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桔走了,帶着一肚子沉默去了江南。在那煙雨‘迷’‘門’g的杏‘花’楊柳間,不知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葉明淨並不在乎她選擇哪個男人,亦或者一個都不選。一個‘女’人,終身未嫁。在現代也不是沒有。可是,即便是終身未嫁也該是自身的選擇,而不是被‘逼’無奈,唯有一條路可走。那樣的人生,太過悲哀。
以前的自己,自身尚顧及不暇,哪有能力再照顧她們。現在,她有了力量,再怎麼樣,也要給出這些陪伴她半生的最親密同伴一絲希望。
所以,即便綠桔出嫁會帶來一些麻煩,她也要給她這個機會。元宵節的‘花’燈提醒了她,從這一點看,不妨當成是天意對她的提醒。
蕭容成走後,葉初陽沉寂了許多。新來的顧茗雖然年齡和他一樣大,‘性’格卻很沉默。身體也不怎麼好,走多些路便沒了力氣,需要休息。更別提撒歡奔跑了。成天不是待在房間裡就是坐在背風和暖處。天氣稍冷就要加衣服,夜間蹬了被子次日便會感冒。嬌氣的令葉初陽歎爲觀止。感覺自家剛學會走路的弟弟葉融陽都比他壯實。
何長英替顧茗仔細檢查過,得出的結論和鍾秀兒在西北最初的診斷一樣。顧茗是在出生不久後的嬰兒時期被傷及了元氣。需要長時間的調養。至十四五歲發育時期再輔佐以鍼灸刺‘激’經脈,那時方能一舉解除病根。他贊成鍾秀兒的治療方案,顧茗不宜吃‘藥’,而應從食療和適當的鍛鍊兩方便着手來調養身體。這樣一來,葉初陽對着顧茗遠就沒有當初對蕭容成那樣的熱情。
不過,現在的葉初陽倒也沒有以前那般多的玩樂時間了。每日的文武課業很多。計都對着他是按照衣鉢傳人的方式來訓練,辛苦嚴苛不言而喻。而葉初陽原本是有些腹誹的。可自從立志要成爲李若棠一樣的絕世神將後,對着這一系列嚴苛的訓練,倒也咬牙堅持了下來。葉明淨在一旁鼓勵加讚揚的督促,硬是讓他熬了兩個月。兩個月後,彷彿身體已經習慣了這種強度,葉初陽練起來,倒也不覺如先前那麼苦了。
杜憫那裡也差不多。想要成爲百勝將軍光有武力是不行的。葉初陽通過驪山行宮的那次對決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對學問方面也沒有丟下。一板一眼的完成着杜憫佈置的課業。
文武全才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勝任的。不光需有‘精’力、毅力,還需有天賦。葉明淨有些擔心,爲此特特問過杜憫,杜憫回答:“無妨,大皇子殿下天賦極佳,過目不忘,舉一反三。學習速度本就高出常人數倍。文武雙教,完全可以勝任。”說這話時,他一貫平和的臉上,很難得的出現了似喜似悲的複雜表情,目光裡似有千言萬語,對視上葉明淨的一雙秋水明眸。然而這失態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就恢復了謙謙君子之風。快到讓人懷疑剛剛是不是眼‘花’了。
不對她絕沒有眼‘花’。杜憫走後,葉明淨怔怔的站在窗前凝思。杜憫此人,年輕時還能從他臉上看出一些情緒。然隨着年齡的增加,通身上下只餘君子之風,‘玉’成溫潤,渾然無縫,讓人再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但真正的杜憫絕不僅僅是這樣的。葉明淨可以肯定,他的心中,內有乾坤。杜憫才學出衆、慧質天成。雖然他是狀元郎,是皇長子的老師。然他卻不是一位單純的學者。他是一位政治家。
葉明淨眉頭輕鎖,她,似乎遺漏了什麼?
凡是政治家就會有自己的抱負。杜憫的抱負?不錯,就是這個
葉明淨恍然醒悟。
推開窗戶,院子裡的宮人忙忙碌碌,手上不約而同的都拿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她的長居西苑計劃終於在朝堂通過了,這幾日下面的宮人都快忙瘋了。
思緒迴轉。一個男人,他的抱負會是什麼?葉明淨再次將思維代換,從男子的角度去思考。大夏男人所追求的,無非就那麼幾種: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封妻廕子、家財萬貫、子孫滿堂、留名千古……又或者權利財富、美酒佳人?
葉明淨頭疼的‘揉’‘揉’眉心。杜憫這類身體不足、深如古井的人,心思偏生最難揣測。除非他願意讓你知道,否則你永遠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而杜憫表現出來的抱負就是:現在做陛下的心腹臣子,將來成爲一代帝師。
這是很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文人士子追求。杜憫身體不好,權傾朝野什麼的先天條件不足。這一條路無疑是最好的仕途選擇。
這是他表現出來的。就一定是真的嗎?或者說,是全部嗎?葉明淨很懷疑。如果是真的。那麼,葉初陽越聰明能**就應該越高興纔是。何以‘露’出那等奇怪的表情?
