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之回到家中,對着父親薛惟道:“……太女明顯對我有戒心。不然,爲什麼齊靖他們三個都在忙着事情,唯獨我被丟在家中不聞不問?我若是再和洹之見面交談,那不是明擺着我們薛家在和後宮聯合?皇上最忌諱什麼?洹之是男子,這可不是普通的後宮干政這麼簡單。”
薛惟卻是一臉怒氣,冷眼看着小兒子:“你倒是會自作主張。你還知道她在冷落你啊。我當你在家閒置的已經閒忘了?她冷落你,你就這麼退避三舍,任她所爲?”
薛凝之垂下眼簾:“父親,她是儲君。”
“你,沒出息”薛惟簡直不知道怎麼說這個兒子纔好。半晌後,悶聲道:“罷、罷我也不指望你。你就先在家着待着算了。等這一陣子過去了再說。”他這個兒子,怎麼弄的跟那些清流文人一般的酸氣直冒?算了,他既然不適合這些陰謀,就等事情都安定再入朝,幫着處理政務吧。
晉國公大人失望的趕走了幼子。
薛凝之默不作聲的走回自己的院子。薛渭之正在那裡等着他。
“近來風大,需緊閉門戶?”薛渭之踟躕的踱着腳步,“……這事難辦,父親的態度太堅決了。”
“沒時間了。”薛凝之面色肅然,“大哥,你沒發現最近很不對勁嗎?皇上罷朝不稀奇,可殿下絕不會平白無故的和我說這些話。姑姑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也是要密切關注事態。一定有很不尋常的事在發生着。”
“那我們能做什麼?”薛渭之情緒焦急,“這麼急,好多人都還不在我們掌控中。”
薛凝之冷然道:“那就先做我們能掌控的。分家。”
“分家?”薛渭之大驚,“這個時候?你瘋了,父親不會答應的。”
薛凝之淡然一笑:“可是母親會答應。三嬸也會答應。”
“三嬸?”薛渭之有些明白了。現在的勢頭,明顯是薛洹之風光無限。三嬸處處和母親作對,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母親是大嫂,三嬸的兒子再能幹,她也得對着母親恭恭敬敬。如若分家出去住,那就不一樣了。那樣一來,她就是當家主母,和母親只是親戚。相處起來,就不必受諸多制約。
薛凝之繼續道:“洹之的生母,想必也是想過些鬆快日子的。在這個府裡,她的身份如何能擡起頭來?”
薛渭之明白了他的計劃,道:“三嬸那邊,是可以說動。可三嬸到底還是要聽三叔的,三叔不同意,三嬸再鬧騰也沒用。”
薛凝之又是一笑,嘴脣輕啓:“三叔會同意的。只要給他一種錯覺就行。這錯覺就是,如今洹之在宮中地位超然,父親看着很是羨慕。有意將我送入宮中當正卿。到時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洹之。只要三叔相信了這點,他就一定會同意分家。”
“什麼”薛渭之張大了嘴,久久合不上。半晌後,神色怪異的道:“可,可父親並沒有這種想法。”
“是嗎?”薛凝之挑眉,反問道:“誰會信?”
薛渭之啞然。薛凝之今年二十了,即將行弱冠禮。卻是一直連親事都沒有說。通房也沒有。母親和父親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不約而同的忘了這件事。有時說到小九如今的風光時,母親也會酸酸的嘮叨一句“不過是撿了我們看不上的”云云。在這等微妙的情形下,小弟這招挑撥離間絕對狠辣。
“大哥。事不遲疑,需早做決定的好。”薛凝之加緊說服,“此時薛家形式一片大好。正是容易心生隙罅之時。姑姑也是三叔一母同胞的姐姐,三叔一定會有自己的想法的。”
薛渭之只覺自己的牙齒在輕微打顫,突然間,乖巧溫文的弟弟變的陌生了。
薛凝之看了一眼自己的長兄,一字一句的道:“大哥,只有我們脫身出來,纔能有餘力保住其它人。三叔愛鬧騰就讓他們鬧騰去好了。我們不沾他們的光,也不必被他們牽連。大哥,你得爲大嫂和大郎二郎他們想想。”
薛渭之想到自己的妻兒,力求平安的穩重天性佔了上風。終於咬牙做了決定:“就這麼辦”
薛凝之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晉國公薛惟沒有辦法解釋爲什麼一直不給小兒子定親。薛恪的態度很堅決,要麼立刻給薛凝之定親,要麼就讓薛凝之公開收通房。
薛惟的夫人楊氏差點氣瘋了,大發雷霆。憑什麼憑什麼她兒子的婚事、房中事要這些人來插手三房管大房的家事,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薛恪也要氣瘋了。他原想着兄弟一心,其利斷金。卻不料,他的大哥竟生生後備了一手,打算在最後一刻搶奪他的勝利果實他們三兄弟,老2是庶子不提。大房和三房,成年未婚並且一清二白的嫡子只有薛凝之一個。大哥不聲不響的把人留到現在是什麼意思?搞半天原來他竟是在爲別人做嫁衣
薛惟想兩邊說好話,先把這事放一放。結果被夫人和弟弟同時唾罵。兩頭不落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分家
消息傳到宮中,薛皇后氣的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發黑,暈死過去。雲潔嚇得趕緊傳御醫,打水的打水、拿藥的拿藥。宮女太監們忙的團團轉。
好半天,薛皇后醒了過來,痛呼一聲:“老天啊爲什麼給我這樣不爭氣的家人”
承慶帝知道薛家分家的事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薛凝之,嘆息道:“這孩子,朕沒有看走眼。”
只是有些可惜,女兒不願讓他入後宮。不過這樣也好,認的清形勢,對女兒有情意。在朝堂上反而來帶來更大的利益。
譚啓憂心的給他端來藥。承慶帝一天天的瘦下去,氣色也是越來越灰黃。最多再過一個多月,他的病情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承慶帝也沒有辦法,他已經儘量少出現在人前了。
“暗衛的最後那一支,你抽個時間交給淨兒吧。”他喝完藥,用手帕擦淨嘴角的藥汁。
“是,陛下。”譚啓深深彎腰。
承慶帝牢牢的盯住他,目色銳利:“你,我就不帶走了。幫着訓練訓練新人,可行?”
