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淨出發的時候是算着鐘點出門的。這一類場合一般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身份最高的人向來不會早到,得在最後壓軸出場。故而葉明淨到了不久後,宴席就要正式開始了。
孰料就在這個時候,管事進來報:“睿國公府葉息矜公子到。”
福壽公主的臉色立刻就難看起來。
葉息矜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對着主人行禮:“息矜來晚了,還請姑姑見諒。”
茂國公府的幾個公子立刻離席圍了過去。
景鄉侯齊績迎過去,笑着調侃:“息觀怎麼來晚了?可是被美人絆住了腳?”
葉息矜笑道:“齊侯猜的對極了,息觀今日還真就帶了幾個美人來。”說完,他拍拍手,側身讓開。
在他的身後,魚貫走出十來個女子,穿着緊身胡服上衣,輕紗長裙,手腕和腰間繫着金銀小鈴鐺。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甚是好聽。這十來個女子一律白紗遮面,只露一雙微微凹陷的勾魂大眼。花園裡的雄性生物們頓時情緒亢奮起來。
十來個女子站成一排。後面又走出來八個男子。俱是十八至二十來去的年紀,同樣穿着束身窄袖的胡服。寬肩、細腰、長腿勾勒無餘。男子們沒有蒙面紗,高鼻深目,輪廓如雕塑。一看就是西域人種。
這下,花園裡雌性生物們剛剛引發的一些小不滿,全都煙消雲散了。
葉息矜笑道:“我前兩天認識了岑家二房的岑良柏,他聽說我今兒要來赴宴,就借了我幾個西域的舞姬前來助興。息觀借花獻佛,逗大家一笑了。”
齊績連連叫好,笑的合不攏嘴:“聽說岑家二房如今的主事就是這岑良柏。果然少年有爲。”
葉息矜道:“二房的岑西嶼年紀大了,良柏身爲長子爲父分憂。只是很多生意上的事還是需由那些老家人照應着。我瞧他倒是剛剛接手,手忙腳亂的很。”
齊績連聲道:“這有什麼,他岑家那幾條商道都是走慣了的。多熟悉熟悉就好了。年輕人就該出來多走動走動,這人頭熟了,事就好辦……呃?夫人?”
他正滔滔不絕,突然發現周圍有些怪異的安靜,一轉眼,看見福壽公主正對他怒目而視。
齊績訕訕的收了口,福壽公主才似笑似嗔的道:“你看你,人家息矜是來做客的。你拉着他幹站在這裡喋喋不休,像是待客的樣子嗎?”又轉了笑臉對葉息矜,“好孩子,難爲你想得周到,快過來入席吧。別和你姑父一般見識。”
葉息觀笑着又和葉明淨見了禮,這才入席。氣氛重新融洽起來。
有了舞姬就不能浪費。福壽公主見大家都興致勃勃,就善意的將原本準備的節目推後。讓那幾個西域舞姬先給大家露一手。
西域舞姬們有自帶的樂師。手鼓、琵琶、月琴,還有各式各樣葉明淨不認識的樂器一一出現在幾個中年樂師的手中。八個男子在急促的鼓聲中上場,隨着鏗鏘有力的節奏,擺動出陽剛的舞姿。
葉明淨驚喜連連。在現代,中國古典舞蹈中男性的出彩明顯要低於女性。從小男孩開始,他們情願選擇拉丁、國標、踢踏、街舞都不願選民舞。理由是沒前途。舞蹈這一藝術,在華夏文明的長河中,因爲裹腳的陋習,截斷了千年的時間。千年的蒼白,不是幾十年間就能彌補的。葉明淨幾乎是貪婪的將場中演員的動作收入眼底。這是真正的藝術。
很快,八位女子加了進來。力與柔、陽剛於嬌媚、勃發與誘惑、十六位男女合作的天衣無縫,視覺與聽覺的享受無與倫比。
葉息矜端着酒杯,在衆人都被精彩的舞蹈吸引住時,用眼睛的餘光悄悄觀察葉明淨。
越看越心驚。那是一雙純粹的眼睛。純粹的欣賞藝術、欣賞美。不帶妒忌、不帶貪婪、不帶佔有。
人類對美好事物的佔有幾乎是本能。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人人都喜歡貌美的人、漂亮的衣服、精緻的用品。那些表示不在乎的,無非是錢財、地位、能力等等一系列外因的影響 。
只要是人,都有弱點。十來歲的小孩應該是弱點最多的。哪怕她天才絕倫,因着年齡和閱歷的關係,在世情方面,總是會有不足的。人對美的追求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在天真無邪的童年,誰不喜歡漂亮的東西?小孩子的表達最真實。喜歡就想要佔有,或是想自己也變成那個樣子。成年人拒誘惑於外,只不過是因爲各式各樣的原因,壓抑住了本性罷了。一旦條件成熟,這些慾望就會破土而出。
你看場中的衆人大多如此。男子直接、女子含蓄。他葉息矜可以輕易的捕捉到人心底的慾望。偏偏就是這個葉明淨,眼中沒有一絲欣賞以外的念頭。只是單純的喜愛。讓他想到了一位高僧曾經說過的話: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位高僧無慾無求,已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難道葉明淨小小年紀就無慾無求了?怎麼可能?
