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自己在長安剷除掉太子一黨,控制了大局,那些在外的軍隊就算有什麼懷疑,也沒什麼證據,翻不出什麼風浪的。古有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我直接幹掉太子,將長安握在自己的掌中,豈不是同樣的道理?
平陽王苻菁打得好算盤,本來呢,苻健身體還好的時候,他是萬萬不敢這麼做的。那位堂兄可是一個狠角色,把所有的權力都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中。手下又有苻雄那樣死忠的一批文武大臣,要是在以往,他是萬萬不敢這麼做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苻健已經病入膏肓,根據他得來的準確情報,苻健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就算他現在還能硬撐着一口氣不閉眼,也絕對不會活過這個夏天。再加上現在長安城守備空虛,大軍全部掉到了南部迎擊桓溫的北伐軍。對早有反意的苻菁來說,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要是不抓住這次機會“翻身農奴把歌唱”,簡直都對不起老天爺的賞賜。
當然起兵造反,雖然是這個世界上收穫最誘人的工作,根據風險與利益的正比關係,它的風險,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成王敗寇,成功了就是天下我有,而一旦失敗了,就是萬劫不復,輸得連褲襠都不剩。
所以即使在得知苻健已經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的情況下,他也一直是權衡不定,下不了這個狠心動手。畢竟自己現在也是手握一方軍政大權的王爺,衣食無憂。一旦造反失敗,自己的一切,可都要化爲烏有了。
就這樣一邊小心翼翼地打聽着宮裡面的消息,一邊還在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搖擺不定。一直到前天得知苻健已經昏迷不醒,留下詔書要苻生繼位,苻菁才狠狠心決定動手。一旦讓苻生繼位,他是正統的繼承人,這一繼位爲帝,大家都沒有什麼話好說。只是他要是當了皇帝,那還有自己的什麼事嗎?
所以苻菁就緊鑼密鼓地把自己的五千親兵,秘密地調入了長安城中。長安城皇宮的守備雖然森嚴,但是在兵力上畢竟已經被調走了大部分,在實力上還要遜色於自己。自己這點兵力放在平時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在現在,長安空前虛弱的當口,這可就是一支出奇制勝的奇兵啊!
只不過苻菁打的是出其不意的主意,之前皇宮中羣龍無首防守鬆散的機會,他餓順利地帶着這一支喬裝成御林軍的五千人潛入了長安城中。但是在行到東掖門的時候,由於一名士兵驚慌失措露了馬腳,結果引起了守城士兵的警惕。結果一來二去,雖然自己的士兵很輕鬆地幹掉了那幾名守門的士兵,但是蜂擁而至的御林軍已經死死地關上了大門,將自己的軍隊堵在了外面。
“該死的!”
苻菁憤恨地看着面前的這座雄偉的皇宮,城牆高達數丈,雖然城內兵力不足,但是隻要有這高牆阻擋,憑自己現在這一支缺少攻城器械的五千軍隊,是很難攻破的。
“苻生,你這個獨眼瞎子!你一個天生殘缺的廢物,要不是當年先皇的一時心慈手軟,哪裡會容得你這個怪物在這裡囂張?你不是萬人敵嗎,怎麼,你的那隻眼睛如果沒瞎的話,爲什麼不騎着你的那匹瞎馬,出來,讓我們大家都看看,這個就要成爲我們大秦皇帝的瞎子,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我呸!你也不看看你那副鬼樣子,就你一個瞎眼殘廢,要不是你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威逼聖上,當今聖上怎麼會選中你爲太子?你是個瞎子,可當今聖上乃是有道明君,不是一個和你一樣的瞎子!”苻菁眼珠一轉心生一計,遠遠地站在城牆外一箭之地,高聲地喊着。現在兩方都是暫時休戰,所以他的這一嗓子,整個戰場上所有的人,都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苻菁!你這個混蛋!”城頭上站立着最高的那一個,就是當今太子苻生。他的左眼先天失明,從未睜開過。只是此刻聽了城下苻菁那滿含着嘲笑與污衊的一字字一句句,他咬牙切齒地看着對方。而臉上的那隻失明的左眼,上面的眼皮則迅速變紅,配合上他臉頰上的幾道同樣紅得發亮的傷疤,整個面貌猙獰兇惡,讓人不寒而慄。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中了對方的激將之計啊!”站在身邊的一名謀士說道。身爲當朝太子,雖然苻生性格兇殘粗魯,但是總會有人願意投身效命的。那名謀士也是有些本領的,一向很得苻生重用,此刻看着苻生那完好的那隻右眼也變成了血紅色,他忍不住上前拉住了苻生的左臂,有些着急地說道。