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大,膨脹到一個令人忐忑不安的地步。這麼一個心思看不透的人,偏偏是葉初陽的啓‘門’g恩師。而更糟糕的是,他擔任了一部分葉初陽對成年男子、即‘父親’的幻想。
小男孩心中的父親,大約都應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姚皇后很顯然不符合這一點。於是,葉初陽便不自覺的在身邊的其他成年男子身上尋找他所崇拜的特質。如果說計都承擔了‘武’這一部分,那麼杜憫承擔的,就是‘智’這部分。這樣的一個人,輕易動不得。葉明淨也捨不得動。畢竟人才難得啊
唉真是討厭這些人尖子,爲什麼就沒一個是讓人省心的呢?葉明淨開始理解明朝的皇帝們了,怪不得要建立什麼錦衣衛、東廠、西廠呢實在是人心難測,當皇帝的沒有安全感啊
杜憫這邊,只能留心慢慢觀察了。杜憫真的是一個很難得的人才。葉明淨至今未能找到第二個這般合適的人選來教導葉初陽。
不過,也許可以分散一下葉初陽的崇拜感?
想到這裡,葉明淨轉身,從厚厚的一疊摺子中‘抽’出一份。這是武成伯顧緝的奏摺。內容是爲自己的嫡長孫顧維麟求取一份歷練的職務。
正如之前她給計都分析的。顧緝並不願自己的嫡長孫在庶子手下討生活。他沒有將顧維麟送去西北,而是在奏摺中請求,將顧維麟送去河北。那裡正在實行新兵政。空缺的職位很多。又與韃靼邊境‘交’接,不時有小股戰役。顧維麟去那裡,不管是練兵還是打仗,都能得到鍛鍊。
葉明淨纖纖素手敲擊着奏摺封面,久久不語。
廣平八年五月,廣平‘女’帝搬入西苑別苑長住。從此時開始,每月的大小朝會無限制的暫停。
“既然搬過來長久住着,就不能如消夏時那般簡陋了。”葉明斜靠在紫檀螺鈿蝶戲百‘花’的羅漢‘牀’上,對着林珂、張奉英道:“西苑裡頭的房子、物件,朕不打算改動。國庫也不富裕,能省就省點兒。只是這‘侍’衛巡檢方面,可不能再像往年那般,臨時‘抽’調人手三兩個月魂過去了。”
林珂、張奉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西苑裡除了住着皇帝一家,還需有一衆配套服務的宮‘女’、內‘侍’、‘侍’衛,以及負責安全的禁軍若干。
宮‘女’內‘侍’好辦。將皇宮裡的人手調過來就行。反正宮中沒有主人,也就只需留下部分看守人員即可。可‘侍’衛和禁軍就不一樣了。皇宮中沒有主人居住,自然也就用不着伺候着的下人。可皇宮裡即便是沒了皇帝一家。該有的安全護衛卻是一點也少不得的。比如,巡檢各處的‘侍’衛,負責宮‘門’安全的禁軍、白天、夜裡的輪班巡邏衛隊,那都是少不掉的。不管皇帝在不在都一樣。所以,往年住到西苑避暑時,兩邊不夠的人手都是臨時從他處‘抽’調。
現在當然不能這麼幹了。葉明淨擺明了要長住。人員配置自然也得按固定的來。至少目前是這樣。
林珂、張奉英就把這意思給傳下去了。很快,新的方案出臺。將臨時‘抽’調的人改爲固定在西苑上班。當然,部分人換工作人士的職位和薪水或多或少都發生了一些可喜的變化。
接着,葉明淨和顧緝商量。說,如今西苑禁軍多是生面孔,新手。看着有些‘亂’。朕覺着不安。把你家顧維麟借朕幾個月吧,當個西苑禁衛指揮。幫着朕訓練訓練這些新手。也讓朕看看他的本事。您老放心,只要‘侍’衛和禁軍們工作上手了。朕一準兒放您的嫡孫去軍隊,絕不耽誤他。
顧緝能說什麼,只能答應。回家又千叮呤萬囑咐顧維麟:“在陛下身邊做事,不同別處。千萬要謹慎。”
顧維麟捧着新發下來的官服,一臉掩蓋不住的興奮:“祖父,您放心。孫兒不會給你丟臉的。準保將西苑圍的嚴嚴實實,保護好陛下。”
顧緝對着他嘆氣:“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差事我不怕你做不好,我擔心的是你的爲臣之道……”他‘玉’言又止,搖搖頭:“現在說也是白說。你自己好好體會吧。你這般年輕就成了天子近臣,要格外小心。”
顧維麟連連應諾,一顆心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立志要拿出真本事,打響仕途第一炮。
顧緝瞧着他神采飛揚的樣子,憋着氣揮手讓他回房。顧維麟利落的行禮退下。飛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用腳踹開大‘門’:“人呢?快來幾個”
兩個大丫鬟打扮的‘女’子匆匆從正屋奔出,口中驚呼:“大公子,這是怎麼了?”
顧維麟洋洋得意的朝着身後捧着衣物的小廝一努嘴:“看見沒,那是你家公子我的新官服。快些試試,有不合身的,可得趕緊改了。明兒我就要穿的”
兩個丫鬟一個一臉喜‘色’的接過衣物,另一個緊跟着他進屋,伺候他更衣:“大公子,這麼說外頭傳聞是真的?您不去河北了?”
顧維麟伸平兩隻胳膊,方便那丫鬟解釦子、摘腰帶,口中催促:“也不是不去。問那麼多幹嘛動作快些”
兩丫鬟遂不再多問,動作麻利的將他的外袍、外‘褲’、靴子脫掉,換上嶄新的禁軍指揮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