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打的?他怎麼可以這樣!”謝盈雪一下子就變了臉色,小臉通紅地憤怒道。
張曜靈身上的傷痕,也只有在小的時候,有一次偶然的機會,被謝盈雪撞見的。謝盈雪那時候還只一個懵懂不知的女童,張曜靈幾句搪塞之言就對付過去了。她從來都沒有想到,他身上的那些觸目驚心的鞭痕,居然是楊國,那一個自己一向覺得忠厚老實的楊國,居然會是罪魁禍首。
謝盈雪再也不復之前的那種羞澀了,對於這一個自己從小就被認定了的男人,她比自己還要痛惜他的傷痛。此時終於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她甚至還走近了過來,想要掀開張曜靈的衣服看一看,卻被張曜靈給連忙攔住了。
張曜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看上去讓張曜靈在好笑的同時,也有着一層感動在裡面。他拉住了謝盈雪伸出去的手,笑罵道:“你這個小丫頭,現在我們兩個都長大了,你怎麼還動手動腳的?非禮勿視,哪有你這麼脫男人衣服的?”
聽了張曜靈這麼說,謝盈雪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多麼的不妥當。就像是被蛇咬到了一樣,她閃電般地抽回手來,低着腦袋不說話。兩隻嫩白的手掌絞來絞去,都快要絞成麻花了。
“好了,別害羞了,咱們兩個都是一塊長大的,還害什麼羞啊!”看到謝盈雪的羞態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張曜靈馬上開口說話打破尷尬,要不然的話,自己今天的計劃就根本沒時間說了。
清了清嗓子,看到謝盈雪已經擡起了頭來,張曜靈緩緩說道:“仇池國小兵弱,地勢險要,這是它的優勢,卻也是限制了它的發展。如果那個楊國可以安心做好他的仇池公,我還不會怎麼樣。不過現在他既然敢跳出來和我做對,那就必須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張曜靈示意謝盈雪坐在桌子旁邊,在仇池周圍畫了一個圈,指點道:“仇池四周多有羣山環繞,易守難攻。之前苻秦曾經試過。但卻無功而返。對這種地利,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不過現在,我有人和,拿下仇池,並不成問題。”
“人和?你在說什麼呢?”謝盈雪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
“仇池現在的主人是楊國,可是在仇池,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說了算。楊國有一個叔父,名叫楊俊。當年在楊國的上一代爭位的時候,他也曾經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但是後來被楊國的苻秦給搶了先,而他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如果楊國一直平平穩穩的,他也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但是現在楊國失敗了,一場仗都沒有打就敗了。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不落井下石呢?”張曜靈神秘地笑了笑,氣定神閒地坐在椅子上。
“你是說……”謝盈雪恍然大悟,顯示有些震驚,隨即有有些遲疑地說道,“……可是你不是今天才到的姑臧嗎?那楊俊就算是真的要投靠你,也沒有這麼快吧?”
“這你就不明白了,有道是識時務者爲俊傑,如今局勢已經完全明朗,仇池雖然未損一兵一卒,但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和我一戰的勇氣。此次敗退回去,就不得不面對我的怒火。敗局已定,縱然楊國平日裡位高權重,但是現在他連自己都無法保全,還有幾個人會和他一條道走到黑?那個楊俊本來就包藏禍心,如今有了這個機會,他還不趕緊動手?現在我可是績優股,誰要想巴結我的,那還不得上趕着來抱我的大腿?我還在路上的時候,那個楊俊就已經親自去見我了。之後他就跟着我一路行軍,這不,現在就在城外的軍營中呆着呢。”張曜靈哈哈一笑,字裡行間,對這個楊俊,並沒有沒有什麼蔑視或者不屑。
人都是自私的,落井下石之人永遠都不會少,更何況這之中還有一段積年宿怨糾纏在其中。忠義之人之所以被人歌頌,不正是因爲它們的數量是如此的稀少嗎?物以稀爲貴,真正可以做到不離不棄的臣子,比大熊貓還要稀有,所以纔會在歷史長河中讚譽不斷。
“哦……原來是這樣……”謝盈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思單純的她,對這些人心險惡的事知之甚少,不過管他呢,只要張曜靈自己知道就可以了,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想到這裡,謝盈雪就把這件事丟到一邊不再費腦子了,她有些患得患失地看着張曜靈,遲疑地問道:“靈弟弟,你剛纔說的讓我當女將軍,是真的嗎?不是逗我開心的吧?”
