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一個“搶”字。黃庸行聽的頭皮發麻,辯駁道:“公主,這是過繼,不是搶。”
葉明淨道:“咦?把孩子從親生父母的身邊帶走,從此就不再還給人家了,不叫搶啊?哦——!”她點點頭,“原來換一個說法就不是搶了。孫承和,你不是新得了一柄好弓麼,把它過繼給我吧。”
“噗——”承慶帝一口茶全噴在了身上。板着臉訓斥:“怎麼說話呢?”
孫承和膛目結舌,好似不認識葉明淨一般。另外三個伴讀全都低下頭,不停的抖動雙肩。
黃庸行險些氣炸了肺,青着臉道:“殿下!香火延續,乃是傳承大事。怎可如此胡言亂語!”
葉明淨依舊用清脆的聲音的道:“我知道啊!香火要斷絕了,在不得已的情形下,纔會忍痛奪走別人的孩子。父皇,難道您已經到了香火斷絕的地步了嗎?那淨兒是什麼?莫非淨兒不是您親生的。所以黃大人認爲,在您百年之後,淨兒不可以給您祭祀。一定要搶一個別人家的孩子來祭拜您?”
這話一說,衆人臉色齊變。黃庸行立刻跪下了。磕頭請罪,連呼“臣不敢”。
方敬意外的看向這位公主,腦袋飛速的運轉。擁立之功,誰都想要。只不過,高明的棋手從來不會過早的暴露自己的目標。對黃庸行的汲汲進取,他是不屑的。私心擺的這麼明顯,當人都是傻子呢?皇上身體康健,只需採取觀望的中立之態即可。不過現在看來,這位小公主倒是有些意思。
葉明淨此時,萬分感激李若棠前輩。要是沒有她,黃庸行今天就可以大聲的反駁,女人不可以進宗廟祭拜!而正是有了李若棠這樣一個曠古爍今的女帝,她今天才可以義正言辭的斥責禮部尚書。女人也可以進宗廟傳承祭祀!
前輩!我不再妒忌你有電腦存儲資料了,也不妒忌你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了。澤被後人,說的就是您啊!我一萬個感激您當了開路先鋒。回頭,我一定年年去桃花塢祭拜你。
承慶帝面無表情的讓黃庸行起身:“則道起來吧。淨兒年幼,說話難免有誤。”言語裡是沒有一絲怪罪的意思。不過皇帝陛下的那語氣和臉色,誰都能看出來是惱了。
也難怪,被質疑戴了綠帽子,哪個能高興的起來?
就在誰都以爲葉明淨已經大獲全勝的時候,她突然又笑了笑,道:“不過,方首輔剛剛說的請親戚家的孩子來京城玩玩,淨兒倒是覺得很好。父皇,我們家是冷清了一些。族裡好多哥哥姐姐淨兒都不認識呢。說起來也確實很不應該。”
廖其珍一驚,頓時大急:“公主!”
現在形勢正一片大好,怎麼能自毀長城?
四個伴讀也是大急,不過他們不敢在這種場合插話。
方敬卻目光一閃,仔細的盯着葉明淨看了幾眼。換成是他,他也會招這些宗族男孩進京的。過繼事件,在朝堂和民間已有了一定的反響,不是幾句話就能打消的。退步防守,不如主動出擊。只是,這位十歲的五公主難道也是這麼想的?他心神一凜。如果是真的,那麼,這就是一個絕對聰明的人……
不急,不急……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方敬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看向黃庸行。難得看見禮部尚書大人一臉青黃的樣子呢。
承慶帝眼波轉向女兒:“淨兒真的這麼想?”
葉明淨開開心心的笑道:“對呀!人多熱鬧麼。”
她在賭,賭的是承慶帝的決斷。她的優勢在於,她是由白鴻送來的,她知道皇家只會有她這麼一個孩子。而承慶帝也同樣知道。她不相信,在自己女兒可以繼承帝位,傳承葉氏血脈的時候。承慶帝會捨得把皇位讓給遠親的孩子。
那些孩子們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曾經是爭皇位的失敗者。真的讓他們上了位,對他承慶帝有什麼好處?畢竟,只有葉明淨的身體裡流着他的血。
只要父皇心思堅定,其它的,她就不怕。聚到一起好啊,聚到一起才方便宰殺麼。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十足安全的路可走。正面出擊就是最有效的防守。她是個女子,如果連眼前小小的立儲風波都應付不了。將來真的當了女帝,又如何去對決滿朝的大臣和世家勳貴?
她必須趁着這次事件表現一下自己的實力。同時也需要拉攏一些勢力。
承慶帝看着女兒堅定的眼睛,心頭很是欣慰。這就是繼承了他血脈的孩子啊!胸有成竹、進退得宜。也許,她真的可以像李若棠一樣,指點萬里河山。
衆人散去後,五個學生回到水榭。齊靖迫不及待的就道:“淨兒,你剛剛說錯話了!”
