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怎麼了?”
“陛下好像睡着了。”
“在這裡睡着是要得風寒的啊!還是將他喚起吧?”
“把爐子送過來,讓陛下多睡一會兒再喊吧,今日也是太過疲累了。”
昏昏沉沉中,劉凌隱隱約約聽到似乎有人在他耳邊說着什麼,可他實在是太困,心思根本沒辦法集中,只想睡一會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搖動了下他的肩膀,將他推醒,他坐起身,才發現面前書案上的《凡人集仙錄》濡溼一片,連那幾頁的圖頁都糊了。
旁邊叫醒天子的王寧裝作沒看到劉凌嘴角的痕跡,只低着頭輕聲提醒:“陛下,夜深了,再睡下去要着風寒的,您還是回龍牀上休息吧?”
“朕睡了多久?”
劉凌頗有些不好意思。
“剛進書房沒一刻鐘,您就睡過去了。”
王寧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您竟然困了,就應該好好休息纔是,怎麼能還繼續讀書呢?”
他眼睛掃過那本《凡人集仙錄》。
何況還是閒書!
等等,好像還不僅僅是閒書……
王寧忍不住嗟嘆。
陛下果然已經長大成人了啊,累成這樣,還要到隔壁來看這種小冊子。皇帝這差事真不是人做的,累的連實戰的精力都沒有了,只能看書解乏……
劉凌不知道王寧一副便秘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但他確實累的厲害,只能搖着頭回去就寢。
瑤姬還蜷縮在牀尾,不過已經換了個姿勢,劉凌不知道她是睡着還是醒着,只能輕手輕腳地上了/牀,鑽進被子裡。
“好夢。”
***
第二天,劉凌醒來後覺得睡得十分安穩,和其他時候雖然起了牀但整個人卻恨不得再睡一會兒不一樣,有一種精神滿滿的感覺。
難道神仙陪伴,還有這種妙處?
劉凌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身側,突然怔住。
牀腳無人。
“陛下,今日您該避居真元觀了。”
王寧小聲提醒。
“您有什麼東西要挪過去嗎?”
“既然是爲了表示齋戒的誠意,就不必錦衣玉食了。”
劉凌想了想,搖頭道:“清掃乾淨就可以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有些後悔當時說出齋戒避居的事情,也不知道這些天上的神仙是不是挑剔慣了,只在龍牀上休息。
“陛下?陛下?”
王寧察覺皇帝又在走神,連忙輕聲提醒。
“恩,擺駕上朝。”
日食後的第一個早朝,對劉凌來說滋味並沒有那麼好,無論是朝臣還是劉凌,在向天下人下“罪己詔”的時候,心頭都難免有一絲悲憤和不甘。
明明他們都這麼努力的去匡扶社稷了,爲什麼老天還不認可他們?要弄出這麼一場日食來?
然而所有的過場還是要走的,從今日的早朝以後,劉凌就要罷朝避居,不着鮮豔衣服,不享樂,不食葷腥,減少用膳的次數,在高祖清修的宮中小觀裡齋戒思過,直到太玄真人主持的祭天儀式結束。
日食帶來的可怕影響,在很長時間內都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
等到劉凌下了朝,還沒離開宣政殿,後面又有人慌慌張張來報,說是宮中出現了怪事。
原來今天早上,御膳房裡突然闖進了一隻大蛇,這季節蛇都是冬眠的,也不知道哪裡出來這種大蛇,頓時鬧得沸沸揚揚,誰也不敢動那條蛇,用草筐給框住了,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先太皇太后就是在遊覽御花園的時候被蛇咬死的,宮裡一直有傳聞說這宮中的蛇是冤死的平帝魂靈變的,他一股怨氣不散,所以常常伺機出來撒氣,傳的多了,宮人之人對蛇都有了敬畏之情,即使看到也不敢打,就連先帝在時,御膳房屢有家禽被蛇禍害的事情往上報,到最後也總是不了了之。
御膳房出現大蛇的事情報道劉凌這裡的時候,劉凌實在是覺得荒謬。現在事情這麼多,哪一件都是十萬火急,一隻蛇的事情居然要報到他這裡。
然而等到消息靈通的王寧悄悄和他說了“蛇靈”的事情,劉凌才明白爲什麼一隻蛇會惹得宮中人心惶惶,只好忍住心中的荒謬之感,遂派了王寧去看看情況。
人常說“國之將亡,必生妖孽”,連續出現的日食和大蛇簡直要逼瘋人的神經,就連宮中規矩極嚴的地方都到處流言蜚語,更別說民間了。
