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綏靜靜的坐在窗前,看着身邊空缺的位置垂淚。
美淑在的時候,總是嫌她吵,嫌她不夠安靜。可當身邊空出這麼個位置,竟然會這麼難受,每吸一口氣,都覺得心痛。
“小姐,您別這樣難受。美淑她自幼是在山上長大的,她身手又極好。即便是跳崖,也不會送命的。”思柔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害怕的不行。“她那麼貪吃那麼貪玩,怎麼捨得死呢。肯定是變着花樣的想在宮外多待幾日,又怕小姐責備,纔想出這麼個法子。”
“我也希望她能平安無事的回來,若只是貪玩,我不會責備她。”鄧綏垂下頭去,不知道是該責怪自己,亦或者是清河王。
“貴人,陛下來了。”妥冉快步進來低聲稟告。
“嗯。”鄧綏微微點頭,也沒有心思去迎駕,只是輕哼了一聲並沒有動作。
妥冉想着自己已經勸過了清河王,想必陛下也明白整件事的來由,就沒做聲。
內室的氣氛,和劉肇想得一模一樣。她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懶懶的坐着,不聲不響。“你們都下去吧。”
“諾。”妥冉與思柔互睨一眼,低着頭緩緩退了下去。
鄧綏這時候才起身行禮:“陛下。”
“朕已經知道了。”劉肇走到她身邊,扶着她坐好。“美淑的事情是個意外,且還沒有音訊,你不必過分擔憂。”
“陛下怎麼知道?”鄧綏擡起頭與他目光相觸。
“清河王方纔來求過朕。”劉肇沒往下說,只是簡短的道了這一句。
鄧綏也沒接話茬,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裙襬。
“清河王希望朕賜婚,他想要迎娶美淑爲妻。”劉肇特意把那個“妻”字咬的很重。
“人都墜下山崖了,清河王說這番話,還有意義嗎?”鄧綏輕蔑一笑:“陛下這時候過來,莫非是想勸臣妾答允?”
“自然朕是希望你能答允。”劉肇握着她的手,輕輕在掌心裡揉了揉。“不管生死,既然是有情人,那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陛下的意思是……讓臣妾答允此事?”鄧綏目光有些遊移,沒有落在某一處。
劉肇握住了她的手:“若這也是美淑的心願,自然應當成全。”
鄧綏衝他微微一笑:“是啊。”
美淑在身邊這麼多年,鄧綏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劉慶。也不知道原來劉慶對她竟然這麼重要,能讓她冒險去改那封信箋。
“怎麼?”劉肇看她走神,不免奇怪。“難道你覺得美淑不願意有這門婚事嗎?”
“我想,她應該是願意的。”鄧綏垂下了頭:“何況能得到陛下的賜婚,乃是她的福氣。”
“那好。朕便讓人知會清河王一聲。”劉肇看似漫不經心的說了這麼一句,但目光卻審慎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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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王的話當然不能全信,他更想知道,鄧綏究竟怎麼想。
“臣妾已經讓人去找美淑了,希望她吉人天相。”鄧綏依偎在皇帝肩頭,不由在想。倘若美淑真的平安無事回來,劉慶真的願意和她成婚嗎?
鞏臺恭敬的立在了外面,輕聲道:“陛下,貴人。”
鄧綏不由一震:“是不是有美淑的消息了?”
“回貴人的話,是樑太妃宮裡的娟安送了一些安神茶過來。說是太妃閒暇無事的時候,自己在宮裡曬的。”鞏臺雙手捧着那罐安神茶,恭敬的說。
“替我多謝樑太妃美意。”鄧綏凝眸:“拿進來。”
“諾。”鞏臺低着頭,將東西送呈貴人手邊,隨後利落的退了下去。
劉肇看着那罐安神茶,不由奇怪:“樑太妃對你,還真是關心備至。”
這話大有深意,鄧綏雖然憂心美淑的事情,但還是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陛下所言極是。先前行刺皇后的事情,便是樑太妃查明,還了臣妾的清白。太妃關懷臣妾,令得臣妾倍感溫暖。只是要太妃爲臣妾的事情勞心,臣妾心裡過意不去。”
“樑太妃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籌謀。”劉肇的語氣充滿了不屑。
鄧綏聽他稱太妃“樑太妃”而不是姨母,便知道皇帝心裡的結始終沒有解開。“原本是想去爲皇后侍疾的,美淑的事情攪得臣妾心神不寧,也
不曾去給皇后請安。陛下可有去瞧過皇后麼?娘娘的身子恢復的如何?”
