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旗?這是哪一個國家的旗幟?怎麼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馬蹄聲越來越近,沉重的馬蹄重重地敲擊在地面上,引得地皮不住得顫抖,也讓在場的這幾十名士兵們的心,再次懸空了起來。
天色越來越亮,東方的地平線上已經露出了一線曙光,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天,真的要亮了。
“籲!……”
一陣短促而又整齊的喝令聲響起,在這支疲病交織的軍隊前面,很快就出現了一支裝束古怪地軍隊。
說他們古怪,是因爲他們的身上穿的全部是獸皮做成的粗糙衣服,手中拿的也是各式各樣的長短兵器,並不屬於李虎在這世界上見到的任何一支軍隊。
看上去,這支軍隊,更像是一隻在北地的一個不知名的遊牧民族的一個小部落。
儘管這只是一隻裝備簡陋的很原始的軍隊,但是他們的人數,也足以讓這些士兵們的心,提心吊膽的了。
從這裡望過去,綿延不絕的一支長長的馬隊,烏泱泱的,少說也有八百之數。對於現在的這支早已耗盡了精力與體力的親兵營來說,無異於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看着眼前這些騎兵們嘲弄的眼神,李虎心中暗暗心驚。但是作爲現在的臨時領頭人,他只好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容,走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位一直在歪着腦袋打量他們的那名少年面前說道:“不知……這位將軍……是從哪地方來的呀?”
“我從哪地方來,也是你有資格知道的嗎?”那名少年年紀還不大,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四五歲左右。只是他的衣着明顯比周圍的那些人要好的許多,周圍也圍繞着他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明顯是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的首領。這也就難怪,李虎會一下子就找上他來搭話。
“呃……”聽到對方這毫不客氣的一句咄咄逼人之言,李虎心中暗怒,臉上的笑容也一下子僵住了。
只是看着對方人強馬壯,自己這一面人單勢孤,李虎也是沒有什麼辦法。他只好繼續保持着笑容,毫不在意地繼續問道:“那不知將軍……意欲何往?”
“先不要問我,我先問問你,”那名馬上少年伏低了身子,用右手上的馬鞭指了指點頭哈腰的李虎,奇異的眼神看得李虎一陣心驚肉跳,“你們是哪一方面的軍隊?涼州的狗?還是那些氐人的狗?”
“我們是……”李虎心中念頭急轉,這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凶神,情況不明,斷然不能把自己的情況全部如實交代。只是如果不照實說的話,那自己,又該編織什麼謊言呢?
“好了,你不要騙我。如過你騙我,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做嚐遍九幽十八獄也體味不到的極限酷刑。記住,我不是在開玩笑哦。”李虎吃吃地說不出話來,那名馬上的少年揮了揮手中的馬鞭,指着臉上冷汗直冒的李虎,殘忍地冷笑道。
“是是是,小人絕對不敢矇騙將軍,在下說的話,一定全部都是實情!”看着對方眼中的那抹毫不作僞的殘忍與冷酷,李虎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說謊被發現,自己真的可以體驗到他說的那種極限酷刑。
再次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李虎低下頭去,卻又擡起眼簾偷偷瞄了他一眼,纔開始小心翼翼地說道:“不敢欺瞞將軍,在下一行人全部是長安東海王苻雄將軍的親兵營,因爲在上邽城吃了敗仗,一路狂奔到此,所以纔會遇到了將軍。”
說完之後,李虎和那幾十名親兵全都把眼神看向了那名少年。眼神忐忑不安,有如在等待宣判的罪犯一樣,手中的武器,也被緊緊地握在了手裡。
“苻雄?果然是這樣啊。”那名少年聽到了“苻雄”這個字眼,眼神一亮,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
淡淡地掃視了眼前這羣滿懷驚懼的隊伍,這名少年笑了笑,用很溫和的語氣對他們說道:“你們不要害怕,我父親是你們的皇帝親封的匈奴南部大人,與你們是友非敵,你們不用緊張。”
一聽到這名少年的這句話,那些握緊了手中兵器準備最後一搏的士兵們,不由得放鬆了緊握的手掌。只是這畢竟只是那名來歷不明的少年的一面之詞,這些士兵,還是很難全部相信的。
“你們說。你們是苻雄的親兵營,那麼現在,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一下,哪一位……就是赫赫有名戰績彪炳的東海王——苻雄啊?”無所謂地看了看那些對面的士兵眼神中的戒備與半信半疑,那名少年甩了甩手中的馬鞭,又接着問道。
“王爺他……”李虎膽戰心驚地看了看剛纔從自己腦門前一閃而過的馬鞭,又想到了已經變成了一句冰冷僵硬的屍體的苻雄,心中更是害怕,只好牙關緊顫地說道,“王爺他……他……他歸天了……”
“死了?”那名少年眼神一凝,有如實質一般的灼熱眼神一下子就緊緊地盯住了臉色煞白的李虎,緊緊地追問道,“怎麼死的?是誰下的手?”