“當然是真的了!”張曜靈快速地答道,看到謝盈雪還是有些懷疑地望着自己,他只好接着解釋道,“這一次仇池人悍然入侵姑臧,而且還和宋氏叛軍勾結在一起,罪大惡極,必須得到嚴懲!而經過了這一次你的表現,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可是……”得到了張曜靈肯定的回答,謝盈雪眼神之中的懷疑漸漸散去,只不過她很快又低下了頭去,小聲說道,“……可是……我畢竟是女兒身,你的手下有那麼多的將軍,爲什麼……爲什麼非要找我呢……”
“這你可算是問着了,你的身份的確是一個問題,但是現在呢,卻反而不是什麼問題了。”張曜靈知道謝盈雪心中的顧慮,慢慢給她解釋道,“仇池必須滅國,這一點毋庸置疑。而我們必須速戰速決解決掉仇池,不然一旦江東的晉室得知消息反應過來,到時候搞什麼調停解釋誤會之類的,我們就不可以再大張旗鼓地動手了,不然我們就有不尊皇命的嫌疑了。所以在今年入冬之前,兩個月,我們必須滅掉仇池!”
“這個我知道,可是你還沒有說,爲什麼要找我呢?這一次我也是迫不得已,現在你回來了,還需要我來上戰場嗎?女人,我是個女人呀……”謝盈雪低低地說着,張曜靈看不到她的臉色,不過只從語氣中,他也可以想象得到,這個有着軍事天分的小姑娘,肯定是滿臉的倔強與不甘。
心中自知謝盈雪對男女之別的不滿,張曜靈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接着講自己的想法:“有了楊俊這個內應在,我們要拿下仇池並不困難。打起來容易,但是收場就有些問題了。我們要攻下仇池,簡單,但是事後,晉室必然會以此責難與我。而此次桓溫鎩羽而歸,心中對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感。這兩方要是聯合起來,藉着這件事大做文章,雖然他們不敢直接出兵,但是僅從道義上,我們就落入了下風。”
“那你爲什麼還要堅持着一定要滅掉仇池呢?既然有這麼多的麻煩,那倒不如小小地懲戒一番就算了,我們以後還有機會的……”聽張曜靈的語氣如此嚴肅,謝盈雪的心中就有些不安起來。
“這怎麼可以?要是別的事情,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是這一次,它們,真的是觸及到我的底線了!”張曜靈握緊了雙拳,眼神之中殺機暗藏。對於這個一直和自己作對的楊國,他實在是無法再容忍下去了。
之前的兩次相遇,兩個人的相會雖然並不愉快,但是張曜靈其實也並沒有放在心裡。對於兩世爲人見過世事變遷的他來說,這個自以爲智計超羣的楊國,不過就是一個拙劣的小丑在賣弄自己的小把戲,在張曜靈的心裡,他根本就沒有做自己的敵人的資格。
只是這一次,張曜靈的心裡,是真的動了殺機。
姑臧對張曜靈來說,或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他的心裡其實家國觀念很是淡泊,但是對於這一世的父母雙親,還有所遇到的親人朋友,他都很看重。他現在的忙忙碌碌,最大的動力,就是守護自己的家園不被他人破壞。但是由於自己的一次失誤,卻讓自己的家園,第一次遭到了敵人圍攻。
要不是這一次有謝艾的後手,要不是有謝盈雪的橫空出世,要不是……如此多僥倖的要不是,到如今張曜靈回想起來,都覺得後背上涼颼颼的。這一次還可以回來看到完好無損的家園,平平安安的父母,實在是太過於僥倖了。
在感嘆幸運的同時,張曜靈心中升起的第二個情緒,就是憤怒,無邊的憤怒!
仇池從來都沒有被他放在眼中,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就因爲自己的一次失誤,就讓這個小小的仇池,毀掉了自己的一切!
敦煌宋氏的叛亂,在預料之外也在預料之中,他們這些老牌的世家大族,在涼州的勢力十分龐大,作威作福慣了。如今張曜靈雖然是鋒芒初露,但是有着靈敏嗅覺的他們,已經從張曜靈簡單的幾次出手中,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的可怕。爲了不讓自己重蹈隴西士族的覆轍,他們突然起兵,雖然有些突然,但是事後想想,似乎一切優勢那麼的合理。
對於這一次反叛的主力,敦煌宋氏,張曜靈並沒有太多的憤怒情緒。爲了爭奪那最強大的權力,雙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它們主動跳出來,那就殺掉好了。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對於一向與世無爭的仇池,這一次居然敢貿然興兵,張曜靈是真的憤怒了。
雙方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並沒有多少的利益衝突,他實在是想不到,他們居然敢這麼對待自己。
想要得到,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張曜靈這一次打定了主意,就算之後有一些麻煩,這一次,他都要以雷霆之勢滅掉仇池,彰顯自己的威嚴。
老虎不發威,都把我當病貓了!
