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聲響起,張重華還沒有來得及轉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就只覺得自己的後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極大的力量,讓他的身體瞬間時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倒下。
“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張重華悶哼一聲,整個身體以一個很不雅的姿勢倒在了地上,差一點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伸出手來在地面上一撐,張重華灰頭土臉地慢慢站了起來。他有些惱怒地轉過身去尋找始作俑者張曜靈,只是當他看到張曜靈現在的姿勢的時候,他卻又愣住了。
張曜靈早已經離開了他原來的位置,滿臉的冷酷,望着他的腳下。在他的腳下,有一個家僕模樣的男子倒在地上,他的後頸處被張曜靈一隻左腳姥姥踩住。他的頭部在不停地蠕動,好像在奮力地掙扎,但是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讓自己的身體,在張曜靈的腳下挪動分毫。
“靈兒,這是怎麼回事?他是誰?”張重華覺察到了事情的極不尋常,他在自己身上輕輕拍打了幾下,向前走近了幾步,向專心向下看的張耀靈問道。
“大哥,這還有什麼好問的?這小子就是刺客,剛纔他要動手刺殺你,不過被靈兒給攔住了!”張曜靈擡起頭來抱歉地看了灰頭土臉的父親,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父親的這個問題,本來已經跑到門口的張天賜,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接上話頭對張重華說道。
“我又沒問你,你給我閉嘴!”張重華把臉一沉,轉頭對着張天賜一聲冷斥,把正要興沖沖地跑上去看刺客的張天賜給嚇得一哆嗦,當下就不敢再動了。
“靈兒,他……就是刺客嗎?”張重華臉色凝重地看了看張曜靈腳下的人,問道。、
“沒錯,剛纔就在爹和天賜叔叔說話的時候,這名刺客就快速地靠了上來,想要刺殺於你。對不起,爹!剛纔情況緊急,我來不及阻止他,只好踹了你一腳,真是不好意思!”說到最後,張曜靈很難得地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把自己的父親踹了一腳,這怎麼說,都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意思在裡面。
“哼,知道就好!這一次情況特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不許有下次!”張重華的臉色一沉,冷哼了一聲,最後帶着些警告的神色,瞪了滿臉尷尬的張曜靈一眼。
“嘿嘿……沒有下次了……沒有了……”張曜靈尷尬地撓了撓頭,滿臉的憨笑。
這時候,站在遠處本來要走的裴鳳如,也聽到聲音趕了過來。她一路小跑跑到張重華身邊,掏出手絹就在張重華的臉上擦着上面的泥土,一邊擦一邊還在對着張曜靈抱怨:“你這個混小子,對你爹,你幹嘛下這麼重的手?真是的,這麼大了還不知道輕重,瞧把你爹給打的!”
裴鳳如這番話本來是心疼丈夫,張重華一開始聽的時候也是帶着幸福的笑意,但是聽到最後一句,他馬上就有些不高興了:“什麼叫他把我打的?這小子膽子再大,我也不相信他敢打我!明明就是他把我給踢開了,這纔在地上摔了一下,哪有什麼大不了的……”
看着身旁一直在不停辯解的張重華,夫妻十幾年的裴鳳如,那裡還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她有些好笑地在張重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罵道:“你跟這小子一樣,都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說來說去,不還是這個小子踢了你一腳嗎?”
“我……”張重華語塞,怔怔地看了看裴鳳如那雙明亮的眼睛,就說不出什麼話了。
“呃……”看着父母二人在這裡旁若無人地這番作爲,張曜靈大汗,他有些弱弱地插話道,“爹,娘,現在是不是應該先把刺客的事情搞清楚比較重要?您二老要是想打情罵俏的話,等過一會兒沒人了在開始好不好?這裡還有外人呢,你們兩位,能不能注意一點影響啊?”
“臭小子,真是大了你的膽了,連你爹孃都敢亂開玩笑!”裴鳳如輕啐了一口,俏臉之上浮上一抹紅暈,悄悄的,退到了張重華的身後。
突然被張曜靈這麼一打斷,張重華也是老臉一紅,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向前邁了幾步,裝作如無其事地對張曜靈說道:“嗯……靈兒,這就是那名刺客嗎?你把他放開吧,不然這麼一直踩着,有什麼話也不好審問的!”