“小人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只是一轉眼的功夫,王爺就倒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把這一番經過說明白,李虎心中七上八下,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只好一屁股跪到地上,身子還在不住地顫抖。
厭惡地看了看一副窩囊相的李虎,那名少年的雙眉一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他的屍體在哪裡?馬上帶我去!”
“是是,將軍請!”
李虎連滾帶爬地從地面上站起來,兩條腿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他也沒心思去管,只是屁顛屁顛地走在前面帶路,引着那名少年走到不遠處的那處路口,到了依然臥倒在地上的苻雄的屍體前面。
時間距離苻雄死去,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時間悄悄流逝,原本從苻雄的屍體上不停地流血的傷口,現在也已經漸漸凝固。地面上,只有一灘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跡。
“這個人……就是苻雄?”
那名少年皺了皺眉,翻過了苻雄的屍體,仔細地翻看,頭也不回地問道。
“沒錯,這就是我們家王爺的屍體。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天殺的刺客,突然就把我們王爺給殺了。搞得我們現在連報仇,都不知道是該去找誰啊!”李虎膽戰心驚地看了看即使死了也是大睜着眼睛的苻雄,努力從眼角擠出一點淚水,在這位自稱“自己人”的少年面前,表現起了自己的忠心。
“既然是這樣,那倒也怪不了你們什麼。”那名少年從地上站起來,走到李虎面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地對他說道,“只是我雖然相信了你們是無辜的,但是你們畢竟還是脫不了嫌疑。這樣吧,你們把武器都交上來,我也破個例,不給你們上什麼刑具。大家都是爲國盡忠的大好男兒,我也不爲難你們,只要到了地方,把一切事情都說清楚了,我馬上就放了你們。你看……怎麼樣?”
“這個……”臉上帶着僵硬的笑容望着一臉溫和笑容的那名少年,李虎額頭上的冷汗滾滾而下,他呵呵傻笑了幾句,“這位將軍,你看……這是不是……再通融一下?”
“那你們就是不願意了?”那名少年失望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着因爲自己一句話而開始再次戒備起來的隊伍,用無奈地語氣說道,“既然諸位不領情,不願意和平友好地解決這件事。那麼,職責在身,在下也就只好得罪了。”
說完之後,那名少年揚起了手中的馬鞭,正要下令,突然眼前又出現了李虎那張諂媚的笑臉。
他僵硬地對着那名少年笑了笑,惟命是從地說道:“將軍莫生氣,是小人不知好歹,辜負了將軍的一番好意。我們這就繳械,這就繳械!”
“我誓死不從!”李虎的話還沒有說完,從後面那支親兵營裡,突然傳出了一個很不和諧的聲音:“我們是王爺的親兵衛隊,這幾年來跟隨王爺南征北討,立下無數戰功,豈是他們這羣小小的北地蠻人,所能輕辱的?王爺屍骨未寒,難道我們這些人,現在就要當着王爺的面,把他的臉,都給丟盡嗎?”
這一番熱血十足的話一出口,立刻讓本來有些騷亂的陣營安靜了下來。有的士兵慚愧地低下了頭去,有的則暗中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兇狠地望着對面的這支騎兵。而對方也毫不示弱,也都抽出了手中的兵器。
雙方劍拔弩張,空氣悄然凝固。場面寂靜無比,只聽見在場的士兵們發出的陣陣粗重的喘息聲,形勢一觸即發。
“這是幹什麼?快把兵器都放下!放下!”偷眼看到那名少年已經把眉頭皺了起來,李虎心中暗暗着急,立刻跑回到自己這一方,對着幾個一臉忿忿表情的士兵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訓斥:“這位將軍是自己人,你們亮兵器幹什麼?不就是把兵器交出去幾個小時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快把兵器給我放下!”
李虎畢竟是現在所有人的主心骨,他這麼一說,很多士兵也就放鬆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但還是有人不服道:“李將軍,對方來歷不明,如果把我們現在唯一的倚仗都交出去。一旦對方翻臉不認人,我們拿什麼去跟對方拼?難道要引頸就戮不成?”
“胡說八道什麼?”毫不客氣地訓斥了那名不服氣的士兵一句,他又刻意壓低了聲音對周圍的這些士兵說道,“現在對方比我們人數多太多了,我們能怎麼辦?你以爲憑我們手上的這些人,能濟得了什麼事?我看那名將軍語氣誠懇,不似作僞,應該沒有惡意。再說這都到雍城了,在這塊地方,那還能不是自己人?大家不要太擔心,聽我的沒錯的!”
“唉!”
衆人無奈地長嘆一聲,低下頭去,手中的兵器,卻被“叮叮噹噹”地甩到了外面,堆成了好大的一堆。
看到事情全部解決了,李虎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幾步走回到那名少年的身邊,諂媚地對他說道:“將軍,你看這樣……可行了?”
