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澤清蒼白地嘴角的微微抽搐了下,由着蘇牧扶着他重新坐下。
蘇牧說的沒錯,她已經嫁人了,而他們早已過了不用遵守禮教的年紀,想起這些,安澤清有種時過境遷的感覺。
蘇牧有些擔心自己說的太直白,心中有些愧疚。
偷偷打量了一眼安澤清,蘇牧就看到安澤清垂首似乎在想着些什麼,抓着筷子的手微微顫·抖着,將筷子裡的菜送到脣邊,眉心似乎因爲腰間的傷疼得擰成一團,側面看起來優雅好看,全讓人有種孤苦伶仃的感覺。
蘇酒兒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趙氏拉起來吃藥喝湯,這才繼續躺下。
這一次蘇酒兒病來得很急很兇,這一天都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傍晚顧峰坐在她牀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相公。”蘇酒兒聲音沙啞着,修長的手指可憐巴巴扯着顧峰的衣袖,目不轉睛地望着顧峰。
顧峰伸手撩起蘇酒兒額上的碎髮,彎下身子,額頭抵着她的額頭,剛觸碰到那滾燙的溫度,饒是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她額頭的溫度嚇了一跳。
“吃過藥了?”
“恩。”蘇酒兒有氣無力的點點頭,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卻被顧峰按住了。
“我去鎮上給你請紀大夫幫你瞧瞧。”顧峰從山裡回來那會,趙氏已經將蘇酒兒的事情跟他說了,還說蘇酒兒比中午那會好多了,那她中午得多難受?
“我好多了。”蘇酒兒蒼白無力的抓着顧峰的手,勉強露出一抹輕淺的笑容,“沒事的。”
顧峰心知蘇酒兒可能是因爲前天晚上被折騰了一晚上而引起來的,也知道傷寒這種病,需要靜養幾天。
“你吃過晚飯了嗎?”
蘇酒兒的聲音很輕,和往常一樣暖到顧峰的心裡。
顧峰彎身湊到蘇酒兒脣邊,照着她滾燙的臉蛋兒使勁地親了一口,聲音似乎帶了點埋怨,“生病了還想那麼多?”
“你都累了一天了。”蘇酒兒微微張脣,勉強勾起脣角,“不吃飯的話,身體會熬不住。”
其實,蘇酒兒現在很想鑽到顧峰的懷中,想對着他撒嬌,告訴他她有多難受,不想吃飯不想動,只想他陪在她身邊。
可是理智卻告訴她,那樣做顧峰可能會擔心,蘇酒兒只能將軟弱的一面掩藏起來。
許是燒的太難受了,淚水浸溼了蘇酒兒的眼眶,昏暗的屋裡有些看不清坐在牀邊顧峰那張堅硬如刀鑿的臉。
顧峰脫掉外衫,踢掉腳上的鞋子,側躺在蘇酒兒的身邊,身子很往外,似乎不願意弄髒蘇酒兒的牀。
手輕攬着她,顧峰粗糲的手指在她臉袋上輕輕滑動,湊到她臉邊親了一下。
滾燙的淚水悄無聲息的落入枕頭裡,流下淡淡的痕跡,蘇酒兒忙眨了一下眼,望着顧峰那雙明亮的眼睛,心跳陡然加快。
“岳母說,晚飯一會才能好。”顧峰手指無意間摸到溼潤的淚痕,手指一僵,緩緩地收回手,“我陪你躺一會兒。”
蘇酒兒難受地垂下眼眸,身子瞧瞧地靠近顧峰。
“下午官府來人了。”顧峰手有一下沒一下撫·摸着蘇酒兒的後背,輕聲道,“來問你被綁架還有安秀才被打傷的事情。”
蘇酒兒眉頭輕擰着,臉色更加難看,“那娘怎麼沒有叫醒我,我好跟官差的人將事情說清楚。”
“你被綁架的事情村裡人都知道,當時周大刀在場,他就去衙門幫你作證,”顧峰頓了頓,目光灼灼地望着蘇酒兒,良久,纔開口,“安秀才因爲有傷在身沒去官府,但是他已經在衆人面前也承認是王氏動手打傷的他。”
蘇酒兒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安澤清竟然會承認。
“王氏主動自首,官府來這邊不過就是打探清楚,事實是否如王氏所說。”顧峰微抿了下脣,忍不住爲安澤清說句好話,“我覺得安秀才那個人挺好的。”
如果說安澤清說實話讓蘇酒兒吃驚,那顧峰說的最後那句話讓蘇酒兒有種被雷擊中的感覺。
現在的安澤清對她還有那種意思,但是顧峰卻還幫着安澤清說話,這讓蘇酒兒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幸好趙氏在外面叫顧峰吃飯,不然蘇酒兒還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蘇酒兒發燒難受不想吃飯,趙氏就專門給蘇酒兒熬了粥,顧峰吃完飯後就端了一碗粥進來了,扶着蘇酒兒坐起身子,準備喂她喝粥。
蘇酒兒發燒難受得什麼都不想吃,卻又不好意思拒絕顧峰,只能順從的任由着顧峰將清淡的粥硬塞進她的口中。
喝完粥,蘇酒兒覺得肚子暖暖的,拉着顧峰的衣袖,提議道,“那咱們現在回家吧!”
