有些年當作女兒養大。”
惹得衆人指了他哈哈大笑,都猜測刀疤臉若穿個女兒裝會是如何的滑稽。
牢霸朱大哥的目光一直掃着湘綺,過一陣問她
:“你小子倒也機靈有眼色,可願交我們這些窮朋友?”
湘綺定定神,蹲身在那牢霸身旁,看他面相雖然兇,卻是說話痛快。平日裡爹爹帳下的將官她見過許多,面目猙獰的不計其數,她說:“若大哥不棄,願結拜異姓兄弟。”
她想,這些江湖奇人多是同德四叔和老關那樣身懷絕技中義氣的,脾氣不好,忠義當先,江湖上多些朋友多條路,就欣然應允。
幾人在獄中攢土爲香,八拜相交。朱老大年紀最長,爲大哥;刀疤臉行二;湘綺爲五;那少年十四歲,叫趙根兒,爲小弟。雖然身陷囹圄,湘綺卻覺出些溫暖,她想,定有法子逃出牢籠的。
第二日,並無人提審她,如此就過去了一日,牢裡聽衆人議論着官府暗幕,不由令人心寒。
如此過去兩日,更無人問經她,隻日日有牢裡提審刑訊犯人的聲音,一個個從她牢前血淋淋地拉過,嚇得她心驚肉跳。
“今日是十五了,月亮都圓了。再過些時日就要金殿傳臚,可惜不能去外面看熱鬧,瞧新科狀元誇官遊街的壯觀場面了。”趙根兒說,湘綺心中一動,怕是如此耽擱,豈不是錯過了殿試,無法面聖,也無法爲家門昭雪了?
她急得起身拉住牢門搖動了大喊:“來人,來人呀,我要見大理寺的堂官大人,我要見主事的,如何不提審,如何投我在牢裡。”
獄卒只顧在一旁喝酒,吃着豬頭肉看了她笑,似乎看她演戲,只是她耽擱不得,如此憋下去,怕是不吃不喝也要送了命去。見她絕食,氣息奄奄的,獄卒也生怕出了事去,忙去喊堂官。朱大哥關切地勸她:“五弟,有什麼大事想不開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要使xing子,不吃飯只能委屈了自己。你我兄弟才結拜,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你若一死,豈不是咒哥哥們都隨了你去?”
湘綺周身顫抖,她抱了膝蓋不語,她怎能告訴朱大哥,她實爲女兒身。
忽然牢門外一聲咆哮:“杜君玉,你可以走了!你家人保釋你出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