“皇后無礙。”劉肇垂首,喃喃道:“即便有,也是在心裡。”
鄧綏見皇帝若有所思,也就沒有再說下去。
“罷了,你好好歇着。朕走了。”劉肇沉默了片刻,執意要走。
“臣妾恭送陛下。”鄧綏沒有挽留,也找不到個合適的理由留他在身邊。
其實自從皇后有那樣過激的打算,她就猜到了。皇帝必然要疏遠自己,多一些精力陪在皇后身邊。畢竟是他的結髮妻子,畢竟陪了他載。若當真一點情分都沒有,那薄情至此的君主,只怕也難以託付終身。
“貴人……”妥冉有些不明白:“貴人心裡難受,爲什麼不留陛下多陪一陪您?即便是不需要有人相伴,又何苦在這個時候提到皇后?”
“你都聽見了?”鄧綏不免有些意外。
“奴婢準備了些果子,在門外候着……”妥冉一擡眼,思柔就端着果子走了進來。“貴人別怪奴婢多事,皇后娘娘連那種手段都使出來了,就必然是不會輕易讓陛下有機會恩寵旁人。好容易陛下自己過來,您又……”
“你不是也說了,皇后肯定是有自己的手段。”鄧綏默默的垂下頭去:“我今天心裡有些亂,要我這麼繃着精神陪陛下說話,還真是怕再說錯了什麼,惹陛下不痛快。倒不如一個人靜靜的好。美淑的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想明白。到底我逼着她對清河王說出心意,是不是做錯了……”
劉肇心裡也有些不痛快。
雖然知道她心煩,可覺出她對自己的冷淡,還是會不舒服。
“不回宮了,去看看皇后。”他擰着眉頭,瞥了一眼永樂宮的方向。“這時候,皇后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諾。”無棱吩咐奴才往永樂宮去,才輕聲道:“太醫說皇后娘娘的身子恢復的很快。有陛下的關懷,想來皇后娘娘會早些康復。”
“是麼。”劉肇抿脣一笑:“朕的關懷,真的是那麼要緊的麼?”
“陛下爲何這樣問。”無棱也是隨之一笑:“對後宮的妃嬪來說,再沒有比陛下的關懷更要緊的事情了。”
“朕還以爲,她們未必需要呢。”劉肇心裡是想說,就沒看出鄧貴人有這樣的需要來。
“陛下……”
劉肇正想回頭,那聲音就已經繞到了身前。“臣妾拜見陛下。”
“是你啊。”看着廖卓碧一襲長裙亭亭玉立,劉肇微微含笑:“怎麼站在這?”
“臣妾方纔從皇后娘娘宮裡出來。娘娘服了藥,這會剛睡下。臣妾不敢打擾娘娘,故而沒有逗留。不想陛下也是這時候過來探望娘娘,當真是不巧。”廖卓碧心裡那個痛快啊。這些日子,她要見皇后,皇后總是各種理由推諉。
無非是怕她追問推舉鄧綏爲貴人之首那件事。
現下倒好了,對自己避而不見就算了,把陛下也擋在了宮門外。
想想就覺得痛快。
“皇后既然歇着,那朕也便不必去叨擾了。”劉肇果然說了這樣的話。
廖卓碧微微一笑:“陛下這樣惦記皇后娘娘,娘娘若是知道,必然會睡得更加香甜。只是陛下難得有空,不如到臣妾宮裡坐坐。臣妾前兩日剛釀好的桂花美酒,正可以喝了。”
“是啊。朕也有些日子沒去你宮裡坐坐。”劉肇笑容明澈:“你釀的桂花酒,每年都要送好些去朕宮裡,怎麼今年倒是晚了一些?”
“臣妾今年手腳慢了些,才弄好。原本也打算明日先送一批去章德宮。不過陛下今日就有口福。”廖卓碧笑吟吟的說:“也是臣妾有福氣,能請到陛下同行。”
“上來。”劉肇衝她遞過了手。
御輦落下,廖卓碧就着皇帝的手上輦,落座身側。“陛下,臣妾好想您呢。”
湊巧莫璃正好經過,親眼看見皇帝伸手拉了廖貴人上御輦。心裡憋着一口氣,急火火的趕回宮裡。
“娘娘……”
莫玢才伺候皇后服了藥,看她着急忙慌的進來,不免奇怪:“怎麼?製衣局過冬的鳳袍還沒做好?”
