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太陽暖融融的灑在銀白的大地上。連日的大雪過後,迎來了這樣明媚的天氣。漫長的冬季估計快到頭了,因爲天已經冷到了極致,不能更冷了。
阿圓穿得臃腫,她最怕這樣的冷天,即便如此,她還是努力跪坐下,親了親阿醜。
“母親,母親,給你。”阿圓還沒看清楚她塞過來的是什麼,就覺得手心一暖。原來,是個袖珍手爐,是吉宗特意讓工匠替阿醜做的。大球裡面套着小球,能看着裡面燃着的炭火,可是,不管怎麼轉,裡面的炭火都撒不出來。阿醜最愛這個禮物,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怕冷,獻寶似的塞到了母親手裡。阿圓覺得幸福得要暈倒了,又用力的親了親阿醜粉嘟嘟的小臉兒。
“謝謝你,母親一定會珍惜的使用。”阿醜聽了,用力的點點頭,像做了件很偉大的事情。
阿醜已經兩歲了,孩子一天一個樣兒,阿圓還能依稀記得她出生時候的樣子,好像就是在昨天。可是,現在,她已經長得快到自己腿根兒了。穿着橘色的棉衣,梳着小揪揪,粉嫩嫩的一團,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告別了家人,阿圓開始了忙碌的一天。可是,不論她走到哪裡,摸着閨女塞給她的手爐,都會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阿圓!”三郎佐破門而入,帶來了一陣冷空氣,阿圓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屋子裡暖和,三郎佐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像掛了霜似的,氣色倒是不錯,只是鼻頭臉頰有些紅。
“大人呢?”三郎佐被屋裡的熱氣蒸得呼吸一窒,停在了門口也不進來。他已經離開和歌山一個多月了,各個地方都在下雪,他再心急,在路上也被耽擱了幾天。
阿圓看看他興奮又期待的神色,就知道,這次的差事肯定是成了。對着他微微行禮,客氣道
“主子天一放晴就出去了,你不妨先歇息一下,不到傍晚,估計主子不會回來的。”
連日的大雪,掩埋了山路,吉宗一直擔心大雪對各處的影響。又怕凍壞了人,又怕凍壞了房子的,這不,天一放晴,也顧不得衆人的勸阻,騎上馬就出去了。
三郎佐搓了搓手,他常年習武,這點兒寒冷還是耐得住的。可是,冷風吹了,又猛然進了暖和房間,手上被吹裂的皮膚隱隱發癢。他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吉宗了,披星戴月的趕回來,只想早一刻看到她,而且,事情辦成了,他也急着和她報備,讓她高興一下。不用想,他就對阿圓說。
“可知道她去哪兒了?我去尋她!”
阿圓輕輕嘆了口氣,三郎佐和吉宗,兩個人一直隔着層窗戶紙,不知道這倆人是真糊塗呢,還是裝糊塗,誰也不點破,可是,兩個人那膩歪勁兒,誰看了都得搖頭。
“你先去講釋所,再去作坊、田間的看看吧。”
“好!”三郎佐輕輕擊掌,一臉雀躍的轉身去了。阿圓看看空蕩蕩的門口,這還沒到中午,三郎佐從外面趕回來,估計沒少跑路。不知道他都吃了什麼,怎麼就這麼有動力!她沒感嘆多會兒,外面就有人探頭探腦的往裡看。阿圓掃了一眼,是於須磨院裡的阿樹,兩年的時間,這男孩子也拔個兒了,眉眼張開了,看上去讓人眼前一亮。
“加納大人,主子讓我問問,大人晌午能回來麼?主子想親自下廚做幾個菜,可是怕涼了,大人吃了不舒服。”阿樹看到阿圓看到他了,趕緊行禮歪着頭,問道。他一笑,有一顆虎牙漏出來,很可愛。可是,這個人,也不是個省心的。阿圓心裡哼了一聲,這梅少爺總是轄制不住自己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屋裡的人總是摁不住的往外冒。就這阿樹,小小年紀,心可不小。她不止一次撞到阿樹給吉宗送東西了,小意溫柔的樣子,哪裡有這個年齡的單純。
“去告訴你主子,大人中午是回不來了,等傍晚了,再來問吧。”
阿樹人機靈,眼力也有,加納大人不待見他,他也能猜出一二,不過臉上還是甜甜的笑了笑,退下了。
阿圓有些擔憂的想,主子前兩年不想要孩子,還能說年齡小,可至今還不要,院裡那位該是着急了。這兩年,紀伊的形勢大好,主子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給主子送人的,可不少,自家藩內有,外面也有。別說主子一個都沒要,全打發了,甚至連掛了虛名的久,都被她送回了小川笙船那裡,繼續治病救人。主子在這件事情上,就沒開竅吧?可是,如果主子的目標是將軍的位置,那子嗣問題,也該提上議程了!她這兩年有意控制,可好歹也是有的。有馬更不用說,三年抱倆!主子,究竟在想什麼呢?