“好的!”張曜靈爽快地答應了一聲,腳下一鬆,那名已經停止了掙扎的刺客馬上反應了過來,正要爬起身來就要逃走,卻沒想到張曜靈早就把他的這些反應都算好了,那隻腳只是略略一擡,隨即向下一落,方向一轉,腳後跟重重地向前麪人影的小腿處重重踢去。
“啊!”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聲響起,那名本來正在極速前衝的刺客忽然撲倒在地,帶着一聲慘叫倒在地上。他的這個姿勢和剛纔張重華倒地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的張曜靈一腳之下卻和之前的大不一樣,只是這一腳,那名刺客就在地上來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刺客“哎哎”痛呼不斷,他的一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左腿,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只能看到臉頰上的肌肉全都糾結繃緊到了一塊兒,看上去非常地痛苦。
而再看他抱住的左腿,從膝蓋的位置,由裡面向外滲出了不少的鮮血。而他的小腿,也有些不大對勁。自膝蓋以下,和上半截的大腿,形成了一個有些誇張的角度,總之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
刺客倒在地上痛苦地掙扎,張曜靈緩緩地靠近,眼神無情地看着滿臉痛苦的刺客,對他說道:“怎麼樣,腿斷了的話,你還能不能跑得掉?”
“你……嘶……”刺客擡起頭來看了張曜靈一眼,滿臉驚恐,想要說些什麼,卻觸動了膝蓋上的傷口,一陣痛徹心扉的痛楚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除了你之外,在城裡,還有多少同夥?”張曜靈絲毫不爲眼前刺客的慘狀所觸動,冷酷無情地繼續問道。
刺客抱住膝蓋緩緩蠕動,一張嘴脣咬得緊緊的,一語不發。
“不說?哼,你還有一條腿沒有斷,看來,你是連這一條也不想要了!”張曜靈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對方的反應,臉上波瀾不驚,看着地上的刺客,他的左腿,又慢慢地提了起來。
“等……等……等一下……嘶……”滿臉痛楚的刺客終於開口了,心有餘悸地看着張曜靈那一條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左腿,他畏畏縮縮地看了張曜靈一眼,就低下了頭去,微弱地問道,“如果……如果我告訴了你……你……你……你能不能留我一命?”
“哦,你這是……在和我講條件嗎?”張曜靈冷笑了一聲,那條已經擡起來了的左腿,又慢慢地放了回去。
“算……算是吧……”張曜靈的舉動,明顯給了那名刺客一些活下去的希望,他鼓起勇氣擡頭看着張曜靈,滿臉希冀地說道,“現在城裡有十幾名刺客潛入,他們都在等晚上一起動手。如果……如果你能繞過我的性命,我……我可以把他們全都供出來!”
“一條命……換這麼多的刺客……好像還挺划算的啊……”張曜靈慢條斯理地說着,臉上的神色,似乎有意動的跡象。
“沒錯,只要你答應放過我,我就……”刺客滿臉興奮地繼續勸說,但是他只說了一半,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下去了。
因爲張曜靈的左腿,有擡了起來。
張曜靈閃電般地擡起腳來,在那名刺客說了一半的時候,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另一條完好的右腿上。這一次他用的力氣更加大,一腳下去,毫無防備的刺客不但發出了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而且他倒在地上的身體,也直接向前飛了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刺客的身體重重地撞在了院子裡的一棵大樹上,粗大的樹幹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隨即他的身體滑落到樹下,樹上面的樹葉,就開始簌簌落下。
樹上面的葉子早就有些泛黃了,此刻受到了這麼一次撞擊,落葉飄飄灑灑地落下,落了好一會兒,幾乎將這名刺客的身體,給埋進半個去。
張曜靈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在這名刺客的腦袋前面停下了腳步。
這一次刺客受創頗重,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就連原本的痛呼,似乎也沒有了力氣再繼續,只有一聲又一聲若有若無的哼哼。
感受到了張曜靈的腳步聲,刺客吃力地轉了轉頭,一雙被撞腫了的眼皮費盡全力也只能睜開一條細縫。他吃力地向上看去,卻只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一隻腳。
“你……你……爲什麼……”刺客吃力地張開了嘴,嘴脣微微動了動,發出了幾個微弱的音節。
“你想問,我爲什麼不答應你的條件是吧?”張曜靈蹲下身去,湊近了看着刺客腫成了一個豬頭的臉,冷冷說道。
“爲……爲什麼……”刺客的聲音,更加的微弱。
“因爲,”張曜靈站起身來,看着刺客的眼神中滿是殺機,“你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你以爲自己是什麼?我對於別的事情,可能沒有這麼在意。但是對於敢刺殺我父母的人,絕對不會再給他們活命的機會!冒犯了我在乎的人,你們的下場,就只有死!”張曜靈垂下頭去,雙眼銳利地對視着刺客那腫脹的雙眼。
“你……你不怕……”刺客的聲音越發微弱,卻還是繼續不死心地說着。
