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凌月馬不停蹄的趕回了永樂宮,急火火的來到莫璃的廂房。
“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動了胎氣?”
莫璃的臉色陰沉不定,見皇后回來,連忙起身行禮:“小姐別擔心,奴婢沒有什麼要緊。只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陰凌月看僅僅是看到她臉色不好,稍微鬆了口氣。“如今鄧貴人已經一命嗚呼,本宮少了一大塊心病。若你的孩子能平安出事,那就是雙喜臨門了。所以莫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本宮。本宮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無論男女都好。”
“鄧貴人……”莫璃揚起臉來,惶恐的看着皇后。“小姐確實看見了鄧貴人的屍首嗎?”
聽她這麼問,陰凌月不禁一笑:“那是自然,不光本宮看見了,這後宮的妃嬪都看見了。就連樑太妃也看了個清楚,瞬間變了嘴臉。這鄧貴人的死,還真是幫了本宮一個大忙,彈指之間就收復了後宮的人心。”
咬住了脣瓣,莫璃只覺得一股涼意從後脊樑蔓延到全身。她低着頭,似是不願意再說點什麼。可她越是這樣子,就越讓皇后詫異。
“莫璃,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陰凌月掃了一眼身邊的侍婢,吩咐道:“你們都先下去吧。本宮陪陰采女好好說說話。”
“諾。”莫玢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依言退了下去。只是她並沒有走遠,從門繞到離皇后和陰采女較爲近的那扇窗邊,屏着呼吸背對着窗子,豎着耳朵聽裡面的語聲。
“現下沒有旁人,你可以說了。”陰凌月沉眸看着莫璃,總覺得她有些怪怪的。
“小姐,奴婢……”莫璃想要實話實說,又怕皇后會不信,心裡很是忐忑。
陰凌月握住了她的手,皺眉道:“本宮從未見過你這樣神思不屬的,到底是什麼事情?放心吧,不管是什麼事情,本宮都會幫你、照顧你,你不會有事的。”
“不是奴婢不想說,而是這事情原本就太過詭異。奴婢是怕說出來,小姐您也不會相信。”莫璃顯出很爲難的樣子。
“那你說來聽聽。”陰凌月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所以也不在意莫璃這樣猶豫。“你不說,又怎麼知道本宮會不信呢!”
倒吸了一口涼氣,莫璃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小姐去靈宮沒一會,奴婢就回了自己的廂房做些女紅,沒想到……鄧貴人竟然來了!”
“誰來了?”陰凌月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誰來了?”
“是……鄧貴人。”莫璃不由得縮緊了身子:“奴婢聽見她問,皇后娘娘怎麼不在宮裡,還說她一回宮就趕着來給您請安。”
“胡說!”陰凌月猛然鬆開了莫璃的手:“鄧貴人的屍首正在靈宮的棺槨裡躺着,好好的,你怎麼可能看見鄧貴人。即便是她死不瞑目,冤成了鬼,這青天白日的,她又如何能出現在你房裡?”
莫璃低下了頭,顯出很委屈的樣子:“正因爲奴婢知道鄧貴人已經歿了,才覺得可怖。當時奴婢推開門,門外菸霧繚繞的,奴婢根本就看不清鄧貴人的容貌,可那聲音奴婢再熟悉不過了。她還問奴婢,身子幾個月了……”
說話的同時,莫璃將衣袖往上扯了扯,手臂上赫然幾個血紅的指甲印:“奴婢嚇壞了,跌坐在地,她身手來扶奴婢。手指觸及奴婢的肌膚,針扎一樣的疼,就留下了一拍這樣的痕跡。顯然是指甲刺進奴婢的肉裡,可當時奴婢身上沒有一點力氣,根本就掙脫不了她。後來,鈴蘭端了安胎的湯藥送過來,發現奴婢倒在地上昏過去,才救醒了奴婢。奴婢問過她,她什麼都沒有看見。於是奴婢不敢說出實情,只能以胎動不適爲名,請小姐您回宮來……”
“你別怕。”陰凌月此時的表情,已經有些凝重了。“許是你昨晚沒有休息好,胡思亂想的產生了幻覺。再者,你有沒有看清楚那人的臉,說不定根本就不是鄧貴人呢。本宮卻在靈宮裡,分毫不差的看清楚了鄧貴人的容顏……那是一張絕色卻滿是血污的臉龐,雙目緊閉,沒有半點生氣,她已經再也不可能成爲本宮的心腹大患了。”
莫璃還是沒有從惶恐中恢復過來,心突突的跳着。“奴婢也覺得不可能青天白日就見……可是,若不是鄧貴人,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來永樂宮生事?”