三郎佐這邊,一個人騎馬衝下了山。換了匹馬,也是憋了好幾天沒放出來過的,現在撒着歡兒的跑,四個蹄子都要飛起來了。三郎佐不覺得累,只覺得想看看吉宗都要想瘋了。
講釋所就在和歌山下,沒一會兒工夫就到了,三郎佐翻身下馬,裡面傳出熱烈的爭論聲。有眼力的小廝見了三郎佐,趕緊上前行禮,說藩主大人早早來了,可是,又從這兒去了田裡,看農戶的房屋情況去了。三郎佐翻身上馬,一夾馬肚子,又走了。這二年,講釋所已經成了個學術聖地,從當初單純的授業,到了現在的激辯,討論。吉宗安排的手藝人,也頗受歡迎,因爲實用。學究們也歇下了最開始的不屑一顧,偶爾還結伴聽聽手藝人的講座。碰上感興趣的,還交流一二,意外的收穫是,學者們以清晰的思路和文筆,把許多手藝流程記錄了下來,很好的流傳出去。島國教育普及的本來就好,文盲很少,生動的圖畫配着簡單的文字說明,即便是孩童,對一些手工也有了大概的認識。這以後,可都是生力軍啊!
到了農屋、作坊,都沒看到吉宗,三郎佐一氣跑下來,只覺得天雖然冷,可大家的幹勁兒都不低,除了地歇了,人可沒都歇。不像他一路從外面回來看到的,死氣沉沉一片。紀伊藩裡,吉宗推動手工業的效果,呈現了出來。秋日裡,忙農活兒,冬天也不歇,騰出來的人力,可以加工春秋閒時攢下的木頭、礦石。
想起這次出去蒐集回來的一手消息,三郎佐的嘴都笑咧了。紀伊這二年,不僅還上了欠幕府的債,還有了盈餘。幕府這二年不安穩,誰在任上,都想着抓錢,特別是家繼將軍的身體一直不好,纏綿病榻。三郎佐甚至覺得,間部詮房能一直延續將軍的生命,也是個奇蹟。各藩都被敬獻金的事兒,搞得頭昏腦漲的,哪家不是捉襟見肘。當初譏笑吉宗的,也都沒了聲兒,和被人扇了耳光似的。當初他們嘲笑的有多大聲,現在就有多狼狽。
也有不少人,開始學紀伊的改革。可惜……三郎佐想想那些被過度砍伐的山林,現在還不覺得,十年以後,五十年以後,紀伊和各地山林的差別就該顯現了。更不用說別的改革措施,只學了皮毛,核心根本沒領會。吉宗是爲了造福百姓,藏富於民,而那些藩主呢?他們是爲了發家致富,不加倍盤剝就不錯了,各地農民怨聲載道的,稅重,活兒重,現在,還要多幹活兒!人家紀伊是多幹活兒,可是多幹的,都是給自己乾的。其他藩呢?那是給藩主幹的,積極性和效果可想而知。
農業、手工業其實帶動了紀伊的經濟發展,進入了良性循環。大家手裡有錢了,當然就有購物慾了,相互促進,相互發展。這也就是農民遷徙很困難,現在幕府的政策又是不允許互通的,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量手藝人涌入紀伊,這個,幕府還真管不着。在紀伊,手藝人有地位啊,只要真有手藝,都能進講釋所,那是多大的體面!而且,紀伊活兒多,沒有找不到活兒的尷尬,不用空置。就連冬天,也不用歇。
現在想想,三郎佐當初還擔心過勞動力不足的問題,吉宗當時就笑了,什麼也沒說,只說,到時候自然有足夠的人。那時候,她就應該想到了今天的局面吧!水往低處流,靜水流深。再想想一路的差事,三郎佐驕傲的心都要飛起來了。雖然不是他的緣故,可是,這是吉宗的本事,比他自己得了肯定,都高興,他與有榮焉。
只是,他連着一路跑下來,心裡又有些心疼。大冷天的,她這連着跑了半天,也不知道喝沒喝上口熱水。他卻忘了,他自己也是連天趕路,半天沒喝過一口熱水!
終於,三郎佐在田間地頭上,看到了吉宗,她身材高挑,這兩年又長了些,已經比常人高出許多了。站在人羣裡,高挑的身材,筆挺的站姿,很顯眼。更不用說,她肩頭立着的那隻雪白雪白的鷹了。三郎佐心裡的喜悅,都要滿溢出來,終於見到吉宗了。他把食指微彎,含在嘴裡,打了個響亮的口哨。吉宗肩膀上的鷹,和吉宗,都看了過來。
吉宗對着阿猛詢問的眼神,點點頭,阿猛展翅就往三郎佐這兒飛了過來。三郎佐伸出胳膊,高高舉起。阿猛長得比它父親也不差,展平了翅膀也得有三米,吉宗和三郎佐的距離,它都不用怎麼扇翅膀,只是滑行,轉瞬也到了三郎佐面前。它收了翅膀,漂亮利索的落在了三郎佐帶着護腕的手腕上。
因爲阿猛幾乎是吉宗和三郎佐兩人帶大馴養的,兩個人,它都認,只是,三郎佐很注意,阿猛還是最聽吉宗的。可是,吉宗若是不在,它就聽三郎佐的。
“阿猛!又結實了!”三郎佐看看一個月沒見的阿猛,誇讚道。阿猛得意的挺了挺胸膛,一副通人性的模樣。三郎佐用額頭,和阿猛噌了噌,兩個人一副哥倆好的親熱樣。
吉宗遠遠看着他們,露出了一個笑容。就像開在懸崖峭壁的雪蓮,冷豔又魅惑,三郎佐看着這二年越發美麗的吉宗,心都要化了。心裡默唸,我回來了!有了這一個笑容,所有的疲勞辛苦,都得到了慰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哦呵呵的打賞,鞠躬。
可以催更,就是慢(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