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原本已經沉默下來的衆人驚呼出聲,這一聲倒是喊得很整齊。
“那些苻秦士兵是怎麼來的?來了多少?”劉衛辰的反應還算鎮定,雖然他的臉上也滿是不可置信和一絲驚駭,但是第一句就問起了現在最應該問的敵方情況。
“人數不知,不過據前方探馬回報,其軍隊的前方打着一面大大的旗幟,上面寫了一個‘苻’字!”衆人的情緒也影響了這個本來就有些緊張的士兵,他低着頭不敢去看劉衛辰的眼睛,硬着頭皮回答道。
“苻堅?難道是他?”劉衛辰大驚,隨後他猛地把目光轉向人羣中,厲聲問道,“劉莫成何在?之前他跟我說的天花亂墜,現在個苻堅是怎麼過來的?”
衆人默默,面對發雷霆之怒的劉衛辰,大家都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劉莫成沒有來嗎?他去了哪裡?”在人羣中掃視了一圈,劉衛辰也沒有發現劉莫成的身影。心有不甘的他找不到一個可以發泄心中情緒的對象,又對着人羣吼道。
“啓稟大人,劉莫成昨天遵照大人的命令親率軍隊奔赴杏城,至今未歸。”眼看着劉衛辰不依不饒,逃避不過,一名和劉莫成有些交情的頭人硬着頭皮站了出來,謹慎地回答道。
“去了杏城?好啊,這麼一個殫精竭慮忠心耿耿的臣屬,我真是應該覺得自豪啊!”劉衛辰怒極反笑,不過這笑聲可聽不出一點點的快樂在裡面。
大笑過後,劉衛辰再次把刀鋒一般的銳利目光轉向人羣,冰冷的語調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是一顫:“劉莫成不見人影,那在場的諸位有哪一位可以告訴我,這城外的苻秦軍隊,是從哪裡跑過來的?難道是從天上飛過來的不成?”
“大人,臣覺得……”大兵壓境,自己這一方已經面臨了嚴重的危機,爲了自己的生存,這個時候站出來也就有着更大的勇氣了。一人湊上前去對劉衛辰說道,“臣覺得,如今城外出現的苻秦軍隊雖然來歷不明,但是最大的一個可能,那就是杏城已經失守,他們已經打破了我們的防禦。”
“是嗎?”劉衛辰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兩天之前還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杏城固若金湯,就算不派去援軍也可以守上十天八天的。但是現在你們又跟我說,這杏城已經失守了。這才兩天,那個苻堅已經帶着人打到我眼皮子底下了。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我記性不好記錯了,還是你們這幫飯桶在故意騙我!”
劉衛辰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臉色已經因生氣而漲得通紅,那臉頰上的疤痕也因此而充血漲紅,再配合上那臉頰上糾結的肌肉,此刻的劉衛辰,像極了地獄中的惡鬼,讓在場的衆人不寒而慄,頭低得越發得低了。
“大人,兵無常勢,這種變故也不是我們願意見到的。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要馬上商量一下,我們現在要怎麼做。”劉衛辰現在的樣子很嚇人,但是生死關頭,還是有人站了出來。城外的苻秦軍隊可不是吃素的,他們可沒有興趣和他們忐忑什麼責任。如今城外的大軍已然壓境,很快就要把洛川給包圍了。要是再不想個辦法,那他們就只能被人困死在這裡了。
“怎麼做?這我倒要好好地問問諸位了,之前跟我說一切大好的是你們,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那我還要請教一下你們這些人,現在我們,應該怎麼做呢?”劉衛辰“嗤”的一笑,漲紅的臉上不再那麼明顯,只是譏誚地看着眼前的這些人。
“大人,之前我們按照本來的計劃,是想要依靠新平、杏城的嚴防死守,頂住苻秦和涼州兩方面的攻勢,只要堅持兩個多月,堅持到這個冬天大雪降臨之後就好。過完了冬天,我們的根基就會牢固得多,而且鮮卑慕容氏已經承諾,那個時候就會派援兵幫助我們。”一名年紀略老的頭人站了出來,他是這裡資格比較老的,所以第一個站了出來,“而現在我們的情況很不妙,且不論那杏城是怎麼失守的,如今事實就是苻秦軍隊已經越過了我們的防禦,來到了我們的腹地,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計劃已經是徹底失敗了,我們現在唯一的一條路,就是馬上率大軍離開此地,迴轉草原。只要回到了草原,那裡是我們全族的根基,到了那裡,苻秦的大軍就算心有不甘,也絕對不敢在這個接近冬天的時候再追進草原。”
這位頭人的話說得很是中肯,也比較理性,對於眼前的局勢的分析和最後的決策也很合理。所以在他說完之後,在場的衆人都開始頻頻點頭,隨聲附和。
“看來,你們都是這麼想的了?”劉衛辰冷冷一笑,反問道。
“老臣愚魯,卻不知大人還有什麼高見?”那名發表意見的頭人接着話頭就反問道。
如今的全部局勢都已經超出了原來的預期,而這一次的行動的促成者就是劉衛辰。其他的那些頭人們大多都只是想要藉着這一次中原大亂的機會撈一把,搶點東西搶完了就撤。如果按照這樣,那麼匈奴人現在早就搶完了東西撤回草原,現在說不定早就在自己的帳篷裡優哉遊哉地數着自己的所得沾沾自喜了,又哪裡會淪落到如今這部田地?如果只是搶掠一些財物,那些苻秦人雖然惱火,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舉傾國之力北上,殺氣騰騰地對準他們。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眼前這位大發脾氣的劉衛辰,在場的諸位頭人心中的不滿也就越發濃烈了。
“高見沒有,不過有幾句話,不知道大家還想不想聽聽?”劉衛辰將眼前衆人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對於他們心中所想也已經基本猜到,但他的心中卻只有冷笑。哼,之前我說南下的時候,你們一個個叫得比誰都響。如今出了事了,卻把所有的過錯都丟在了我的頭上。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好的事嗎?