劉凌一想到今後的擔子,心情就更加煩躁。
偏偏像老天爺故意要雪上加霜似的,怪事越來越多,之前只有一隻蛇亂跑,到了下午的時候,皇宮各處的蛇紛紛出了洞,跑到寬敞的宮道上聚集成一團,皇宮上空麻雀和烏鴉黑壓壓一片亂飛,哪怕宮中放出專門趕鳥而養的鷹隼也不離開,驚得人心惶惶。
到了這個時候,王寧知道即使自己出面也沒用,尤其是那些蛇,看起來讓人慎的慌,只想掉頭就跑,連忙跑去了宣政殿,去請聖駕。
此時,唯有皇帝自己親自在宮中轉轉,才能明白什麼叫眼見爲實,而不是其他人妖言惑衆。
王寧去宣政殿找劉凌的時候,姚霽正在宮中閒逛。
昨天天生異象,姚霽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歷史出現了偏差,出現了史書上從未出現過的日食,卻沒有想過是不是因爲設備出現了問題而導致發生的這一切。
如果將天空當做兩個“節點”連接的渠道的話,一邊強制關閉,天空也有可能出現一片漆黑的樣子,並不見得就是日食。
至於“天火”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以訛傳訛,或者火藥的出現在這個時候就已經產生了萌芽,只不過一直沒有記載。
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故事實在太多了,誰又能知道史書上沒有記載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沒有發生過呢?
因爲不停的這樣催眠自己,姚霽被單獨留在這個世界的惶恐才漸漸安定了下來,能夠一大清早就打起精神在宮中亂逛。
她堅信如果是設備出現問題的話,等同事們修理好設備就會派人來接她,在此期間,她需要做的就是冷靜以待,權當是又有了一次單獨科考的機會,繼續她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姚霽一邊這樣想,一邊沿着宮道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時候,卻發現一堆人圍在宮道上。
她好奇地“穿”過人羣,徑直走到人羣的中心,卻突然一怔。
冰涼的磚路上,互相糾纏着幾隻灰蛇,冷血動物在冬季是根本活不下去的,所以即使它們團成一團,卻依舊凍僵住了,有兩隻看起來是已經凍死了。
“你們說怎麼回事?昨天天狗吃了太陽,今天這麼多蛇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非爬到最顯眼的宮道上死……”
一個侍衛小聲地竊竊私語,這麼小的聲音除了他身邊的同伴沒有人聽得見,偏偏這裡有一個不算“人”的人,將它全部聽到了耳朵裡。
“他們說先帝和平帝都是暴斃而亡,所以宮中有怨氣不散……”提起先帝的死,每個人都有些畏畏縮縮,“是不是,是不是……”
“現在這位陛下這麼仁厚,一定不會是天譴的。再說了,先帝是傳詔讓陛下繼位的,哪裡能有什麼怨氣?”
“可是無論是天狗食日還是蛇出洞,都不是吉象啊!”
這下代昭帝有□□煩了。
姚霽嘆了口氣。
即使在史學界,對於這位代昭帝也有不同的結論。正史上對代昭帝的記載,自然是風光霽月,聖人一般,甚至連他那與衆不同的英俊外表都成爲了皇帝儀態的典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代國的男子都以“劍眉星目”作爲美男子的標準。
然而這個時候的中原還沒有經歷過西胡亂華,大部分男人都是單眼皮,偶有幾個長相不凡的,也都是古代美男子那種斯文的標準,鮮有陽剛的。
但是在很多野史和傳聞裡,這位代昭帝卻是一位外仁內奸,逼瘋逼走兩位兄弟,又偷偷弒殺親父,最後才登上皇位的少年。
史學家們都認爲正史中的代昭帝纔是歷史上那位皇帝的真面目,陰謀學家和一些特立獨行之人卻不認爲歷史上會有這麼完美的皇帝,認爲這些史書都是代昭帝用來爲自己遮醜的遮羞布。
這類人持有的最大依據,就是代國上下所有的皇帝都著有《起居錄》,就連宮變而死的平帝都有年少爲帝時的記錄,只有這一位皇帝,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過關於他的《起居錄》的記載。
這也是她爲什麼對代昭帝一直這麼好奇的原因,一個疑點重重又頗有傳奇色彩的皇帝,難道還不夠吸引人嗎?
“陛下到,衆人叩拜!”