葉息矜感到了對手的難纏。他聽說過,世間是有這樣的人,對很多東西都提不起佔有的欲/望,生性恬淡。這樣的人yin*她自己犯錯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花費數年去佈置。而他根本就沒有這個時間。
再看看她好勝心如何吧。實在沒有漏洞就只能兵行險招了。
葉息矜果斷的做出了決定。
男女合舞的舞蹈在急如飛雨的旋轉中戛然而止,十六人擺出了一個漂亮的造型。席上的衆人紛紛鼓掌。福壽公主作爲主人,大方的賞賜了金銀和絲帛。一邊的管事將其記錄,等着散席後統一發放賞賜。
這時,葉明淨才恍然,她應該第一個賞人的。結果太過沉浸於精彩的表演,竟將這茬兒給忘了。好在福壽公主身爲她的姑母,搶先一步也不爲過。
剩下的五位女子開始上場。先由兩個男子在場中的草坪上鋪了一塊白色的素緞,五位女子脫掉鞋子,光着腳踩上了絲緞。腳踝處繫着雙層的銀鈴,走起路來非常吸引眼球。
這五位女子脫了最外一層的上衣,內裡上衣短了一截,露出低腰的長裙、肚臍、以及柔軟纖細如同柳枝的半截細腰。在坐的少年兒郎們個個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這一次,領先於音樂的是一段悠揚的清唱。一個女子用嬌柔的嗓音唱着陌生的語言。
葉明淨一聽那個節奏就立刻興奮了。竟然有這麼多的微分音,那個節奏和旋律,分明就是前世的印度音樂。果然,就聽蕭炫輕聲道:“這是從天竺傳來的歌舞。岑家的路子果然寬。”
男聲終於加了進來,兩人對唱了一會兒後,音樂響起。五個姑娘搖擺着柔軟的腰肢,跳着誘惑性極強的舞蹈。手中作出繁複的手勢,手腳間的銀鈴沙沙作響。四個男子跪坐在白緞的四角,間隙性的掀動白緞。那五個女子就好似在海浪之上、又似在雲間起舞一般。
葉明淨看的心滿意足。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後看的最舒心的一場演出。這五人跳完後,她立刻給了賞賜。和福壽公主同樣分量的金銀與絲帛。
下面的節目就有些乏味了。不少男子無心觀看,紛紛走到葉息矜身邊打聽着什麼。
葉明淨卻看的津津有味。無論是漢代風格的踏歌舞、還是前朝的劍器行,以及對基本功要求很高的綠腰。她都看的有滋有味。表現特別好的舞者,她也會打賞。宴席上的衆人都已經開始三三兩兩的各自聊天,就只有她還目不轉睛的盯着表演。
葉息矜開始懷疑,莫非她是歌舞愛好者?
葉明淨對目前的宴會非常滿意,吃的好,看的好。周圍的紛雜半點沒影響到她。
葉息矜注意到她只在巳時剛過的時候吃了足量的食物,其餘時間只偶爾喝點水。零食小吃一點兒都沒碰。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午時之後,大家休息了片刻。福壽公主帶着幾個年紀大的貴婦人去內室小憩。景鄉侯也不勝酒力的去午睡了。約好一個時辰後在跑馬場匯合。年輕的公子小姐們得到了一段放鬆的自由時間。
葉明淨起身。她午飯吃的較早,打算去馬場跑幾圈鬆鬆筋骨。杏兒遞過披風:“公主,馬場風大。”
葉明淨啼笑皆非:“杏兒,這種氣溫穿披風。你想熱死我嗎?”
杏兒鬱悶了,她平時都是這麼伺候皇后娘娘的。女人麼,怎麼能不注意保養呢。四月雖然陽光耀眼,風可是一點兒都不小的。還帶着涼意呢騎馬的話,風就更大了。好多人家的小姐都披個披風。公主才十一歲,這要是着涼生病了,她十條命都不夠陪的。
葉明淨嘆息一聲。知道和她談論“小孩要粗着養”這種理論是沒用的。只得用命令的口氣:“我說不用就不用。”
杏兒不依不饒的將披風挽在手上,一路用控訴指責的目光招呼馮立、計都、滕隊長等等……
正如meategg童鞋所說,某瞳又欠債了。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