顧峰將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一臉認真地說道,“岳母說你身子不適合走動,讓咱們今晚睡在這邊。”
蘇酒兒擡手捏了捏太陽穴,總覺得有些彆扭。
許是跟顧峰在自己家住慣了,她現在住在這邊,怎麼都覺得不舒服,“要是不回去的話,家裡的小白誰喂?”
“岳母將小白抱了過來,餵它吃完東西了,”顧峰伸手撫平了蘇酒兒緊蹙的眉頭,不用蘇酒兒開口,繼續說道,“雞鴨鵝也都餵過了,菜園子也澆過水了,你就不要再操心那些了。”
蘇酒兒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現在只要一想起安澤清跟她在一個院子裡,就覺得不大舒服。
顧峰見蘇酒兒沒吭聲,以爲蘇酒兒答應了,湊到她脣邊親了下,“我山上怪髒的,回家衝個澡,拿幾身衣服過來。”
蘇酒兒只能任由着顧峰去忙活。
一個人躺在牀上,蘇酒兒困得上下眼皮還在打架,就想等着顧峰迴來再睡,結果沒多久就睡着了,連顧峰晚上什麼時候回來早上什麼時候走都不知道。
蘇酒兒病倒的事情村裡人都知道了,一個個勤快的上門來看望她,手裡多多少少拎着一些菜。
院子里人很多,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蘇酒兒根本沒法好好休息。
送完了一批又一批,趙氏好不容易得了閒,朝着屋裡走去。
“你這次生病整個村的人都知道,咱們村的人這次送了那麼多菜蔬。”趙氏眉頭輕擰着,有些納悶地看向蘇酒兒,“我一早都說不要收,你非要收,這下我都記不清是誰家送的。”
“不用記。”蘇酒兒臉上掛着兩抹不正常的紅暈,淡淡的開口,“留着咱們吃就好了。”
“實在是太多了,咱們吃不了還浪費!”趙氏本來不想要的,畢竟他們家不缺果蔬,村裡送來這麼多,他們要吃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早知道就不聽你的了。”
趙氏後來倒是不想收了,可是她們一個個直接留下東西就走了。
“娘,她們要是願意送東西咱們收着就是了,”蘇酒兒從繡上擡起眼簾,她十分清楚升米恩鬥米仇,自然不願意做容易被欺負的人,一臉嚴肅地說道,“滴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我們收下那些東西也是理所當然。”
趙氏嘴角抽搐着,納悶地看向蘇酒兒,困惑地問道,“我小時候怎麼教你的?”
“想想王嬸子所做的事情,您應該好好的反思一下您自己。”蘇酒兒知道不能讓趙氏再跟以前一樣了,日後蘇家會發生什麼事情,她並不是完全清楚,“只要我們不欠別人的就成,他們的這點心意,我們手收下便是了。”
“可......”趙氏知道蘇酒兒說的對,但是隻要一想到那麼多的果蔬的,一時半會吃不完,這浪費了可就真可惜,“浪費糧食總歸是不好的。”
“您要是覺得吃不完,就拿去鎮上賣就好了。”蘇酒兒理所應當的說道。
趙氏心裡想着最近多做些素菜,將那些果蔬吃完再說。
蘇酒兒自然是不知道趙氏在想什麼,也懶得再說蔬果的事情,岔開話,“娘,相公愛吃辣,你做菜的時候,有的菜多放點辣,還有,每頓飯都要有份肉,咱們家那麼多人,一頓飯放三隻兔子!”
三,三隻兔子?
趙氏眉頭緊蹙着,有些生氣地說道,“這也太能吃了!”
“咱們家那麼多人呢,三隻兔子不算多。”蘇酒兒理所應當的說道,“男人飯量大,肯定吃的多。”
聽聞蘇酒兒這麼說,趙氏覺得蘇酒兒說的挺對的,顧峰平時在山上那麼累,多吃點是應該的,“他平時愛吃啥,回頭娘好給他做。”
“什麼都好,有的菜多放辣,桌上再有一盤肉,相公肯定很滿意。”蘇酒兒笑顏盈盈的望向趙氏,連帶着聲音都愉快了許多。
吃過藥,蘇酒兒又睡了一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蘇酒兒的身子輕快了許多,頭也沒有那麼沉了,琢磨着顧峰要回來了,提前換了身衣服梳洗好,便站在門口等着。
安澤清正坐在屋內看書,聽到院子裡面傳來蘇酒兒跟趙氏說話聲,身子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木窗旁,遠遠地就瞧見蘇酒兒站在顧家大門口正東張西望。
倏地,蘇酒兒朝着一旁走去,矮矮的土牆遮住了安澤清的視線。
當蘇酒兒再次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時候,她笑着挽着身邊男人的胳膊。
那兩個親密和睦的樣子,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刺在安澤清的心上,血淋淋的,一下又一下,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