這句話,倒是給陰凌月提了個醒。“對呀,莫璃,你真是聰明,一句話就說到墊子上了。”
陰凌月勾起了脣角,笑容明媚:“裝神弄鬼的事情,本宮也不是頭一遭遇到了。後宮裡這些雞鳴狗盜的賤人,不外乎就這麼一點點手段罷了。”
而這個時候,陰凌月第一個就想起了姚嘉兒。
“莫璃,鄧貴人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她不可能再來威脅到本宮和你。這件事情本宮懷疑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目的則是你腹中的龍胎。也許她掐着你的指甲裡暗藏了一些迷藥,想等你暈過去以後,對你府中的胎兒下毒手……不湊巧的則是你身邊的人來的及時,她並不能得手。所以你醒後,安然無恙,還當是這宮裡真的鬧鬼了。”
聽皇后這麼一解釋,莫璃的心鬆乏了不少。“小姐說的不錯。即便是鄧貴人真的成了鬼魂,也不該大白天的就來永樂宮鬧。而這件事如果是人爲,目的就再清楚不過了……”
“是啊。”陰凌月握着她的手腕,輕輕勾脣:“本宮心裡已經有個疑影,只待確定。”
“奴婢心裡也有懷疑的對象。”莫璃和皇后思量的是同一個人。畢竟這後宮之中,就只有她誕育了皇嗣。爲了自己的孩子,趁亂生事了斷了別人的骨肉,也的確是一樁好謀算。“可是奴婢當時太害怕了,竟然沒有留意到和那人有關的任何一點線索,只記得那個人的手冰涼冰涼的,就好像一塊冰似的。連掐着奴婢皮肉的時候,針刺的感覺也是冰涼冰涼的,直入骨髓……”
“好了。”陰凌月輕輕的拍了拍的手背:“別怕,有本宮在,任何人都不可能傷及你腹中的胎兒知道嗎?本宮會設法弄清楚這件事,你好好歇着就是。”
“多謝小姐。”莫璃心口稍稍暖了起來。
陰凌月扶着她躺好,替她蓋好了被子:“這幾日後宮裡可能會生出事端,本宮會多派些人在你身邊保護。你不必害怕。”
“嗯。”莫璃輕輕點頭:“多謝小姐。”
“好好歇着。”陰凌月衝她微微一笑,目光最終落在她被子上,她腹部的位置。若是自己也能有個孩子就好了。但既然老天不許,她也只能借別人的肚子來撫育自己的孩子。就想當初,竇太后搶了樑貴人的孩子一樣。來日,她也能成爲高高在上的太后!
莫玢聽着窗子裡面沒了動靜,少不得鬆口氣。於是迅速的閃身走遠了一些,佯裝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小姐。”
陰凌月出來的時候,她趕忙快步迎了上來:“采女的身子沒有大礙吧?”
“嗯。”陰凌月微微頷首:“這幾日多找些人來這邊伺候。不管什麼事情,莫璃身邊都不要離開人。”
“諾。”莫玢心想,皇后之所以看中莫璃,多少也和她腹中的龍胎有關。這麼一想,心情不免輕鬆了不少。
已經已經斷氣的人,還能構成什麼樣的威脅呢?
