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思柔磨破了嘴皮子,尚功局就是不肯給。非要說那花材珍貴,沒有陰貴人的吩咐,誰也不能動。
思柔又是塞銀子,又是說好話,到底沒能打動那幫子奴才。只能苦着臉返了回來。
“怎麼這幅樣子?”美淑奇怪的不行:“莫非尚功局的奴才給你臉色瞧了?”
鄧綏放下手裡的繡活,擡頭問:“是花材沒拿回來?”
“可不是麼。”思柔氣得不行:“尚功局的人非說那些花材珍貴,沒有陰貴人的吩咐,他們斷然不敢拿出來。還說之前楊宮人要做香囊,也是馮美人拿着陰貴人親筆竹簡才領出來的。讓奴婢請貴人您去求陰貴人的恩典。”
“這叫什麼話!”美淑聽了就生氣:“同在貴人的位分,憑什麼咱們要領東西,還要先求別人的恩典。用這個求字,不覺得太可笑太荒唐了嗎?”
“有什麼辦法?”思柔委屈:“我都把好話說盡了,有塞了銀子,可他們就是不肯。我又不敢鬧出大動靜,若是驚動了人,保不定就去稟告陰貴人了。到時候陰貴人若問起咱們索要這些花材做什麼,豈不是害了楊宮人。”
“你做得對。”鄧綏不由得點頭:“這件事情的確不能鬧大。既然花材珍貴,不便從宮裡要。那咱們就另想辦法。”
思柔靈機一動,神秘兮兮的問:“小姐,能不能休書一封,讓府上給咱們送進宮來?陛下對您寬厚,從來給您送的東西,沒有不允准入宮的。這也是個好法子啊。”
“爲今之計,也就只有這麼做了。”鄧綏搓了搓手:“美淑,你去打盆水給我淨手。我這就休書一封,你設法替我送回府。”
“諾。”美淑笑着點頭:“小姐還想要別的什麼,不如一起寫下來,也好叫夫人多給咱們準備。夫人醃漬的梅子最可口不過了,不如也讓送進來一些。”
“你個饞貓。”鄧綏假意生氣:“就知道吃。”
“小姐,難道您就不惦記嗎?那梅子的味道,可真的是太好了。”說到這裡,美淑禁不住吞了口水。“往年夫人都會坐上許多,夠咱們吃上一年。等到來年又醃漬新的。可今年咱們還沒來得及吃,就入宮了,也不知道夫人往後還會不會做那麼許多……”
說到這裡,鄧綏不禁有些傷心了。“爹爹走了,家中就只有娘一人。娘雖爲夫人。可膝下就只得我一個。其別的兄弟都是妾室所生,他們並不會如我這般敬重、孝順
孃親。想來我這一走,娘一定傷心極了。親人不能見面,那種牽腸掛肚已經是難受得緊,可娘還要被當做人質,迫使我在宮中光耀門楣,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鼻子一酸,淚水就撲簌簌的掉下來。
美淑連連給了自己幾個嘴巴,哽咽道:“小姐莫哭啊,都是奴婢不好。好好的幹嘛提這些事情惹您傷心。奴婢該打,奴婢該打,不然你打奴婢幾下,解解氣也是好的。”
說話,她就握着鄧綏的手往她臉上打。
“好了。”鄧綏看她着急的樣子,輕柔的勾起脣角,儘管臉上還掛着淚珠。“我不是氣你,而是氣我自己。爹爹臨終的時候,千叮萬囑要我好好照顧孃親。我若是辜負了他的期望,可怎麼是好。”
“貴人惦記夫人,夫人也同樣惦記貴人。正因如此,貴人才必須要好好保護自己,好好在這宮中立足。如此,夫人在宮外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妥冄遞上了帕子:“貴人不如先休書一封,聊表寸心,多少能寬解夫人的相思之苦。”
“是啊。”鄧綏連連點頭:“有些日子沒給娘寫信了。快,妥冄,你去準備竹簡,研磨。”
“諾。”妥冄回以明媚的微笑:“奴婢這就去。”
正做得起勁兒,皇帝就來了。
鞏臺揚聲通傳的時候,皇帝已經閃身走進了房中。