薛凝之也急道:“對呀,怎麼能讓那些人進京呢?他們可是要來搶奪皇上的寵愛的呀!”
葉明淨不在意的道:“放心吧,他們搶不走的。那可是我的父皇。”
薛凝之大急:“殿下!你可知道,陛下除了是你的父親外,他還是一個皇上!是皇上,就要爲江山社稷着想。兒女私情是要放在一邊的。”
“是嗎?”葉明淨皺起了眉頭。這點她到沒有想到。嶽晶晶那一代人,大多都是獨生子女。在她看來,嶽爸爸和嶽媽媽的全部傢俬將來都是她的。這也是她那一代人長大後,社會上的普遍現象。家家都是一個孩子,孩子要啥就給啥?
所以,葉明淨理所當然的認爲,承慶帝的皇位將來就是她的。
“原來,認了兄弟姐妹,就要被分家產了啊……”她託着腮喃喃自語。
四個伴讀面面相覷,他們說的是一回事嗎?
方敬和董學成一路離開西苑。方敬問董學成:“介問,你看五公主如何?”
董學成笑笑,答非所問:“敬公,你我可是難得看到黃尚書失了儀態。竟對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吹鬍子瞪眼。真真是丟了我輩的風範。”
方敬心領神會,道:“那個孫伴讀,就是你家公子的妻弟吧。看着挺結實的。”
董學成苦笑:“敬公,你是知道我的。你我同爲進士出生,憑着爲君分憂、替百姓辦事坐到了高位。在皇上和天下人眼裡,我們清流最不該的就是勳貴有牽扯。無奈小兒心眼實在,和那慶國公的嫡女看對了眼。死活非她不娶。我這做父親的,也是早些年汲汲忙碌,疏忽了對他的教導。那孩子生生就變成了個做死學問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若在嫁娶上再不得他的意,實在是不忍心。我也只得咬牙應了。”他知道自家兒子和孫家的關係容易引人注目,便索性把事情都攤開來說。
方敬見他如此,也只好安慰他:“介問的清名天下有目共睹,斷不會因爲一樁姻親就譭譽。說來,慶國公家在勳貴裡,是那有名的不出頭。比之景鄉侯、永昌侯、晉國公家要穩妥的多。”
董學成搖頭:“敬公,你也不必安慰我。若是孫承和沒有當這個伴讀,慶國公家是不算什麼。現在這情形……有很多事,我就不便開口了。一切,都看皇上的意思吧。”
方敬得到了答案,微微一笑。既然連董學成這個佔了極大便宜的姻親都按兵不動,他也就先隔岸觀火了。
承慶帝很快發了旨意,給豫、睿、康三家國公和涼郡王。說是年紀大了,自家親戚們見的面少,趁着現在風調雨順、天下太平。想招幾個孩子進京來見見。當然,旨意中特別強調了,皇帝陛下不強求,各家隨意,想派哪個孩子進京就派哪個,想派多少就派多少。但是,只能是孩子進京。孩子的家長們年紀都大了,還是在封地待着頤養天年吧。
收到旨意的幾家人心情各不相同。涼郡王沉思了片刻,找了胞弟一家過來商量。
涼郡王的胞弟從小習慣了聽母親和哥哥的話,成人分家後,秉承了這一優良傳統,凡事必和自家媳婦商量。聽了大哥闡述旨意的話後,他不自覺的把目光投向了妻子。
涼郡王的弟媳是個活絡人,早就聽聞了過繼宗嗣一說,她看着自家的三個兒子,是越看越覺得有出息。人多勝算大。於是便道:“孩子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京城呢。正哥兒年紀最大,又是哥哥,少不得要帶着弟弟們沿途打點。仁兒和齊兒年紀也不小了,跟着出去見識見識也好。”話裡的意思,竟是要把三個嫡子全都送去京城。
涼郡王一口水喝在嘴裡,還來不及嚥下去。聽了她的話,差點兒沒嗆着。
真是無知婦人!不要把雞蛋全擺在一個籃子裡,這麼淺顯的道理竟然都不懂?
他剛想勸解,涼郡王妃用力的咳嗽了一聲。眼睛朝他一瞥。
於是涼郡王道:“也罷,你們家的事,你們自己做主就好。我這裡,就是慈兒去。王妃身體不好,善兒留在家裡照顧他母親。”
兩家定下了進京的人員後,剩下的就是安排隨行家人。之後,將人員名單夾在謝恩摺子裡,送進了京城。
這一份名單很快就擺到了葉明淨的面前。同樣的名單,還有三份。分別是豫、睿、康三位國公寫來的。
承慶帝把它們一起擺到了女兒的桌前:“你看看,這些應該就是進京的最後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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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要辦,先發一章。今天還有一更,時間上可能會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