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跟陳建峰說這些,他說自己其實也很壓抑,心裡有苦難言,不知道該和誰說,跟陳建峰說,是因爲陳建峰救過他二次,有過命的交情,值得相信。現在一說,自己也輕鬆了許多。*說其實他和共產黨的矛盾,說到底就是“依靠誰?”這個問題之爭,共產黨認爲該依靠工農,而他*卻不敢苟同,東征要用錢,北伐同樣要用錢,依靠工農,錢從何處而來,靠這些一無所有的工人和農民,那不是扯淡,所以只能依靠資產階級。
陳建峰心想,還真是如此,毛先生說要依靠無產階級,工農大衆,而校長卻認爲該依靠資產階級。一個黨派依靠誰,那他就得代表誰的利益。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從一開始就是對立的,一個被壓迫一個要壓迫,一個被剝削一個靠剝削起家,這是永遠都難以調和的階級矛盾,如果共產黨代表無產階級,*則甘願代表資產階級,那矛盾還真是難以調和。難以調和怎麼辦?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無非就是兵戎相見。
連他陳建峰都明白會兵戎相見,*會不明白?看來*不是不想將共產黨一網打盡,而是目前的時局不允許他這麼做,所以只能先將共產黨驅出第一軍和黃埔軍校,時候一到,該動手就會動手,如他所言,婦人之仁豈能成就男兒偉業。
*說:“你和先雲、陳賡,都是我信賴之人,你不妨去和先雲、陳賡談談,讓他們*黨。”
陳建峰說:“蔣先雲和陳賡的脾氣,校長您不是不知道,讓他們*黨,還不如殺了他們。”
*點頭,說:“正因爲知道,才讓你去試試。我實在是不捨得他們一心一意跟着共產黨走。”
陳建峰搖頭,說:“這個工作我可不敢去做,蔣先雲還好說,不樂意,至多一笑了之,陳賡就不一樣了,向我拔槍相向相信不會,但拿起板凳就打,提起腳就踢,那是絕對有可能。所以要談,校長去談,我可不想自找沒趣。”
*笑,說:“還別說,就陳賡的脾氣,還真有這可能。不過你陳建峰犯其軸來,比陳賡也好不了多少。”*停了停,說:“你給我說實話,你陳建峰是不敢呢,還是不願?”
陳建峰說:“不願。”*一笑,說:“既然你不願,我也不勉強,行了,還是由我親自找他們談吧。”
陳建峰說:“以我對他倆的瞭解,估計即便是校長找他們談話,也是沒有效果。”
“即便徒勞,也得談,怎麼着也得試一試。”*嘆了口氣,說,“這就是共產黨的可怕之處,蔣先雲陳賡他們這些共產黨員有理想有抱負,還有堅如磐石般的信仰,這就更可怕了,要知道信仰雖然看不見摸不着,可它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而國民黨恰恰就缺少這一點。”
*笑,說:“還好你陳建峰不是共產黨,要不然,我*最爲器重的幾個得意門生都是共產黨,那讓我情以何堪。”
陳建峰心想,現在不是,將來未必不是。就關係親疏而論,*即便是校長也無法與蔣先雲相提並論,他給*擋彈是職責也是義務,而爲蔣先雲不惜與徐海波翻臉,那就是情誼。*與共產黨之爭,孰是孰非,將來歷史自有定論,不由他陳建峰評說。站在中立的角度,憑心而論,只要*不向共產黨舉起屠刀,拔槍相向,而只是驅趕第一軍和黃埔軍校裡的共產黨,他陳建峰也不覺得*有什麼錯,*在亂世之中能脫穎而出,見解見識必定有其過人之處,他陳建峰還沒有本領對*妄加指責,但陳建峰從心裡認爲,既然蔣先雲是共產黨,他陳建峰就必然是共產黨,如果說這是盲從,那麼那天在番禺學宮與*的傾心交談之後,陳建峰就有了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那就是一個政黨,只要他能代表絕對多數人的利益,那麼這個政黨最差也差不到哪去。
江水奔騰入海,*這時笑着問了陳建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如果蔣先雲一心一意跟着共產黨走,如果蔣先雲讓陳建峰跟着他走,你陳建峰會不會走?
陳建峰毫不猶豫,直接就答:“會!”