鄧綏擡起頭看到那頎長的身影,心突的一跳。手上的針沒分寸,一下就紮在了指頭上,疼得她齜牙咧嘴。“臣妾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劉肇看她驚慌失措,不禁想笑。“怎麼在鄧貴人眼裡,朕堪比猛虎?每每見了朕,你總是這樣的不安與慌錯。”
“臣妾不敢。”鄧綏定了定神,才解釋道:“臣妾正在做女紅,一時失神,竟不知陛下前來。有失遠迎,又失了禮數,這才慌錯。還請陛下恕罪。”
劉肇從她手裡拿過了繡品,放在一邊。蹙眉捏住了她被扎破的手指。“怎麼這樣不當心。”
說完這句話,他把那蔥白一般的指頭含在了嘴裡,輕輕嘬了嘬。
鄧綏的雙肩瞬間就燒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陛下,臣妾沒事。”
“無棱,去太醫院拿些止血的藥粉來。”劉肇皺着眉頭吩咐。
“諾。”
“不必了。”鄧綏攔住了無棱:“不過是些許小傷,何必勞動無棱走一趟。陛下寬心,臣妾當真無礙。”
劉肇卻不以爲然:“你這樣冒失,只怕不知道要被扎破多少次。備
一些止血的藥粉在你宮裡也好,下回就不用手忙腳亂。”
聞聽陛下所言,無棱慢慢的退了出去。
“只是你在做什麼呢?”劉肇不禁疑惑。
“端午將至,臣妾想在宮中添置一些香囊吉物,所以就讓人繡了些。”鄧綏心慌,便是這個原因。若是通傳的早,她自然會將這些香囊收起來,以免端午宴席上,皇帝看着眼熟。來日不好交代。
可沒成想,皇帝來的倒是快,根本就沒給她準備的功夫。
“唔。”劉肇點頭:“真有些話對你說。”
“妥冄,把這裡收拾乾淨,東西拿出去。”鄧綏對妥冄使了個眼色。
“諾。”妥冄領着思柔和美淑,動作麻利的整理好繡品,急着退了出去。
“陛下有什麼事情吩咐臣妾?”鄧綏恭敬的問。
劉肇看着她這樣的行爲舉止,不免奇怪。她侍奉在側,完全就是君主與臣下的感覺,絲毫沒有夫妻間當有的情致。難道她就真的一點都不想獲寵嗎?
“前兩日,朕見過清河王。”
這話一出,鄧綏的心就是一揪。“是,那一日在御花園,臣妾也偶遇清河王。當時還有許多妃嬪在,都與清河王問了安。”
“哦。”劉肇點了下頭。半晌,他接着說道:“清河王有個提議,說想要讓你的兄長鄧京出使匈奴,替朕送去和親的公主,你以爲如何?”
鄧綏不禁一驚,這清河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爲何在這個時候,爲鄧家招致這樣的“禍端”。自然是想要婉拒,可鄧綏也不敢壞了規矩。“臣妾久在深宮之中,朝政上的事情並不敢多言。即便是陛下來問臣妾,臣妾也不敢胡言亂語。一切全憑陛下定奪。”
“你無需這樣謹慎。”劉肇似笑非笑的托起她的下頜:“朕既然來問你,便只當這是家事。既然事關你兄長,去是不去,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鄧綏最討厭的便是如此。每每有難題,皇帝總會推給旁人。
“陛下明鑑,臣妾兄妹、母家都是陛下您的臣子。自古以來,侍奉君上當恪守本分。無論您怎麼決定,臣妾都沒有異議,陛下若覺得兄長合適出使匈奴,那臣妾便爲兄長置辦耐磨的靴履。陛下若覺得兄長不適宜擔當此任務,那臣妾也會爲兄長置辦,只是等到下回再穿。”
劉肇笑看着她,深邃的目光晦暗不明:“鄧貴人就偏要這般的滴水不漏嗎?朕與你而言,莫不是就僅僅是帝王吧?你懂得如何侍奉君主,卻不懂如何侍奉夫君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