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爺的事,我以前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一段悲壯的往事。”好不容易擦乾了北宮雁臉上的淚水,張曜靈輕聲說道,“你爺爺是不幸的,你也是不幸的。要怪,就怪我們都生在了這一個,朝不保夕的亂世吧。”
“公子也是一個有着傷心事的人吧?雖然雁兒不知道公子小小年紀會有什麼傷心事,但我可以感覺得到。”北宮雁有些不好意思地從張曜靈手中拿過已經浸溼了的手絹,卻又眨着那雙雖然紅腫,卻依然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張曜靈,肯定地說道。
“呵,你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倒是挺聰明的。”張曜靈並沒有感到奇怪,他只是惡作劇的揉了揉北宮雁的頭髮,然後用一種低沉的語氣說道,“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沒有一點傷心事呢?區別,只是有人每天都把它放在心上,有些人只是把它們深深地埋在心底而已。”
“哦,”畢竟還是個十歲的小孩子,北宮雁自然很難理解張曜靈這個飽經滄桑的三十多歲的靈魂的感喟。她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然後轉了一下那雙黑白分明的靈動眼眸,帶着一絲好奇問道,“雁兒真的很好奇,公子看樣子比雁兒還要小得多,可爲什麼感覺好像比雁兒的哥哥還要成熟的多啊?”
“我如果說我是天降神授,生來就是爲了拯救這個受苦受難的天下的,你相不相信?”張曜靈歪了歪腦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
“雁兒相信,像公子這樣的人,一定不是什麼凡夫俗子,必定是有一些神奇的來歷的。”大大超出了張曜靈的預料,北宮雁不但沒有被張曜靈的那番信口胡言而逗笑,反而信任地點了點頭,神色中多了一絲敬畏,竟然是當了真了。
這讓張耀靈大出意料之外。難道自己還有當神棍的潛質?就憑了自己的一番胡言亂語,這個小丫頭居然真的相信了自己的那一番鬼話。這小丫頭也太好騙了吧,難道她之前的那些聰明機智全部是我的幻覺?
看到張曜靈愣愣的不說話,北宮雁有些惶恐,她怯怯地問道:“公子,是雁兒說錯話了嗎?”
“沒有沒有,是我自己在想一些事情。”聽到了北宮雁的問詢,張曜靈纔回過神來。看了看有些惶恐的北宮雁,張曜靈有些無奈,卻又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你爺爺在幾十年前就在關中去世了,那你和你哥哥這是……”
“公子,我爺爺有兩個兒子,而我的爹爹是最小的那一個。當年我爺爺出兵洛陽,我的爹爹還沒有成年,所以我爺爺只帶走了已經長大的大伯,卻把我爹爹留下來了。後來爺爺投降的消息傳來,我們家就變成了叛逆之家,門可羅雀,家道中落。沒有別的辦法,我父親只好隱姓埋名,離開了家鄉。之後幾番周折又回到了姑臧,父親卻又染病身故,只剩下了我們兄妹二人。”北宮雁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眼淚又有氾濫的趨勢。
張曜靈有些頭疼地看着面前的這個泫然欲泣的女孩,第一次有了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以前,即使面對再強大的敵人,再艱難的絕境,張曜靈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但是當面對一個哭泣的女孩時,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
“現在你哥哥暫時也找不到了,今後,你有什麼打算?”張曜靈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什麼,只好換了個話題,希望可以引開她的注意力。
“打算?我要去找哥哥,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不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北宮雁果然被張曜靈的話引開了注意力,眼中的淚水開始退潮,只是換上了一種堅定不移的眼神。
“你的哥哥不知道跑到了那裡,我想他很可能是逃到了別的地方。這天下這麼大,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張曜靈皺眉問道。
“不知道,”北宮雁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但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那種一往無前的堅定,“不管哥哥去了哪裡,我都要去找他。這天下有多大,我就走多遠。只要我還能走,就會一直走下去,直到找到哥哥爲止。”
“你這樣盲目找下去也不是什麼辦法,那要找到什麼時候啊。而且在這一個亂世,你一個小女孩獨自一人也很危險,這樣的話……”張曜靈沉吟半刻,擡起頭對北宮雁說道,“不如這樣,你現在也沒什麼去處,不如……,就留下來吧。”
“留下來?留在哪裡?”北宮雁吃驚地瞪大了自己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有些迷惑地問道。
“當然是留在這裡了,你也算是將門之後,當年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們,現在就讓我來做一些補償吧。”張曜靈緩緩說道,就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一樣平常,“留在這裡,我可以動用官府的力量去尋找你的哥哥,這樣總比你自己一個人瞎找要好得多。”