“做好了。”莫璃皺眉道:“過了一遍水,正在薰香。回頭就會送來咱們宮裡。”
“那你怎麼還
一臉的不高興?”莫玢奇怪的看着她。
陰凌月嘴裡含着梅子,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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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璃氣呼呼的繼續說:“方纔就在咱們宮門外不遠的宮道上,廖貴人截了陛下去她宮裡,還說皇后娘娘服了藥已經歇下了。這不是沒有的事情麼?她怎麼敢這樣胡說八道。真是氣死人了,還差幾步陛下就進咱們宮門了。”
“豈有此理。”莫玢也是生氣的不行:“那廖貴人仗着母家有那麼一點功勞,在宮裡猖狂了好幾年還不夠嗎?這兩日明知道皇后娘娘身子不痛快,還時不時的來添堵,不見她就算了,竟然還敢把陛下攔走,真當她自己是這宮裡的貴人了!”
吐出了嘴裡的梅子核,陰凌月慢慢的抿了抿脣,似是嘴裡的苦澀與甘甜都讓她意猶未盡。“廖卓碧保不齊就是第二個姚嘉兒。表面功夫都做的極好,但實際上是真蠢還是別有用心,只怕三四載也未必能看透。”
“小姐,您的意思是……”莫玢有些擔憂的問:“那廖貴人也是故意做樣子迷惑咱們?”
“未必不是。”陰凌月稍微坐直了身子:“這幾日盯着宮裡異動的人不是來稟過,她和姚嘉兒好幾次會面。往日裡,這情景可不多見。”
“虧得娘娘您昔日待姚貴人那樣好。終究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一邊勾結鄧貴人與您爲敵,一邊又想拉攏樑太妃給她撐腰。現下倒好,就連廖貴人也都被她蠱惑。”莫璃氣鼓鼓的說:“奴婢真是後悔沒早點撕爛她那張嘴。由得她這樣的賤人在宮裡作祟。”
“賤人?”陰凌月嗤笑一聲:“她如今身份高貴,哪裡賤了?只憑她那個肚子,就是最顯赫不過的了。本宮若不是及早向陛下提及,讓鄧貴人做這個貴人之首,保不齊她誕下麟兒之後,陛下會讓她協助本宮處理後宮之事。”
“怎麼可能?”莫璃纔不會相信:“小姐,她冤枉您下毒使她多年不孕的事情,陛下怎麼可能心裡沒數。”
“那不是冤枉。”陰凌月擰着眉頭,笑容寡淡:“正因爲不是冤枉,所以陛下才更看得明白。”
“小姐……”莫玢懊惱道:“都是奴婢辦事不盡心,纔會讓這件事情暴露。”
“與你無關。”陰凌月思量這件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本宮一直在想,姚嘉兒當真是忽然就開竅了嗎?那廚娘從本宮這裡得到的好處畢竟不少,爲何又要冒險去幫她,害自己送命呢?這其中就沒有旁人搗鬼嗎?”
“莫非是鄧貴人?”莫璃最先懷疑的就是鄧綏。“算算日子,姚貴人有孕也是鄧貴人入宮之後的事情。且那個時候,她一直都是咱們的眼中釘,未免自己一直處在風口浪尖,她很有可能揭穿這件事情,把姚貴人推向風口浪尖,分散咱們的注意力。”
陰凌月聽着,微微一笑:“未必是她。”
“小姐的意思是,這件事情還有旁人謀算?”莫玢只覺得後脊樑發冷。
“起初我也想不出,後宮裡還有什麼樣的角色能這般神通廣大。現在想想……倒是覺得她極有可能。”陰凌月手腕子一轉,面前的梅子碟子就掉在地上打碎了。
“您是說……廖貴人?”莫璃敏感的覺出,皇后所指就是這個廖貴人。“可她有什麼本事能知道這件事情,又怎麼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辦成?”
“這也是本宮最想不通的地方。”陰凌月凝眉:“可偏偏,本宮就是覺得她最有嫌疑。”
“既然如此,那奴婢着人謹慎的盯着德陽殿。不管是不是廖貴人,都得適當的給她一點忌憚。”莫璃繃着臉道:“如姚貴人一般的,這後宮實在是不能再多了。”
“想來也是我自己心裡沒數。這麼多年,以爲後宮裡那些女人,左右一個個都是聽話的。”陰凌月不由得嘆氣:“卻沒想到,原來本宮竟然一個也收服不了。”
“小姐千萬別這麼想。並非是您不能收服她們,而是她們一個一個心思太多,太惹人討厭了。”莫玢咬着牙道:“從前是小姐您太過心善,由得她們侍奉陛下,由得她們爲陛下誕育公主。往後,小姐只管好好修剪後宮這些不安分的花枝,太惹眼的,總是要被最先剪斷。”
不知道爲什麼,陰凌月聽見“誕育公主”四個字的時候,心口痙攣一般的疼。她夠了脣角,輕緩的笑了笑:“是啊,你說的對。往後……哼……往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