“大人請講,不過時間最好不要說太久,眼下苻秦大軍已經兵臨城下,我們要速速撤離纔是正理。”
苻秦大軍的突然來襲,已經宣告了劉衛辰的計劃完全破產,他在衆人的心目中的威信也隨之大減。在所有人都習慣性地把責任推給劉衛辰一個人身上之後,衆人長期以來鬱積的不滿也在這個時候全部爆發了。這一次匈奴人可以說是損失慘重,草原的老窩被炒,這一次南下又因爲劉衛辰的嚴令也沒搶得到多少東西,這一次的計劃失敗也隨之葬送了過萬的精銳士兵。賠了夫人又折兵,在匈奴這個部落聯合制的模式下,劉衛辰已經大失民心,這一次就算回去了,只怕他現在的這個位子也坐不穩了。正是懷揣着這個想法,所以這些人說話的口氣也開始變了。
“很好,我只說幾句,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聽着這句陰陽怪氣的回話,劉衛辰毫不動怒,至少在語氣和臉上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我的意見只有一句,我們的計劃還沒有失敗,我們現在不能撤!”
“爲什麼?”這一句引發了全場譁然,一人不甘地站了出來,“現在苻秦的大軍已經打到我們跟前了,我們現在還不走,難道還要在這裡等着被他們包圍不成?還是你以爲,就憑我們現在的實力,有可能擊敗苻秦的大軍?”語氣尖銳,生死存亡的重壓,讓他對於劉衛辰的敬畏之心已經蕩然無存。
“誰說我們失敗了?現在不過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我們的計劃修正一下,還是可以繼續實施下去的。”人聲洶洶,劉衛辰毫不在意,只是看着在場的衆人臉上滿是不信,甚至還有鄙夷,他就接着說道,“我們原來的計劃,是在杏城和新平佈置好防線,抵禦住兩方軍隊的進攻,堅持到冬天大雪降臨就可以。現在杏城是沒了,但是我們現在腳下的這座城,依然還在我們的掌控之中。我們只要守住洛川,就可以繼續和新平連成一線,只不過是少了從洛川至杏城之間的土地,無關大局,對於我們的計劃並無太大的影響。”
“大人,杏城之前堅守得好好的,結果這兩天一過,苻秦大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過來了。我們腳下的洛川雖然也是一座大城,但是萬一要是被那苻秦軍再次用同樣的方法給破城而入,我們可就沒有任何的退路了。”劉衛辰的這番言辭一拋出來,還真讓不少人沉默了下去。不過有一人站出來說了這幾句話,又讓這些人的信心開始動搖了起來。
“是啊,大人!如今困守洛川,無異於作繭自縛,自陷死地。我看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馬上全軍撤回草原,異日再圖他計。”有一人說道,再次引得不少人附和。
“你們……”劉衛辰氣急,正要怒斥一番,卻在這個時候有一名親信衛兵來到劉衛辰的身邊,附到耳畔對劉衛辰小聲說了幾句什麼。
劉衛辰聽完之後,臉色先是一變,隨後又小聲問了那名士兵幾句。最後他冷眼看了在場的衆人,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由暴怒,居然變成了一絲欣喜與自得。
現在都吵成一鍋粥了,他還得意什麼?
這個謎底很快就由劉衛辰自己揭曉了。在場的衆人雖然吵吵鬧鬧的,但是他們還是注意到了劉衛辰這邊的異狀,尤其是劉衛辰臉上的表情變化,更是讓在場的衆人心中打起了鼓。不理會表情各異的衆人,劉衛辰在全場掃視了一圈,最後朗聲說道:“諸位,知道我剛纔聽到了一個什麼消息嗎?”