張曜靈並沒有多想,在他看來,自己這是在爲自己的先祖做一些補救。不管當年自己的先祖是怎麼樣決定的,這件事情總是自家對不起她們北宮家,自己是在做好事。難道重生了一回,自己變成了一個好人?張曜靈在心裡自嘲道。
只是雖然在這個世界已經活了近兩年,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有了很深入的瞭解,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地融入了這個世界。但即使經過了很努力的學習,他還是對這一個世界的很多觀念不夠了解。
剛纔他讓北宮雁留下,在他看來這是自己在關心她,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但是在北宮雁看來就不一樣了。一個身份高貴的王侯之子,開口留下自己這樣一個卑賤的胡人女子,素不相識,這個……總是有一點不對的。尤其是北宮雁瞭解了張曜靈的很多神奇之處,有着常人不具備的成熟和老練,讓她不知不覺就把他看作了一個成年人。現在的情況,就像是那個……有一點……有一點曖昧在裡面。
北宮雁當然相信張曜靈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但是這種事情本來就不需要什麼事實,只要你想到了,就會越想越多,還不能明說出來,只能自己在心裡面胡思亂想。
於是,張曜靈就很驚奇地發現,自從自己這一句話說出去之後,北宮雁的腦袋越來越低,一直垂到了胸口。額前的覆額長髮輕輕垂下,遮住了她越變越紅的雙頰。
這是怎麼了?自己好像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啊?
懵懂的張曜靈並不知道自己剛纔的話有多麼不合適,幸好是這一個小姑娘。要是換了別人,估計就該叫非禮了。
終究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過了片刻,北宮雁終於恢復了常態。她擡起了還略帶着一絲紅潤的臉頰,偷偷地看了一眼張曜靈,發現張曜靈並沒有什麼表情,才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公子,我真的可以留在你的身邊嗎?”北宮雁收拾了一下紛亂的思緒,鄭重地問道。
“嗯,沒有問題。我去和我娘說一下,她人很好的,肯定不會反對的。只要我娘同意了,我爹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的。”曖昧地笑了一下,張曜靈看到北宮雁臉上還帶着一種奇異的色彩,又補充道,“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一點建議,如果你執意要走的話,那我也不會強留你。如果你真的一心只想去找你的哥哥,那我可以幫你準備好馬匹和盤纏,送你走。”
看了看明顯會錯了意的張耀靈,北宮雁微笑了起來。眨了眨眼睛,北宮雁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定定地看着一臉錯愕的張曜靈,北宮雁莊重地說道,“如果公子不嫌棄雁兒駑鈍,雁兒願意留在公子身邊,侍奉左右!”
“呃……,你先起來,我這麼小的一個小孩子,你老是下跪,這種感覺怪怪的。”張曜靈一愣,然後連忙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北宮雁,又這樣說道。
“那……公子是答應讓雁兒留下了?”北宮雁睜大了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一臉期待地問道。
“嗯,這本來就是我先提出來的,你要是同意,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張曜靈點了點頭,應聲回答道。
“謝謝公子收留!”北宮雁連忙跪下,喜不自勝地感謝道。
措手不及的張曜靈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北宮雁已經跪在了地上。然後他只能無奈地看着北宮雁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起了頭。這是這個世界的禮教制度,沒有人可以免俗,就算是他也無法例外。
“好了,沒什麼問題了吧?如果沒有問題了的話,就跟我去見一下我娘吧,畢竟這件事還要她答應才行。”一直等到北宮雁結束了禮節,張曜靈才伸手扶起了她。
“是,公子。”果然是換了身份就不一樣了,原先還是帶着一些鋒芒的北宮雁馬上變了一副模樣。對張曜靈的話溫順應答,乖巧得很。
“你不要這樣,既然你已經打算留下了,那麼今後我就要把我的一些事情告訴你了。”張曜靈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然後說道,“我跟別的人不大一樣,這一點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不太喜歡別人這樣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這樣太彆扭了。”
“我留下你只是因爲我很喜歡你這個倔強的性格,還有我們兩家上代的那段淵源。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去做,今後有一些事情我可能還需要你去幫忙,你並不比我差什麼,也不欠我什麼。”
“所以,以後我們二人名爲主僕,但是在這裡,我們……嗯……就算是朋友吧。”張曜靈斟酌半刻,才用了“朋友”這個字眼來形容這種關係。
“我們是朋友?”北宮雁有些難以置信,她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吃吃地道,“這樣怎麼可以!?”
(抱歉,今天晚上有事,晚上可能要晚一點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