“不錯,你幹得不錯,我很滿意。”那名少年滿意地看着李虎,用馬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敲了敲。然後看着自己的士兵已經把那些武器全部收攏,又圍成了一個隱隱的包圍圈,他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
“我真的很奇怪,聲名在外戰績彪炳的苻雄,怎麼會選了你這麼一個人,來當副將呢?”
李虎正在諂媚地笑着,冷不防耳邊突然傳來這一句冷冰冰的話語,一下子就讓他的全身汗毛孔,全部驚乍了起來。
只是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他就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任何的話來了。
“咯……你……你……”
李虎低下眼簾看着自己的身體,不,說身體已經不合適了。確切地說,這是一具無頭屍體。在他切面平整的脖頸上,一道噴涌而出的血泉,在天空綻放出了一朵無比悽豔的紅色花朵,然後磅礴而下。
李虎第一次發現,原來人的腦袋離開了身體之後,真的還可以活一段時間的。
只是這種活着,比立刻死去,還要來得痛苦,來得觸目驚心。
雙眼就這麼暴睜着,眼看着自己的無頭屍體瘋狂地向外面噴着鮮血,然後重重地倒在地上,將滿是血污的地面上,再次渲染上了新的色彩。
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李虎的眼睛前面出現了那名少年的一雙鹿皮靴子。耳邊聽到的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句聲音:
“一個蠢貨,是不應該在這個亂世中活下來的。”
然後,這個世界,已經是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了。
“啊!”
“你們……”
緊隨着李虎的倒下,那名少年手下的那些士兵們,也馬上動起了手來。一羣全副武裝訓練精良的狼羣,面對人數處於劣勢,又手無寸鐵的綿羊,到底哪一方會取得勝利呢?
答案,不言自明。
很短的時間,這陣悽慘的叫聲就很快地止歇了下去。
一名頭上戴着一頂羊皮帽子的武士走到那名少年面前,恭聲對他說道:“少主,人已經全部解決了。”
“很好,那麼現在,就讓我們去看一看,威震天下戰無不勝的東海王苻雄,是怎麼樣的一副尊容吧。”那名少年的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淡淡地瞥了一眼對面的血泊屍海,毫無表情地走了回去。
“這就是威震天下的東海王嗎?也不過如此啊!”
在衆人驚異的眼神中,那名少年不顧地上的血污與腥臭,親手從一片死人中找到苻雄的屍體,一把把他丟了出來。
苻雄的屍體,依然保持着眼睛圓睜的姿勢,死不瞑目。
“你不是天下無敵嗎、現在起來啊,來殺了我啊!”
看着苻雄現在的樣子,那名一向很沉穩的少年一下子變了一副模樣,他忽然癲狂地大笑了起來,抽出手中的馬鞭,對着苻雄的屍體就狠狠地給了一鞭子。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苻雄的臉上,立刻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只是苻雄死去已久,身上的鮮血早已凝固,除了一道明顯的痕跡,已經流不出任何的血液了。
“你不是厲害嗎?你們姓苻的人不是天命所歸嗎?睜開你的眼睛看一看,到底誰,纔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啪!啪!啪!”
又是一陣讓人心悸的鞭子聲,那名少年也不知道和這個苻雄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即使是面對苻雄的屍體,也是難以控制住自己,竟然就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鞭屍的驚人之舉。
“怎麼樣,到最後,你還是逃不了一個橫死街頭被我鞭屍的下場。你們氐人就算能囂張得了一時,現在,不也不行了嗎?告訴你,這天下,到最後還是屬於我們,屬於我們這些高祖的後代!”
那名少年對着苻雄的屍體就是一陣猛抽,直把苻雄的屍體抽得遍體鱗傷,面目全非,連身上的衣服,都被抽得變得比乞丐裝還要乞丐。
就這樣鞭了好一會兒屍,那名少年似乎覺得就這麼死死地鞭打一個沒有任何知覺的屍體很是沒有意思,畢竟他聽不到被打的人的呻吟,和從他們身上留下來的鮮血,這讓他覺得很沒有意思。
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那名少年細想了一會兒,待自己氣喘勻了之後,擺擺手叫來一名身後的士兵,向他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走開了。
過了一會兒,在那名少年的注視之下,被他差遣出去的那名士兵走了回來,而他的手裡,還緊緊地抓着一個大大的鹿皮袋,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那名少年幾步就走了過去,從那名士兵的手中一把搶過鹿皮袋,然後走到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悽慘無比的苻雄的屍體面前,打開鹿皮口袋就向上面澆了起來。
這個鹿皮口袋裡,流出來的不是水,而是貨真價實的獸油。
“苻雄,只是鞭屍是不夠的。我要讓你屍骨無存,然後挫骨揚灰!哈哈哈……”
地平線越來越紅,朝陽漸漸升起,溫暖柔和的陽光灑滿了大地,卻也無法驅散,這天地之間的血腥與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