天擦黑的時候,劉肇才走進靈宮。
慶幸的是這個時候,陰凌月用過晚膳,已經趕了過來。
幾位貴人也都在這裡守着,誰都沒在陛下面前失了顏面。
陰凌月更是滿面慼慼之色,含着淚走到皇帝面前盈盈一拜:“陛下您來了。”
“唔。”劉肇的臉色不那麼好看,皺眉道:“朕已經下旨,處決了鄧鴻,誅殺與其同謀者,寬縱其黨羽。只是……”
“陛下。”陰凌月含着淚道:“關係到朝政上的事情,臣妾不得多口。但請陛下念及鄧貴人入宮侍奉一年,細緻周到,又撫育劉美人誕下的公主的盡心盡力,就請寬恕了鄧貴人的族人吧!畢竟鄧鴻的事情與鄧貴人無關,鄧貴人早就同鄧鴻撕撕破了臉面。”
也是難得皇后能爲鄧貴人說一句話,周雲姬溫脣道:“陛下,皇后娘娘所言極是。鄧貴人入宮之後,謙卑和順,奉上盡心,即便是偶有不妥之處,也請陛下念在貴人才入宮一載,未能全然體擦聖心所致,就請寬恕了貴人吧。”
馮芷水和廖卓碧自然也少不得隨聲附和。
倒是姚嘉兒一言不發的看着皇帝的臉,心想這個男人當真能那麼無情麼?喜歡她的時候,就把她捧上了天。不喜歡的時候,竟然能無情的罔顧她的生死。
“朕並非殘暴剛愎之人。”劉肇這話,極其不滿。
“臣妾有罪。”陰凌月連忙跪了下去:“還請陛下處罰。”
皇后都這麼做了,其餘人當然也得跟着跪下去。
劉肇沒有做聲,自顧自的走到了棺槨一旁。這時候的鄧貴人,面容乾淨,雙目緊閉,一身淡藍色的衣裳金絲銀線繡成,看着那麼素雅卻不失高貴。
尤其是鬢邊一支彰顯身份的金步搖,一動不動的服帖在她的髮絲一側,那種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劉肇伸出手,撫了撫她冰涼的臉頰,那臉頰依舊美麗,卻已經不再鮮活。
末了,劉肇轉過身,看着還跪在地上的皇后等人,幽幽嘆氣:“罷了,朕並非刻毒之人,既然你們都覺得此事與鄧貴人無關,那朕也不會因此而爲難她的家人。”
“多謝陛下。”陰凌月緩緩的勾起了脣角:“陛下如此厚恩,想來鄧貴人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姚嘉兒在心底冷笑一聲,皇后就是皇后,即便是死人都不放過。只要能討好陛下,他當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還順道博得了賢后的美名。反正鄧貴人已經不在了,別的人是死是活,根本就影響不到她什麼。
“皇后娘娘……”莫玢急匆匆的衝進來,瞧見陛下也在,才連忙跪下:“奴婢冒失了,還請陛下恕罪。”
劉肇瞧是皇后身邊的人,不禁皺眉:“發生了何事你這般驚慌?”
“奴婢有罪。是……是……”莫玢知道,皇后一定不喜歡陛下得知莫璃龍胎有事這個消息。可只怕陛下親自過問,她也隱瞞不住。
陰凌月已經從莫玢結結巴巴的語氣察覺到一絲不祥:“是不是莫璃有什麼不適?”
“奴婢有罪,奴婢沒能好好照顧陰采女,采女不知道怎麼動了胎氣,現下情況很危險。”莫玢再也不能隱瞞了:“奴婢請太醫過去了,只是情況不太好。”
“什麼?”陰凌月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陛下,早起的
時候陰采女不知道怎麼會動了胎氣,當時臣妾已經請太醫過去瞧了,沒有大礙。這時候再一次動胎氣,只怕……陛下不如移駕永樂宮,去瞧一瞧陰采女吧。”
劉肇本來是沒有那個興致的,但畢竟是他的皇嗣,便也唯有點頭:“也好。”
“那這裡你們幾個輪換守着。切記凡是要仔細謹慎些。”陰凌月眼尾的光彩輕輕劃過姚嘉兒的臉龐,心想就看看你能有什麼本事,在本宮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諾。”四位貴人齊齊的應聲。
陰凌月這才隨着皇帝急火火的趕回了永樂宮。
這個時候,太醫還在莫璃的房裡遲遲沒有出來。
劉肇走到門外時,稍微遲疑了一下。
僅僅是一瞬間的遲疑,都讓陰凌月心裡格外踏實。
不管怎麼說,皇帝心裡都沒有這個女人,對陰凌月來說,再沒有比這個更安全的了。
“陛下,還是進去瞧一瞧吧。”陰凌月略帶些懇求的語氣:“想必有陛下的福澤庇護,莫璃母子都不會有事。”
“嗯。”劉肇衝她略微點了頭,便沉眸走了進去。