“你以爲,你的招供,真的有那麼重要的價值嗎?哼,你們這些刺客,的確沒有被我注意到。但是如今既然已經露出來了蹤跡,就不要想着還可以瞞過我!大不了多費一些功夫,可能有些麻煩,但是這些麻煩,我承受得起!”張曜靈的話字字如刀,一點一點的,刺客眼神之中的最後一點希望之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我告訴你,當你們踏上這條路的時候,你們的命,就已經被我收了。饒過你們的命,是沒有可能的,這一點,我不屑於騙你!我唯一可以答應你的,就只有讓你痛快一點死去,還有保全你們的家人。”張曜靈背轉過身去,連正眼都不看他。
張曜靈似乎根本就沒有打算聽這名刺客的迴應,說完這句之後,他腳步擡起,就要向前離開了。
“等……等一下……我……我答應你……”身後的刺客,突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叫聲。
張曜靈的臉上,露出了一聲得意的微笑。
匆匆聽完了這名刺客的供述,張曜靈吩咐人將他暫時帶下去,記住了剛纔得到的那一串名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要向外面走去。
“靈兒!”張曜靈轉身就要走,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裴鳳如有些怪異的呼喚。
張曜靈愕然轉頭,卻發現張天賜和張重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只剩下裴鳳如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着自己。
“娘,我爹他們呢?他們去哪了,怎麼只留下你一個人哪?”張曜靈向周圍看了看,卻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們兩個,一聽到出了這種事,哪裡還能在這裡坐得住?現在都出去調兵去了,你就別管他們了!”裴鳳如撇了撇嘴,對於這兩兄弟的爲人,那是再清楚不過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娘你自己要當心,沒什麼事的話就呆在家裡吧,那名刺客已經被抓住了,家裡已經安全了。”張曜靈心不在焉地隨口應付道,卻卻發現裴鳳如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那眼神之中,有着一些擔心,還有一些……懼怕。
怕什麼?
張曜靈會錯了意,他以爲裴鳳如是被今天的刺客嚇壞了,只好柔聲安慰道:“娘,今天讓你受驚了,這是當兒子的疏忽。不過你放心,刺客的名單我已經得到了,下載奶就去將他們一網打盡。你安心在家裡待着,哪都不要亂跑。過了今天晚上,我向你保證,一定會還你一個清清郎朗的姑臧!”
張曜靈的安慰被裴鳳如一字一句地聽了進去,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但隨即隱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張曜靈,欲言又止。
“娘,你怎麼了?”終於感覺到了裴鳳如的情況有異,看上去好像不是因爲今天的刺客,知道自己猜錯了,張曜靈就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聽到張曜靈的聲音,裴鳳如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沒有理會張曜靈那帶着關切和擔心的眼神,眼神之中的複雜,依然未變。
良久,裴鳳如忽然伸出了手來。她擡起白皙的右手,輕輕撫上張曜靈俊朗的臉龐,一點一點的,輕輕地撫摸着。
嘴巴、鼻子、眼睛、眉毛,裴鳳如溫柔地撫過張曜靈臉上的每一寸地方,眼神之中有些怔忡。
“娘,你……”直覺感覺到母親的情緒很不對,張曜靈張口就要問,卻被裴鳳如的一雙手,輕輕地封住了。
“靈兒……你是我的靈兒嗎……”裴鳳如的聲音有些飄忽迷離,既像是在問張曜靈,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又或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到底是在問誰。
“娘,你怎麼了?我當然是你的兒子,你的靈兒了!”張曜靈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強笑了笑,溫和地答道。
“可是……你……”裴鳳如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依然像是在夢囈一般,“……你是我的靈兒……可是我的靈兒……他不是這樣的……”
“娘,你到底怎麼了?”張曜靈有些惶急地抓住了裴鳳如撫摸在自己臉上的手掌,將它緊緊握住,用力搖了搖,急迫地問道。
裴鳳如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掌,她定定地看了張曜靈一會兒,纔開口說道:“靈兒……你真的是我的靈兒嗎……可是你……你怎麼會這麼……這麼殘忍呢……你……”
裴鳳如這句話一出口,張曜靈立刻就明白了,原來,母親是因爲這個,纔會變得這麼怪異。
張曜靈低下頭去,他終於明白了,問題的癥結,到底出在哪裡。
原來,剛纔自己審問那名刺客的手段,讓從來都沒有見到自己這一面的裴鳳如,心中害怕了。
是啊,在母親的眼中,自己雖然有些怪異,但是當母親的,哪一個不把自己的孩子,當成這世界上最完美最出色的孩子?
自己所有的優點,都被自己的母親無限放大。而身上的一些缺點,則被母親選擇性地忽視。
在母親的眼裡,自己是一個聰明、懂事,雖然有時候有些神秘,但是這些,也被母親視作了一種魅力。
在母親的眼裡,自己一直是是一個善良孝順的乖孩子,哪裡會和今天這一個出手狠辣、逼供起來毫不留情的酷吏,聯繫到一起?
是自己,忘記了母親的存在,忘記了,母親並不是父親,她……並沒有瞭解到自己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