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航見到葉明淨後,眼睛也頓時瞪圓了。這,這就是女帝?
一身淺綠鑲黃的廣袖衫裙,裙襬和手肘處繡着各色淺色系的細小繁花,衣襟上繡着翩翩飛舞的幾隻蝴蝶。挽了個簡單的髻,白玉髮簪,長髮如黑緞般散在後背。臉上的肌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饒是向來自認瀟灑不拘的張之航也不自覺的拽了拽衣服上的褶皺,有些不好意思的躬身見禮:“張之航參見陛下。”心中讚歎,怪道這裡的太監和宮女都如此不凡呢,原來主人是這般的氣韻。
“張卿家免禮。”葉明淨給他賜坐,“朕讀了卿此次的試卷,卿的一些想法很是有趣。”
有趣?張之航頓時覺得受到了侮辱:“陛下,國之強盛者,當如漢武之時,伏兵千里,深入草原。殺的匈奴人狼狽遷徙。昔年冠軍侯……”一張嘴哇啦哇啦的大講特講,面色狂熱。
葉明淨在他口沫橫飛告一段落時輕咳一聲:“夏朝承平已久,無論是民衆的身體素質還是彪悍之風都與西域之地相距甚遠。我們還缺馬,打起仗來,受制很多。如能在兵器和機關上有所革新,就更好了。”
“這有何難”張之航兩眼一亮,立刻上當,開始闡述專業學術:“馬上戰鬥,弓弩的射程最爲要緊。現在的弩,裝卸箭枝太過複雜,可以從這裡改進……”他用手蘸了茶水,在桌上畫出草圖講解。
葉明淨聽得頭暈眼花,她實在不是理科生的料。
“城池是我方的長處所在,守城者,可置投石機、霹靂彈……”張之航足足講解了半個時辰,從弓弩的改進一直髮展到火藥投石機的運用,意猶未盡。
“張卿家真乃人才也。”葉明淨抽空打斷他,拋出主題:“不知張卿家可願接受朕的恩封?”
張之航止住了手上的動作,遲疑了一會兒:“陛下打算給我個什麼職位?”
葉明淨笑了笑:“品級先定爲七品,每月有俸祿,有固定的研究課題,當然你自己也可以提出思路。有聽你指揮的下手,全力安排到位的物資。研究有重大進展或是在實際的運用中有成效後,便給你升職、提高俸祿或者賞賜金銀。”
這一番完全違背了時代固有思維的言論,偏偏很對張之航的胃口。他點點頭:“不能定死了一個路數。那些異想天開的東西我也做不出來。”
“這是自然。”葉明淨道,“朕會將思路和需要的東西提出來,卿自行選擇研究的順序。”
張之航又道:“不能有人管着我,對我指手畫腳。還有,住的地方要寬敞。我……臣想攜帶家眷。”最後一句話說的有些忸怩。
葉明淨笑:“卿家只管放心,朕會排一個管後勤的在你身邊,你的研究單獨列爲一個項目,直接對朕負責。房子這些,卿不用操心,朕是最見不得夫妻分離的,定給愛卿安排下足夠的地方。”
張之航喜笑顏開:“那臣就謝陛下了。不知陛下需要的是何等物事……”一副現在就開工商談的架勢。
葉明淨笑着起身:“時候不早了,之航和朕一起用膳吧,那些事飯後再商量。”
“也好。”說了幾個時辰的話,張之航覺得肚子是有些餓了。坦然回答。
直到玉兔東昇之時,張之航才從宮中出來,回到客棧後一言不發,匆匆洗了把臉就上牀休息了。
在客棧中枯等了他半天的士子們各自猜測,在樓下大堂要了酒菜,邊吃邊談。該客棧當晚的生意好到出奇。
葉明淨這次沒有讓朝臣們傷腦筋猜謎語。第二天就召見了內閣大臣,說自己想辦一個神機處,研發些新事物。
“朕看了史書,在周太祖時期,士兵們穿有一種生絲內衫。若是被箭射中,該生絲不破,只會連箭帶衣一同射入傷口。治療之時只需將絲布拉出,便可將箭頭從傷口中取出。極大的保存了士兵們的生存力。還有士兵所用的強弓,也有其特殊的製作工藝。霹靂箭製作不易,皆因火藥的配方不穩定,此事也需要改進。還有守城的投石機,朕昨日和張之航探討了一番,可以有很大的改進。製作成一種用銅管發射的鐵球火炮。火炮若是能製作出來,不光可用來守城,還可用於安置在海船之上。”她侃侃而談,將昨日和張之航書寫的一些簡易計劃交給四位閣老瀏覽,“海船也有很大的改進空間,體積、淡水儲存、蔬菜的種植、武器的購置。這樣一來,遠洋航行就有了可能……”
四人看了那份計劃書,互相對視幾眼,方敬提出了一個很直接的問題:“陛下,設立神機處需要用多少銀兩?”
