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喝得醉醺醺回到長公主府,闔上書房門倒身就睡。依約中,她聽得窗外興平的問話聲,但她用呼嚕聲應答,不久就聽那腳步聲無奈離去。更鼓響過三聲時,她被驚醒。依約聽到雜亂的聲音,腳步聲對話聲在窗外庭院裡,但她頭重腳輕無心去搭理。
雲板響過三聲,哭聲漸漸響起,湘綺記得雲板響,便是家中有人亡故,只是這長公主府裡更有何人呢?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就見窗邊黑影閃動,德四叔的聲音:“駙馬爺,大事不好了,老太爺在青州家鄉亡故了。”
湘綺的酒意頓時被驚得煙消雲散,也不顧了穿鞋,赤腳跳下地去開門,德四閃身進來說:“青州來報,老太爺亡故,死於意外的火患。”
“啊?”湘綺驚得瞠目結舌,聞聽杜員外在青州家中因火災全家遇難,湘綺驚得半晌無語,愕然在原地微開了口如木頭一段,還是德四催促她幾聲,才勉強恍過神,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落下,杜員外竟然死了。
前些日她大婚,皇上還欽賜了杜府金匾敲鑼打鼓着地方官去青州府杜宅懸掛,並賞賜百頃良田,金銀珠寶無數,對老太君旌表節烈,杜府風光無限。玄愷還感慨杜家竟然走運,天上掉下個大大的金樹端端砸在祖墳上冒金光呢。誰想,杜老爺如此福薄,竟然去了,還非善終。
送信的人大致哭訴道:“逢了十五那日點長明燈爲家裡的先人們祈福,那燈是圍了宅子擺成一圈的。誰想入夜裡,起了一陣子邪風,火星子撩燃了起來,一下子燒了馬廄旁的一溜房子,風勢大,這火一發不可收拾,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都燃了起來,映紅了半邊天。員外這些日在家養病,又因喝了點小酒,那夜恰睡在了書房裡,府里人一概不知的,誰知這一睡,就被活活被燒死在莊院裡。”
湘綺痛哭失聲,想杜員外待她和藹有佳,若非遇到杜員外成全她進京科舉,哪裡有幾日的大仇得雪,八面風光。她嚎啕大哭,也是顧念了“父子”之情。痛苦失聲後,她對了家鄉方向磕了幾個響頭,聊寄一份心。
駙馬爺的高堂過世,家宅遭難,一時消息傳出,來弔唁慰問的人絡繹不絕,長公主府門口車水馬
龍。湘綺身披重孝,上表請求回鄉料理父親喪事,長公主也鬧着要隨行,被湘綺勸阻。
湘綺一身重孝去朝裡請辭,急於回鄉奔喪。
她痛哭流涕,跪拜在皇上面前。皇上得知此事也吩咐禮部祭司賜了儀仗祭品,護送駙馬爺回青州弔喪,怕湘綺悲哀,還低聲寬慰說:“卿家自管安心回府,這身負熱孝,怕沒人再敢逼迫你。依朝廷的舊制,丁憂要三年滿才能回朝,此間尚不可納妾行房,歌舞管樂都是禁的。”
這麼一提醒,湘綺轉念一想,似是老天在幫她逃過眼前一劫,少去了同長公主這些周旋了。若是依例,服喪期間,不得行房。那同長公主圓房一事就不得不被擱淺。
“卿先去些時日,若是朝廷政務繁忙,少不得召卿破例回朝爲國效力。”玄慎說。
她不見了玄愷,皇上身旁的卓梓只看她一眼,也不言語,無奈嘆氣。許久,含糊一句:“速速去吧,節哀順便。”
其實二人都知道杜老爺同她無關,只怕是卓梓對杜老爺更有些情分在,才更顯得慘然神傷。
“替我在老人家墳前,燒一炷高香。”
“謝,大師兄!”湘綺哭道。
湘綺叩謝皇恩起身出宮,德四叔已安排好去青州的舟船車馬。
湘綺不由擔憂雪狸和點蒼的下落,心想這報信之人也沒有提到雪狸和點蒼是否安然無恙,反令她無限牽掛,更是歸心似箭了。
“小姐,點蒼回來了!”德四叔匆匆進來低聲在湘綺耳邊稟告。
湘綺本已披好墨色斗篷準備出發,一聽說點蒼回來了,又驚又喜,忙說:“快帶他進來。”
點蒼還活着,劫後餘生,她又忙問:“雪狸可是隨他一道?”
德四叔搖搖頭說:“看他神情恍惚的,問什麼都不答話,只說要見你。怕是嚇到了。”
點蒼大步進來,一身麻衣重孝,頭上繫着原白色的麻帶,腰間扎着茅草繩,孝子賢孫也不如他這身裝束隆重。
“點蒼!”湘綺一句話出口,眼淚反是先落下來,哽咽問:“雪狸呢?”
“在青州。”冷冰冰的話語,點蒼擡頭目
光直視她如利劍一般,眼裡滿是仇恨。聽說雪狸安然無恙,湘綺心裡多少有些安慰。她慘然道:“我在京城已經得到州府的快馬來報,知道了府裡的噩耗,老太爺他,他如何就……”
“駙馬老爺你難道不知道嗎?”點蒼冷冷的問,那話語十分詭異,湘綺皺眉問:“點蒼,你說些什麼?”
點蒼喃喃自語直對湘綺:“爲什麼,你們爲什麼?杜員外白髮蒼蒼,他從不害人,點蒼自小就被他收養,他心慈面善,他是個大善人,爲什麼?你的事,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也不會去害誰,爲什麼要他死!爲什麼要燒死杜家莊所有的人?”
湘綺驚愕的面頰發麻,她瞪大眼睛問:“點蒼,你混說些什麼?我如何會盼杜員外死,這難道不是場意外嗎?”
點蒼身披重孝,仇恨的目光望着湘綺帶着惶恐,半晌不說話。
“不是你還是誰?要保住自己的秘密,你才下了狠手。算我看錯了你,我們員外好慘,用自己的胸膛捂熱一條僵死的毒蛇,卻被那條毒蛇活活咬死!”
湘綺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點蒼冷笑說:“姑娘可是真不知道?如今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老爺去了,是被人活活燒死的,關在書房裡門窗釘死活活燒死的。”
“胡言亂語!”湘綺氣得頭頂蒸騰白氣,雙手發抖,忍不住心裡的氣憤,揚手啪的一記耳光打在點蒼面頰上,她顫巍巍的手指指了點蒼罵:“你血口噴人,也要分個是非曲直。我自當你是個明白人,才把待如親妹子一般的雪狸許配給你。你在青州不保護老太爺的安危已經失責在先,還信口雌黃的文過飾非栽贓陷害,你真是該死!難怪雲錦說你是個不值得託付終身的軟骨頭男兒。”
點蒼捂住面頰嗖的一聲起身,他瞪視湘綺雙眸要奪眶而出,一雙眼紅滿血絲如噴火一般,歇斯底里地嚷:“你纔是血口噴人,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子弟都是沒心肝的,虧得雪狸誓死拼命的追隨你,我呸!你還想騙我們?派去殺人行兇的人,點蒼看得真真的,我這就去大理寺去擊鼓鳴冤,我讓世人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我呸!女扮男裝的花木蘭,女狀元,駙馬爺,原來心如蛇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