正是存了這個心思,所以張曜靈看到謝盈雪還有一些顧慮,他就接着說道:“之後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是這些都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我這一次之所以選擇你來當主帥,除了看中了你的能力之外,你的身份,也是一個很好的屏障。”
“這跟我的身份有什麼關係?怎麼,難道你也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嗎?”一提起自己的敏感身份,謝盈雪有些惱怒地看着張曜靈。
“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不怕你這個小丫頭,我還怕我娘找我的麻煩呢!”張曜靈嬉笑着擺了擺手,趕緊澄清自己以示清白,一直到謝盈雪消了氣,才接着說道,“我是沒有這個想法,但是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是存了這個男尊女卑的思想。不要不承認,就連你自己,難道就沒有這種想法嗎?如果不是的話,那你今天爲什麼會跑到我這裡來呢?甚至還搞了個負荊請罪的鬧劇,不就是這個原因嗎?”
張曜靈話說了一半,看到謝盈雪有張牙舞爪的趨勢,趕緊用話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脣槍舌劍。
聽了張曜靈的這番話,謝盈雪悻悻地收回了自己已經伸出去的雙臂來。她不滿地哼了一聲,最後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了。
看到自己一句話就將一場鋪天蓋地的暴風驟雨給化解於無形,張曜靈得意地一笑,卻沒有發出聲音,繼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正是因爲在這個世上,女人的地位是很低微的,所以女人就算是犯了什麼錯,大家也不會多說些什麼。所以這一次,我讓你領兵,以女人的身份出兵仇池。事後就算晉室怪罪下來,你的身份也是一個很好的掩飾。到時候最多是打一打嘴仗,你來我往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哪裡是想要讓我當什麼女將軍,分明是拿我當擋箭牌,虧你還說得那麼好聽,分明就是在騙我嘛……”謝盈雪明白了張曜靈的用心,心中的那股油然而生的知遇之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她滿臉幽怨地望了張曜靈一眼,嘴裡不停地嘟囔着,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那你是不願意去了?那好吧,看來我只好自己親自上陣了,唉,這剛回來就要再走,我連我爹的面都沒有看到呢,這風塵僕僕的,真是命苦啊!唉……”張曜靈挑了挑眉毛,嘴裡不停地嘆息,只是眼神中,卻帶着一種隱藏的笑意。
聽出了張曜靈話語中隱藏的含義,謝盈雪趕緊站了起來,不情不願地說道:“誰說我不願意去了?我就是發發牢騷而已,你去了能幹什麼?你是女人嗎?你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告訴你,你等着瞧吧,我帶兵可一點都不比你差,兩個月都不用,我一個月,就能拿下仇池,把那個楊國,帶到你的面前來!”
“好了好了,知道你厲害,行了吧?”張曜靈見好就收,隨即又對謝盈雪叮囑道,“這種大話我們私底下說說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到外面跟人說。兵無常勢,誰又能說自己能完全地控制戰爭的態勢呢?萬一……”
“什麼萬一萬一的,說到底,你和外面那些臭男人一樣,心底裡還是瞧不起我們女人的能力!”謝盈雪義憤填膺地插起腰來,像一隻鬥志昂揚的小公雞一樣瞪着張曜靈,口中連珠炮一般說個不停,“我告訴你,在你還沒有回來之前,我就已經把仇池的地形考察了半個月了!你這張地圖算什麼,我告訴你,我對仇池的瞭解,絕對比你多!之前我就已經推算好了,兩個月絕對能打下仇池!如今再加上你的那個內應,一個月就足夠了!”
“行了,小姑奶奶,我就說了一句,你這都多少句跟着了?得得得,我錯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張曜靈兩手不停地作揖,對於和女人爭論,他心中毫無興趣,還是見好就收比較好。
“知道就好!”謝盈雪高傲地揚起了雪白的下巴,挺直的小鼻子抽了抽,得意非常,很有一種凱旋歸來的感覺。
“仇池的事就這麼定了,之後的籌劃準備過兩天再說。現在,沒有別的事了吧?”張曜靈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一路縱馬奔馳,他的身體滿是疲倦。回家半天了,他卻連停下來喝口水的間隙都沒有空出來呢。
“我自然沒什麼問題,可是……可是……”謝盈雪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就連她那眼神,也開始變得躲躲閃閃起來,一雙玉手,也跟着恢復了絞麻花的狀態。
“又怎麼了?”張曜靈好奇地問道。
“我娘……我娘說……”謝盈雪把頭越垂越低,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幸好張曜靈的聽力很好,不然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她說……我們兩個……我們兩個要……要……”
“要什麼?”後面的那幾個字聲音實在是太小了,張曜靈沒有聽清,追問道。
“就是……就是……”謝盈雪也有些着急,可是她越着急,那之後的幾個字,她就越是說不出來。結結巴巴地重複了好幾聲,也沒有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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