*沒有料到陳建峰會如此直接,他搖搖頭,無可奈何一笑,說:“也就你陳建峰纔會如此回答。”
陳建峰說:“校長,您知道的,口是心非的話我不會說。”
*點點頭,說:“這樣也好,不藏不掖,反而更值得讓人相信。”
*問陳建峰知不知道什麼是共產主義,陳建峰說自己知道一些,但知之不多,共產主義提倡沒有階級,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自由平等,社會富饒國家安定團結。*笑,說陳建峰你這叫知之不多?這應該叫知之很多才是。陳建峰說自己投筆從戎,從一開始就不爲升官和發財,只爲心裡的一個夢想:國家強盛,不爲外族凌辱,民衆富足,人人安居樂業,自由平等。儘管現在看來,自己的這個夢想似乎有些遙不可及,但如果人人明哲保身,只求自保,不爲之努力,這個夢想就永遠都無法實現,而大家都努力了,奮鬥了,人人都爲之付出,個個都爲之努力了,他陳建峰實現不了的夢想,子孫後代也不會實現?絕對不會。陳建峰也不隱瞞,說照他現在的認知來看,共產黨的綱領更接近他陳建峰心裡的這個夢想。
*靜靜的聽,也不生氣,竟然心平氣和,說陳建峰這個國家富強,民衆富足的夢想絕不是空想,而是中華民族必然實現之理想,不管吾輩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這都是兩黨孜孜不倦,必須爲之奮鬥的最終目標。陳建峰不解,說既然兩黨的目標一致,爲什麼就不能攜手共進,共同努力。*搖頭,說這就是現實的殘酷,兩黨的目標一致,並不代表手段、方式方法會是一樣,思想就會統一,這就好比是登山,巔峰只有一個,但登頂的路卻有無數條,你願意從北坡走,我卻想從南坡行,也許還有人想從西面上山,各人各執一詞,不可開交。登山倒也還好解決,大不了不歡而散,各行其是。黨與黨之間就不這麼簡單了,因爲它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集體,牽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而且一個黨派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表面平靜,內部可能如同一鍋粥,繁雜的很,怎麼辦?談判?只怕是談來談去,一事無成,虛度光陰,最終還得靠武力解決,中華民族五千年,從來都是強者說話,用武力解決從來都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先解決了內部,然後外部,只有統一了,理想纔會有實現的可能。
*認爲,共產黨就會造輿論,把自己的綱領寫得天花亂墜,至於能不能實現那就另當別論,如此做分明就是在蠱惑人心。富強平等自由的社會,難道國民黨就不想,可階級自古有之,怎麼消亡,而且共產主義還提倡沒有國家沒有政府,這是不是太不切實際和太理想主義了,沒有國家機器,整個社會豈不成了一盤散沙,亂了套了。
陳建峰說:“校長,您說的這些是有幾分道理,我一時也無法反駁,從目前來看,我也不認爲共產黨一定就比國民黨好,但我覺得黨與黨之間,似乎除了武力統一思想,應該還有更好的方式。”
*也不否認,說其他方式肯定會有,可是目前這種情況,大家都認同武力解決的方式,那就只能用武力解決。
*感慨,說:“天底下,最複雜的,就是人的思想,千奇百怪,無所不有,要想統一,談何容易。”
陳建峰知道*不喜多言,今天能與自己談這麼多,已是極爲少見,而且還是如此心平氣和地討論,更是絕無僅有。
陳建峰也不畏言,他告訴*,蔣先雲就曾說他陳建峰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是一個不是共產黨的共產黨。
*並不生氣,笑,說:“還別說,你陳建峰的所思所想,倒是與共產黨提倡的有許多相似之處。”
陳建峰問:“那校長您還信任我?”
“理想誰都會有,與信任無關。”*笑,說,“至少到目前爲止,你陳建峰還值得我信任,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還饒有興趣地提前了曹操與關羽的典故,關羽身在曹營心在漢,曹操也不認爲有何不妥,反而敬重。不過*認爲,關羽在華容道放走曹操則不應該,畢竟事關全局,不可意氣用事。
*笑,說:“將來有一天,你陳建峰在華容道上遇到我,大可以拔槍就射,我倒也不會怪你。”
陳建峰說:“豈會出現這種情況。”
*說:“如果你跟着蔣先雲走,這種情況遲早會出現。”
*朝前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一事,說:“對了,二大之時讓記者給咱們師生幾個拍的合影已經送來了,人手一張,留作紀念,等會你找濟時要。”
至於給蔣先雲的那張合影,*說自己找蔣先雲談話時,直接給蔣先雲,對於與蔣先雲的談話,*其實心裡有數,希望不大,他嘆了口氣:“此張合影,說不定就成了絕唱,照片上的諸人能不能再聚一堂,只怕成了未知數。”
*看着翻滾的江水,說:“人在歷史的洪流中,是何其的渺小,更多的時候是力不從心,只能隨波逐流,被歷史的洪流裹着向前,你陳建峰是如此,他蔣先雲是如此,我*也是如此。至於對錯,將來自有歷史評說。”
陳建峰說他和蔣先雲根本無法與*相提並論,因爲*已經是一個可以書寫歷史,改變歷史的偉人,他和蔣先雲卻只能跟隨偉人的腳步前進,根本影響不了歷史。
“不過,我不後悔生在這個時代,雖然我改變不了歷史,但我卻可以有幸成爲這段歷史的見證者。”陳建峰說。
*呵呵一笑,說:“建峰,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麼?”
陳建峰問:“哪一點?”
“大氣!”*笑,說,“不過,即便你改變不了歷史,但作爲見證者,有一點必須記住:成王敗寇,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來寫就。”
至於他*會不會成爲這段歷史的勝利者,*自己也不知道,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