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吟的失蹤攪得燕王府天翻地覆,不過除卻王府中人,府外無人知曉燕王妃出了事。
書房裡一掃往昔的寧靜和暢,縈繞着一股寒氣,數丈之內無人敢靠近半寸。
燭燈旁,朱棣沉默地看着掌心的一隻綠玉珥。這是徐長吟之物,遺落在西殿裡。
距她失蹤已有一日一夜,但無論是他,還是岳父徐達都沒有找到多少線索,彷彿她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府裡下人悄悄議論,說是纏着賞汝嫣的戾鬼帶走了她。這種荒謬滑稽的話自無可信之處,但他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濃烈。
他握緊手掌,任玉珥的銳處深深硌進掌心,任憑疼痛蔓延到心底。北平府的各個角落都已被搜查殆盡,府裡更是隻差沒掘地三尺,最終卻只抓到了幾撥不法事之人……倏地,他眯起眼眸。似乎,他忽略了什麼。
燕王府的改建修葺他雖未全程參與,但對府裡的每一處地方都瞭如指掌。當年,這座前朝皇宮機關重重,不乏秘室暗道,但是在改建時皆已被填埋摧毀。畢竟前朝皇室中人並不少,知道這些秘室暗道的人也不會少,若是保留下來,不啻於給了敵人留了一個秘密入口。
正由於相信府裡已無遺留的的秘道暗室,他在得知徐長吟失蹤時,才未懷疑她會否是被藏在什麼*。針對燕王府的改建記錄裡,的確記錄着已完全清除前朝留下的秘道暗室及機關,但如今看來,極有可能是有漏網之魚。
一想到這,他心裡頓時升起了幾分信心及希冀。他立即起身,拉開書房門,對外面的侍衛吩咐:“速去請魏國公!”
燕王府的改建當年正是徐達親自督理的,有些事問他更清楚。如果真有秘道暗室,就是掘地十丈,他也要將徐長吟找回來。
月色悽清,西殿外卻是人影綽綽,帶刀佩劍的侍衛正在四處巡視。
相較闔府的緊凝氛圍,西殿更添了份愁雲慘霧,本就寂寥的殿閣更是處處透滿不安。
寢臥裡,賞汝嫣神情木然的坐在妝鏡前,面無表情的看着鏡中顏色無雙卻一臉憔悴的自己。她被拘禁了,不能離開西殿半步,成了涉嫌燕王妃失蹤的罪人。儘管朱棣沒有指責和懷疑她半句,但她心裡明白,他逐漸的不再信任她。
跟隨她十餘年的容玉傷重被趕出了府,只因其相信她這個主子的做戲,擔心得聽信讒言,最終無知的構陷了徐長吟。如果容玉沒有自作主張,更沒有牽累到徐長吟,結局不會如此悽慘。
她該怨嗎?她想怨,可是她沒有立場去怨,甚至她該懺悔愧疚羞恥,因爲就是她造成了這一切,害了容玉,背叛了朱棣和徐長吟。
她不能怨旁人,只能怨自己,怨自己的作繭自縛,自作自受。她就爲了一份被利用的恩情,傷害了對她最好的人,使自己落到如此田地。如果她還有良知,就該立刻去向朱棣坦白,可是她說不出口。她無法承認所做的一切,乖乖地去承擔無法承受的後果,因爲這個後果意味着她會失去朱棣!
恍惚之際,她彷彿看見妝鏡中映出徐長吟的身影,帶着一如繼往的親近笑容,真摯的望着她。她捂住了臉,指縫間滑落絲絲清淚,靜靜地滴落在鏡前的兩隻五彩編織結上。
“怎麼,還未想通?”猛然,賞汝嫣聽到背後響起一記滿含嘲諷的聲音。她的背脊陡地一僵,迅速的轉過身,死死盯住悄無聲息出現的張阿玄。
張阿玄已經恢復了本來面貌,雍容而高傲的擡着下顎,滿臉譏諷的望着怒目相視的賞汝嫣。
“娘娘在哪?”賞汝嫣也不與她廢話,強抑住心中的怒恨,直接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張阿玄款款朝她走去,脣角的嘲弄不增不抑,“怎麼,你想讓我放了她?”
“不錯!”賞汝嫣冷冷道,“你必須放了她!”
“呵,烏仁圖雅,燕王府竟然將你養得如此天真!我放了她豈還有活路?有她在手裡,可比保命符更管用。”張阿玄站在她面前三步處,似笑非笑的道。
賞汝嫣握緊手掌,“你究竟想怎麼樣?”
“殺了朱棣!”張阿玄牢牢鎖住她的臉。
“你做夢!”賞汝嫣一口拒絕。
張阿玄攤手,“那麼只好讓徐長吟去死了,反正她已染了風寒,病得還不輕,只要再關個幾日,不必我動手自個就會去見閻王。”
賞汝嫣瞳眸驟然一縮,她咬牙道:“除了傷害王爺,你要怎樣才肯放了娘娘?”
張阿玄眯了眯眼,不答反問:“如果徐長吟死了,朱棣就是你一個人的,難道你不想她死?我聽說徐長吟未嫁進王府前,朱棣可是專寵你一人。沒了她,你重新得回寵愛易如反掌,何必爲了這虛虛假假的施捨恩惠葬送唾手可得的幸福?”
賞汝嫣呼息不爲所察的一滯,心神有些晃動,然她立即壓制住了潛藏在心底深處的希冀,冷聲道:“不勞你費心。如果你要離開,我可以盡全力幫你,但你必須放了娘娘!”
張阿玄嬌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你和徐長吟一個天真,一個蠢笨,真不知外面的人怎會認爲你們蘭心惠智、穎悟絕倫?”笑了半晌她方停下,“成,你要我放了徐長吟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要你去殺掉朱棣,只要你設法將幾樣東西送到外面便可。”
賞汝嫣心中警惕:“我要先見一見娘娘。”
張阿玄挑挑眉:“你不怕她知道你和我之間的關係?”她自不會告訴賞汝嫣,徐長吟早已知道她們之間的事,知道其早已背叛。
“我躲在暗處看一看即可。”賞汝嫣心中另有衡量,她需要知道張阿玄將徐長吟藏在了何處。
張阿玄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好,我可以答應你。”說着,她從袖中抽出一條錦帕,“不過,未免你替我找些不必要的麻煩,必須矇住眼。”
賞汝嫣已泰半肯定秘道或暗室就在西殿中,否則以西殿的戒備,她絕無可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來到她的寢臥裡。或許,那處機關就在她的房中。對於張阿玄的堤防,賞汝嫣並未不滿,她接過錦帕自行矇住了雙眼。
張阿玄譏嘲的勾了勾脣,也不廢話,仔細檢查了錦帕,帶着她在寢臥裡繞了幾個圈,這才無聲啓動機關。
一枚不聽話的棋子,最終只能成爲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