全場寂寂,幾十雙眼睛都眼巴巴地看着劉衛辰,不說話。
“我剛得到北面傳來的消息,襲擊我們草原的,是涼州的大將謝艾。如今我們的草原已經被他橫掃一空,現在的他帶領着兩萬騎兵南下,如今距離洛川已經不到半日的馬程!”劉衛辰再次放出了一個重磅炸彈,安靜下來的人羣再次炸起了鍋。
“大……大人,這個消息……可……可屬實?”有人不信地問道。
“這是我昨天派出去的探馬,今天剛剛回報給我的。你們諸位要是不信,大可以親自去北面看一看。不過我聽說那個謝艾可不好惹,你們要是遇到了,我可不擔保你們還能回來。”劉衛辰無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這……這怎麼可能?那涼州軍明明在西面的新平,怎麼一下子飛到了草原?還有苻秦軍,他們這是怎麼了?瘋了,他們都瘋了!”城外苻秦大軍馬上就要兵臨城下,而現在又一個無情的消息傳來,卻打碎了他們最後一個幻想。連自家的老窩草原也被敵人踏足了,這些敵人都像是神兵天將一樣,都是在自己無法想像的情況下出現在了自己絕對想不到的地方。是自己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那……那……現在……我們……”有人目光呆滯地問道,也不知道是問自己還是在問別人。
“現在我們已經被逼到了絕境,前有苻秦軍,後有涼州軍,進不得退不得。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堅守洛川,堅持過這個冬天,明年我們就有救了!”劉衛辰語氣決絕地回答道,語氣堅定,卻還隱帶着一絲病態的癲狂。
“可是我們現在連草原都失守了,這北面地域雖廣,但是駐防的兵力不多,最要命的是這之間沒什麼大城可用於防守。這些敵人來勢洶洶,又是志在必得。我們就算可以守得住洛川,但我們也已經是自陷險地,四面楚歌,所得到的只不過是一座孤城而已。就算我們可以守得住,就憑這一座孤城,又能怎麼樣呢?”有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這幾句又把衆人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熄滅。
“情況雖然不妙,但是還沒有這麼糟糕。”衆人情緒低落,劉衛辰又再次站了出來爲衆人打氣,“我們現在還有新平在手裡,再加上我們現在的洛川,這就是我們的本錢。那些涼州兵遠道而來,絕對不會在這裡久留。只要我們能堅守到冬天大雪降臨,那些涼州軍肯定會撤離。而只要我們瞅準機會馬上出擊,這些失去了的地盤,我們馬上就可以拿回來!”
“可是涼州軍這一次和苻秦軍聯手行動,他們明顯是同盟的關係。只要他們一走,那些苻秦軍要是補上來,我們不還是四面楚歌嗎?”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們是同盟不假,但是這個世界上,盟友也不過是利益的結合,這同盟的關係,又能有多穩固?這一次雙方都是自行其是,顯而易見,他們兩方並不是互相信任,至少也是各懷鬼胎。只要我們能從中插一腳,和涼州方面談判,給他們一些好處,要讓他們退兵,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對於這些權力漩渦中的齷齪,劉衛辰可是心中瞭然。涼州和自己一向沒有什麼瓜葛,這一次突然對自己下手,一定是因爲苻秦方面許了他什麼好處。這一個對手和自己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要自己從中暗箱操作一下,讓這一聯盟崩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報——!”
就在衆人的信心漸漸恢復的時候,從門外突然又慌里慌張地衝進來一名士兵,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來,然後一頭跪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地喊道:“大——大人,前方探馬回報,新平城失守,涼州四萬大軍已經越城東進,如今已經距離西門不足三十里!”
“不……不可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已經是今天聽到的第三個壞消息了。劉衛辰本來還是一臉的智殊在握,但是這一個消息一下子就讓他的自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震驚,和一雙空洞的眼睛。
“這可怎麼辦啊!”
這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再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也hold不住了。衆人心中惶惶,而眼看着劉衛辰也是一臉的不知所措,這心裡沒底的衆人,這心裡越發地不知所措了。
“大人,新平失守,這最後的指望也沒了。如今已經是徹底的絕境了,要不然……”就在衆人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頭人突然湊到了劉衛辰的身前,小心翼翼地說道。
“……要不然……咱們就降了吧!”眼看着劉衛辰雙眼空洞,根本不回答自己的話,那人咬了咬牙,爲了自己的性命,他也只好咬着牙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劉衛辰積威仍在,之前還一力要求全力守城。如今自己一戰未接就要投降,但願自己不要被當成軟骨頭受責罵就好。
“降了?很好……很好……”聽完這句話之後,劉衛辰空洞的雙眼中終於恢復了一點神采,他在嘴裡喃喃地重複着“很好”這兩個字,那意思竟然是很贊同,這就讓那名提議投降的頭人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