譚啓跪在帝王腳下,語聲哽咽:“陛下,老奴願去皇陵。”
承慶帝無力的將身體靠後,閉上眼嘆道:“也好,都是靠在一處。等辦完了新君吩咐的事,你就去吧。”
外面有太監進來通傳:“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承慶帝睜開眼睛,冷笑:“又是爲薛家的事。”
譚啓扶他坐起,掌心貼在皇帝的後心,真氣輸入後,不一會兒,承慶帝的臉上恢復了神采,面色也紅潤了一些。譚啓又伺候他穿好衣服,半坐在羅漢牀上,這才宣皇后覲見。
薛皇后進來後就用手絹捂着臉哭:“皇上,您去勸勸臣妾的哥哥吧,他和三弟可是親兄弟啊,怎麼就鬧成了這個樣子。”
承慶帝漫不經心的轉動着手中的玉雕香爐:“朕記得他們不是早就分了家了麼?就太夫人過世那會兒的事。”
薛皇后語氣一滯,不死心的道:“雖是分了家,可到底還是一家子骨肉,哪有生分成這樣的。”
承慶帝嗤笑一聲:“這話說的不錯。一家子骨肉,就算分成兩處住了,還是一家子骨肉不是?朕記得渭之家的大郎都有十歲了,再過幾年得娶媳婦了吧。等新媳婦進了門,卻發現還得和叔爺爺、叔奶奶擠在一處宅子裡,像什麼話?早就該搬出去了。”
薛皇后氣道:“就算是分出去住,哪裡就急在一時。皇上,臣妾想宣召大哥和三弟進宮,勸勸他們。”
“進宮?”承慶帝緊緊的盯着這位皇后,目中掠過一絲惱怒。
是想當和事老。順便給出淨兒正卿之位的承諾吧。
他沉默着,屋內的空氣漸漸凝滯。
突然,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跑到了門口:“皇上,賢妃娘娘快要不好了。”
“什麼”承慶帝“霍”的站了起來。薛皇后懊惱的起身,恨不得用眼神剮了那太監。
“起駕,去永壽宮。”承慶帝趁機擺脫了剛剛的話題。薛皇后只得也跟在後面。
一衆人趕到賢妃的永壽宮,賢妃躺在牀上已是出氣多,入氣少。臉上呈現出死亡的灰色。
薛皇后一眼就判斷出,這次是真的不好了。這個女人,從進了宮起,就總和她作對。她生兒子,她就緊跟着生。說是身體不好,結果一拖拖了十多年都死不掉。這一會,她看着是要死了,卻又挑了這麼個時辰。哪怕再晚一會兒,等皇帝答應了她的事也好啊。
承慶帝的眼中卻有一種異樣的感悟。蕭氏現在的樣子,再過幾個月也會落在他身上。她,不過是先去一步而已。
“你們退下。”他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
看着室內只剩下皇帝一人後,賢妃蕭氏露出淡淡的笑意:“陛下……臣妾要先走了。”
承慶帝淡淡點頭。賢妃喘着氣道:“……臣妾知道,陛下心中大事太多。無暇顧及我等後宮之人……臣妾只希望,太女殿下的後宮中,不會有蕭氏一族的男子……”
承慶帝沒有給她承諾:“這話,你該和淨兒本人說。朕管不了那麼多。”
賢妃扯了扯嘴角:“陛下……應允了就好。太女殿下聰慧……定不屑於將別有用心之人收入宮中……”
她強撐着將話說完,微微而笑:“陛下,您也老了……臣妾還記得第一次看見您的時候……那麼年輕……那麼高……”聲音越來越輕,她的呼吸戛然而止。
承慶二十六年四月末,賢妃蕭氏病逝於永壽宮。
又是先補昨天的,今天的還在後面……慚愧的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