“太醫,陰采女的龍胎如何了?”陰凌月緊張不已,連忙向太醫詢問情況。
“回稟陛下、皇后娘娘,陰采女乃是心情躁動,引發了胎動不適。微臣已經爲采女艾灸保胎,稍後會重新開一張藥方,助采女安穩胎象。”太醫恭謹的回話,卻忽然話頭一轉:“只是請采女這些日子務必要保持心氣平順,切莫再因爲任何事情煩惱,使龍胎不安。”
“謹遵醫囑。”莫璃愁眉垂首,語氣也略顯得沙啞。
陰凌月看她這幅樣子,心裡不免生氣。晨起動了胎氣的時候就已經叮囑過她,卻偏偏她就是聽不進去,當真是讓人心煩。“那就請太醫趕緊開方子,本宮這就着人陪着去取藥回來煎。”
“諾。”太醫應聲而退。
莫玢得了皇后的眼色,也連忙跟着太醫退下。
而這時候,陰凌月將陛下往牀邊推了推:“莫璃,陛下知道你身子不爽,特意過來瞧你。若是心裡有什麼話,不妨同陛下說說。”
皇后這個舉動,當真是讓莫璃萬分尷尬。她根本就不想和陛下見面,就更別提說點什麼了。
只是什麼都不說,似乎也不對勁。
“陛下恕罪,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沒能好好保養皇嗣,反而讓陛下擔心了。”
說這話的時候,莫璃一直低着頭,不願意讓皇帝看見她眼裡的冷光。她從來就沒有期待過這個男人的心,從前不會,如今不會,往後也更不會因爲這個孩子而動這一份心思。越是這麼想,莫璃心裡越是不舒坦。“陛下與娘娘大可以放心,臣妾往後會小心的。”
這個時候,皇帝忽然做出了一個舉動,讓莫璃和皇后都十分驚訝。
劉肇落座牀邊,大手一抓就握住了莫璃的手:“你且寬心養胎就是,別的事情無需多理。朕自會吩咐人送些好點的補品過來,給你滋補身子。”
觸及皇帝的手,莫璃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那一晚的事情,她真的不願意想起來。“多謝陛下美意。”
陰凌月強忍住心底的酸楚,笑容恬淡道:“如此甚好。本宮也期待莫璃你能爲陛下再添一個小皇子。這樣勝兒也就有了親兄弟。宮裡又是一樁喜事。”
說到喜事的時候,陰凌月的聲音有些哽咽。畢竟鄧貴人才去了,她不好真的就那麼歡喜,讓皇帝看出端倪來。
只是話都說到這裡了,皇帝還不見起身要走。陰凌月沒有別的辦法,唯有識趣道:“時候也不早了,陛下陪陰采女好好說說話吧,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唔。”劉肇順勢點了下頭。“那皇后就早點歇着吧。”
陛下竟然沒有反對,反而願意留下來,這讓陰凌月很是愕然。
“諾。”她低低的說了這麼一個字,緩緩的走了出去。
其實這世間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子,陰凌月的心只是很涼。但不管是誰,都不可以從她手裡奪走那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這麼一想,心便堅定了不少。“莫玢,着伺候陰采女的人來本宮房裡回話。”
“諾。”莫玢瞧出皇后的臉色不好看,忙不迭的召喚了人去給皇后回話。
“陰采女到底爲何會胎動不適?”陰凌月沉眸看着木棉和鈴蘭:“你們都是近畔伺候的婢女,本宮不想聽沒有用處的話。”
鈴蘭連忙道:“啓稟皇后娘娘,陰采女因爲早起不適,沒用午膳就一直睡到晚上。原本奴婢和木棉準備了晚膳要端進去,哪知道陰采女就是這個時候被驚醒了,含着不要過來,不是她害了誰……”
木棉也不甘示弱的接茬:“於是奴婢就和鈴蘭推門進去看,采女一頭的冷汗,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奴婢們問了兩句,采女只說是做了噩夢,後來龍胎不適,奴婢就趕緊着人稟告莫玢姑姑去請太醫了。”
這麼聽着,似乎只是個噩夢!
陰凌月微微頷首:“行了,你們謹慎此後便是。下去吧。”
眼下鄧貴人薨逝,宮裡的局勢會重新改寫。她必得要謹慎的處理好剩下的每個人,每份心思。尤其是近在咫尺的人。如姚嘉兒一般的,是再也不許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