“這個……”葉明淨尷尬了。搞科研嘛,自然是錢越多越好。這東西的先期投入的確很可觀。可是一旦搞出了成效,收益也是很可觀的。
方敬痛心疾首的勸諫:“陛下,爲君之道,當以天下富足、百姓安樂爲首要。切忌窮兵黷武,四方開戰。昔日漢武帝征戰匈奴,生生耗的國庫空虛,文景兩代積攢的財富,只他一朝就揮霍了乾淨……”
葉明淨聽得目瞪口呆。敢情閣老們把她當成好戰分子了。
“朕沒說要打仗啊……”她莫名的分辨,“方卿家何出此言?”
方敬一噎,聲調提高:“陛下,您的神機處研究的全是戰時武器,不是想打仗弄這些做什麼?”
葉明淨詫異之極:“方卿家,等到敵人打上門來的時候再弄就晚了呀。正因爲軍事力量強大了,纔可以武力威懾,制止戰爭呀。”
林珂發言:“窮兵黷武確非明君所爲,方閣老所言極是。陛下的武力威懾也非空穴來風。依臣之見,不如先研發這計劃書上的一個項目,等有成效出來了再開始第二項不遲。”
他這是和稀泥的做法了。先投點兒錢讓神機處運作起來,後續的發展慢慢再談。
廖其珍道:“火炮什麼的先不論,臣以爲那個生絲內衫非常好,救人性命,勝造七級浮屠。單從錢財而論,一件生絲長袍的費用比傷亡撫卹要便宜多了。”
董學成也幫腔:“不錯,臣也覺着可以先試行,將有利於民生之物先行研究。”
葉明淨沉默了一會兒,道:“也好,就先將此事辦起來。神機處直接對朕負責,張之航就先封個六品。諸位以爲如何?”費用被降低只能算了,好歹把品級弄上去些。
六品、七品在四個閣老的眼中不算什麼事,他們懶得費口舌。當做是哄陛下的人情。只是神機處研究什麼需得通過內閣同意,方能撥款。葉明淨和他們扯皮了幾句也只得同意。
回到梧桐宮,她靠在椅背上閉目凝神。計都走到身後幫她按摩頭部的穴位:“陛下最近太勞神了。”
“沒辦法,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葉明淨輕嘆,“內閣向來如此,就怕君主胡亂動用國庫的錢財。看的賊緊。這次能讓他們吐出來一點,已經很不容易了。”
計都道:“陛下又不是胡亂花錢,還不是爲國事操勞。”
葉明淨搖頭:“從長久來看,臣子們控制君主花費國庫的錢財並沒有錯。稅收者,取之於天下,用之於天下。一國的稅收不是用在一國之君一個人身上的。絕對的相權和絕對的君權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互相牽制纔是長久之道。這樣,哪怕是遇着某一位無能的君主,帝國也能安然無恙的繼承下去。”
她閉目凝思,內庫,也就是皇帝的私人庫房。每年的收入還是很可觀的。託李若棠開創先例的福,皇室在對海貿易中有三分之一比重的股份分成。這是內庫收入的主要來源。也是天波衛的運作資金。這些都是暗地裡的。明面上,內庫只有皇莊的收入。
方敬的擔心也不是空穴來風,葉明淨的確有發動戰爭的打算。不過不是在現在。當國內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唯有戰爭可以緩和它。而且戰爭即意味着財富。打勝仗了不發財,那是呆到透頂的事。只要能打勝仗,葉明淨的國庫就不會空虛。真不知道方敬這些人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代溝這種東西真是和他們沒法解釋。事情一步步來吧。
葉明淨理順了思維,揮手讓計都別捏了,問:“羅睺什麼時候走?”
自從宮中安定後,譚啓就將事務交接給了馮立。他要遵照承慶帝的安排,去皇陵守墓。同時也升任成天波衛的長老。卸下羅睺的名號。
“快了,就這兩天。”計都頓了一會兒,道:“羅睺問,先皇的影衛,陛下打算怎麼安排?”
葉明淨怔了怔。承慶帝有一個影衛,一直如影子般在宣明宮暗處。宮變當晚在薛恪眼皮子底下,將屍首藏匿於牀底暗閣中的人就是他。
“讓他來給朕瞧瞧。”葉明淨自己不願用影衛,但對這一類人還是很好奇的。
計都下去安排,很快,一個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來到她身前,單膝下跪,行了天波衛的專用禮:“影衛影十七叩見陛下。”嗓音低沉。
葉明淨大吃一驚。這個影十七居然是個男人,不是內監。神啊一個男人居然成天躲在宣明宮,那要是皇帝臨幸妃子……不不不,不能再想了。難怪稍微有品級一點的宮妃都會在自己的宮室裡接駕呢。她的臉色變了又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