嘩啦啦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就在姚霽一晃神的功夫,身邊已經亮了許多,原本圍做一團的人羣全部伏下了身子,恭迎皇帝的到來。
可以看得出劉凌的情緒也不是很穩,向着這邊行來的步子極爲快速,甚至帶着一絲慌張的感覺。
“陛下請看……”
王寧尖細的聲音輕輕響起。
“這就是下午發現已經凍死多時的灰蛇……”
“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爲之?”劉凌沉吟了一會兒,詢問身邊的欽天監監正,“比如說昨日天狗食日,有人想要引起宮中不安,故意掏了幾個蛇窩,將這些蛇放在此處?”
真是個機智的少年!
姚霽眼睛一亮,露出讚賞的表情。
看見“神仙”也表現出了讚許之意,劉凌心中更定,蹲下身去摸那些蛇的身子。
“陛下不可!讓臣等來就行了!”
欽天監的監正嚇得半死,連忙伸手去阻攔。
太皇太后就是死於蛇吻,遇見蛇的事情不吉利極了,誰能想到皇帝會大着膽子去摸蛇?
萬一這些蛇突然詐屍,又或者被人做了手腳,豈不是要糟?
可惜他的動作太慢,他叫喚出來的時候劉凌手指已經觸碰到了蛇腹,就這麼一戳一看,劉凌心中涼了半截。
蛇腹還是軟的,而且鱗片掉落大半,這些蛇真的是硬生生爬上磚石鋪就的宮道,寧願蛇鱗盡褪也要離開蛇窩。
見到劉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其他人也噤若寒蟬,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良久之後,劉凌似是收拾好了心情,滿臉震怒地站了起來。
“果然是有人搞鬼!命人徹查宮中所有的蛇窩,看看有哪些人在附近出沒!”
“是,陛下!”
皇帝有了結論,反倒比剛剛只黑着臉不說話好,滿地跪着的宮人們鬆了口氣,眼睜睜看着劉凌派人拎走了蛇,繼續向着羣鴉亂舞的地方而去。
“原來是有人搞鬼,我就說嘛,大冬天哪裡無緣無故出現蛇!”
“就是,此人其心可誅,居然趁着天狗食日人心惶惶的時候搞鬼,要被抓出來,千刀萬剮!”
見着衆人義憤填膺的樣子,姚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跟着追上了劉凌。
姚霽在宮中也沒有什麼事情,就這麼跟着劉凌四下裡轉了一圈,看了宮中發生的諸多怪事,譬如鳥不歸巢,馬掙脫繮繩亂跑等等,心中大概也有了結論。
“陛下,臣覺得,這些實屬不祥之兆,是不是……”
欽天監官員一臉惶恐。
“是不是,最好馬上在宮中舉行一場法事?”
劉凌再怎麼冷靜自若,那也是個受到時代侷限的古人,眼見着這麼多怪事一件件發生在眼前,而且還看不出什麼人爲的痕跡,心情更是糟透了。
更別說,一旁原本還好整以暇的站着的神女瑤姬,面色也突然凝重了起來。
這種凝重,猶如一塊大石,壓的劉凌幾乎要喘不過起來。
他看着這位神女突然仰頭看向鴉羣,口中像是宣告着什麼一般開始吟唱着……
順口溜?
劉凌傻眼。
“震前動物有預兆,密切監視最重要。
冰天雪地蛇出洞,大鼠叼着小鼠跑。
兔子豎耳蹦又撞,魚躍水面惶惶跳。
蜜蜂羣遷鬧轟轟,鴿子驚飛不回巢。”
什……什麼?
原本應該是讓人好笑的順口溜,卻在這位“神女”的喃喃自語下聽的劉凌毛骨悚然,猶如什麼可怕的惡兆,正在一點點降臨。
“什麼法事……”
劉凌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原來不是設備故障,是真的變了……”
姚霽露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悲聲大叫。
“老天啊,你還想怎麼玩兒我啊!先是天火,然後是日食,現在告訴我,在平原地帶的臨仙城要地震?你怎麼不乾脆掉下一顆隕石,直接將地球毀滅了算了!就和之前的恐龍一樣!”
地震!
天火!
隕石?
龍……龍什麼?
劉凌不可思議地隨着神仙的視線向上看去。
黑壓壓一片的鴉羣像是帶來死亡的使者,一邊“呱呱”亂叫着,一邊不停地在人們的頭頂上盤旋。
神仙說,臨仙會地動。
神仙說,這件事連她都沒有預見。
劉凌久久地凝視着臉色煞白的瑤姬,內心震動不已。
是繼續裝作看不見神仙,堂而皇之的接受着神仙“預言”不時預言所帶來的好處……
還是……
冒着被瑤姬仙女發現自己可見“神人”的危險,將天機泄露出去,救下可能在地動中傾覆的萬民?!
他究竟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