“這個苻菁,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自己大逆不道也就阿罷了,居然……居然敢……”苻生伸出一根胡蘿蔔般粗細的手指指着自己的,但是要他重複對方罵自己的那些話,他可是說不出口的。
“殿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豈是他一個反賊一張嘴就能顛倒黑白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對於像他這種跳樑小醜,隨他怎麼去罵,殿下只當是狗吠,不要理會就是了。”那名謀士擔心地說道。
苻生的性格之所以如此粗暴,和他的先天缺陷——獨目,是分不開的。平日裡他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拿他這一個缺陷說事,就算是有人多看了他幾眼,他也是會疑心對方在嘲笑自己,沒事也要惹出三分事來。如今城下的苻菁就是捏準了苻生的這一點死穴,雖然這個激將法很拙劣,但是對付苻生,確實非常有效。
“苻生,你的眼睛瞎了,不是連你的膽子也跟着瞎了吧?你不是平時自詡爲我大秦第一勇士嗎?怎麼現在做起了縮頭烏龜不敢出來了?我看吶,你以後就不要做什麼第一勇士了,乾脆叫做第一瞎子、第一烏龜好了!這才更配你的身份!”城下的苻菁可沒打算放過苻生,一邊在城下大聲喊叫,一邊還在哈哈大笑。而城下的很多士兵都得到了苻菁的授意,此刻上千人一起大笑,那囂張的笑聲就像是世界上最尖銳的利劍一般,一根根地扎入苻生的心臟之中,猶如萬箭穿心一般痛楚。
“苻菁!匹夫!我今日要不將你碎屍萬段,扔出去喂狗,難消我心頭之恨!”苻生將自己的一口牙咬得咯嘣咯嘣直響,一揚手中的馬槊,轉過身就向城下走去。
“殿下!萬萬不可魯莽啊!”一看苻生要下去,一直提心吊膽地看着他的反應的衆將,馬上一前一後地堵住了苻生,一個個撲通撲通跪在地上,七嘴八舌地勸阻着暴怒的苻生。
“殿下,這不過是那個逆賊苻菁的激將之法,故意以言辭激怒殿下,誘引殿下出城交戰。我們現在兵力不足,有腳下的這座城牆守着,才能抵擋得住對方的攻勢。一旦出城作戰,則無異於以己之短,迎彼之長。萬萬不可啊!”有一名武將跪下來語氣激動地說道。
“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跳樑小醜,有什麼好怕的?你們且看我下去,只需要一千人馬,保證殺得他人仰馬翻,丟盔卸甲!不親手抓住那個苻菁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苻生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衆人,在旁邊繞了圈,還是堅持着要下去作戰。
“殿下!殿下……”城頭上亂作一團,那些驚慌失措的衆將馬上轉移了方向,仗着人多,很快有封住了苻生的去路。
苻生可是當今太子,他自己可以不要命,但是在場的衆人不能不在乎。一旦苻生出城作戰傷了一點點,就算不死,那責任,也不是在場的衆人所能擔得起的。
“你們還叫我殿下,那就應該知道我是太子,這裡的一切,都應該聽我的!再有敢攔我去路者,休要怪我對他不客氣了!”苻生冷冷地掃視了在場衆人一眼,那隻獨目中所放射出來的冷光,直接讓在場的衆人心頭齊齊發涼,低下頭不敢去看。只是這一眼,原本哭着叫着要勸阻的衆人,一時間都變成了啞巴。
眼前的這位,不但是苻秦太子,當今皇上苻健的兒子,他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獨眼魔王”。
十三歲上戰場,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雖然沒有什麼絕佳的指揮才能,但是隻憑這一身勇猛無敵,就已經爲他賺下了一個猛將的名頭。苻菁剛纔說的那個“大秦第一勇士”,並不是個笑話。在整個苻秦軍隊內部,真的很難找到一個人來和苻生比拼武勇。只不過苻生最出名的不是武勇,而是他的兇殘手段。相比起他那個“第一勇士”的名頭,那個“獨眼魔王”,更加名聲在外。只不過,那是個兇名。
他十三歲上戰場,在胡人的彪悍民風之下,這個年齡雖然有些小,但也不是很突出。但是隻是第一次上戰場,苻生的舉動,就已經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第一次是和那一支軍隊作戰已經沒有人記清了,但是那一次戰後,當人們第一眼看到年僅十三歲的苻生的時候,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一場戰鬥苻秦一方勝了,打仗嘛,就是要殺人的。但是和苻生相比,很多喋血沙場的老將,都忍不住心裡一顫。
那時候的苻生,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呢?
根據一位不肯透漏姓名的知情人士宣稱,勝利後,就開始打掃戰場。結果那時候苻生一人一馬跑了回來,卻已經沒有一個人認出他的模樣了。
他的全身本來是一副黑色的玄甲,但是一場仗打下來,他的全身都變成了血紅色。這還不算什麼,最恐怖的是他的盔甲上,滿是一種白花花的果凍一樣的粘稠物。根據他本人的述說,那是一位被他挑飛的地將,不小心把腦袋給挑上了天,正好落到他身上而已。
還有更讓人顫慄的,在他的身上,不只是血跡,還有人的內臟粘連在上面。像是還散發着熱氣的腸子,還沒有停止跳動的心臟,被分成兩半的肺葉,……在一些老兵的辨認下,從苻生的身上找出了完整的五臟六腑。最讓人腸胃翻涌的,是在苻生的臉上,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得,居然有一對眼珠子,好死不死地掛在了他的鼻子上,就懸在他的嘴角上方。隨着他的說話,一跳一跳的,從這對眼珠子裡,似乎還能看到它的主人臨死時的極度驚恐。
打仗就是在殺戮,大家都是在殺人,但是苻生的殺人方式,則是與常人迥異。別人只要把人殺死就行了,他卻不,非要把別人的肚子花劃開,把人的內臟挑出來,即使是噴了自己一身也在所不惜。更加變態的是,他最喜歡乾的,是把敵人的眼珠子挖出來。一馬槊下去,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一隊眼珠子就飛了出來。
殺人就殺人好了,您那哪裡是殺人啊,殺雞宰牛也沒你這麼利落的啊!
從那次之後,每次苻生殺人都要搞得全身鮮血淋漓,最後滿身披掛着人身內臟就回來了。從此之後,他就得了一個“獨眼魔王”的綽號。當然,鑑於苻生的手段,這個綽號都只是私底下叫的,沒人敢當面叫。
因爲曾經有個人不知道哪家的紈絝子弟,因爲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順嘴說了這麼一嘴,結果又悲催地被苻生聽到。結果暴怒的苻生連招呼都不打,直接衝上來把這個紈絝子弟的腦袋給割了下來。當之後長安府尹帶人來的時候,所見到的,只有一具無頭屍體,和一個失去了眼睛的大好頭顱。
這樣一個凶神,當年在淮南王府的時候,就已經殺掉了好幾個犯了小錯的僕人。此刻要是惹怒了他,說不定他真的會把自己給殺掉的!而且,那還是虐殺啊!
衆人汗流浹背,跪在地上卻不敢再吱聲。
苻生滿意地一笑,將手中的馬槊在地面上一頓,繞個圈子就要繼續走。但是這一次他再次被人叫住了,只是聽到了這個聲音,他再也無法惡言相向來威逼了。
“他們拉不住你,朕……也沒這個資格嗎?”不知道什麼時候,苻健突然出現在城頭上,身後還跟隨着滿臉尷尬的馮宇。
“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苻健這一出場,立刻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原本跪在地上汗出如漿的衆將大喜,一個個掉轉方向跪向苻健,就連苻生也不例外。雖然滿心的不願,但還是隻能跪在地上。
“朕不過是臥牀養病,沒想到啊,這才即幾日,居然就有這麼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人跳出來了!”苻健冷冷一笑,瘦弱的身軀雖然因爲多日臥牀而顯得有些佝僂,但是站在那裡,依然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我倒要看看,朕還沒有去,那個膽大包天的苻菁,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苻健邁步從衆人身邊走過,向城頭走去。雖然身體很虛弱,但是他這幾步依然邁得很穩健,一如往常。
“聖上,城頭上乃是險地,聖上千金之軀,此地切不可久留!還請聖上馬上返回宮中,此地交由我等應對即可!”眼看着苻健就要走到城頭上露面了,剛剛勸完苻生的衆將,馬上又調轉方向,開始勸阻苻健了。
“朕是這天下的主人,朕倒要看看,有誰,敢對朕亮出屠刀!”苻健可不同於苻生,他平日裡的積威甚深,此刻他這一句不淺不深的話,馬上就讓這些驚慌失措的朝臣噤若寒蟬了。
“朕就在這裡,是哪一位,想要取朕的性命啊?”苻健邁步走上城牆上的垛口,一手扶住城牆,將自己的整個身形全部暴露在城下的五千叛軍眼中。說話的語速雖然很緩慢,但是他的身形一露出來,在場的那些叛軍都是認識這位皇帝的,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他這句語氣淡淡卻飽含威嚴的話,也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苻健?怎麼可能?他不是快死了嗎?怎麼還可以好端端地站在那裡?”一看到苻健的身影,苻菁的眼睛差點瞪了出來。他全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樣,雙目呆滯地看着城頭上的那個瘦弱身影,嘴裡只在喃喃自語着,“不可能,不可能……”
苻健的身影一露出來,整個戰場先是一片死寂。在苻健說完這句話之後,苻菁的五千叛軍馬上就亂了起來。當初苻菁向下面的人說的可是另一回事。他說苻生弒君殺父,他得到了太后的密詔,此次出兵是爲了勤王。可是此刻明明已經被苻菁說成個死人的苻健,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上面,那自己……豈不是變成了反賊?
衆人大譁,原本就不高的士氣,更加低落。雖然一時間還沒有引起什麼騷亂,但是看衆人的慌亂,這種情況,很快就因爲苻健的下一句話而迅速變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