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淨將重擔轉移後,幾位重頭朝臣很是忙活了一陣子。可忙着忙着,心下的不安就越來越重。
一項政令的頒佈,最要緊的是目的明確,條例完善。女帝陛下丟給他們的任務,就是完善條例。可在完善條例之前,還有目的明確,這一最最重要的要點。
葉明淨的拋下的題目格局太大,若真的實施,絕對是舉國動盪。然而微妙的是,她又聲明,要一步步來,分段進行。這裡頭的奧妙就多了。怎麼分段?怎麼一步步來?如何緩步施行纔是最穩妥的?這些都是問題。
真要依照內閣和衆大臣的想法,那是絕對不願去動現有官員任職制度的。夏沿周習。四五百年下來的制度,本身就已經有了堅實的生命力。想要改變,哪怕是緩步而行,都是要傷筋動骨的。
所以說,弄清楚女帝陛下是偶爾心血來潮,還是真決心搞大發,亦或藉此計劃另有安排。那是非常有必要的。
揣摩上意雖是大罪,卻也要看分什麼場合。若下面的大臣沒一個去琢磨皇帝在想些什麼,這樣的皇朝基本上也就快玩完了。
所以,葉明淨的意思必須弄明白。弄明白後才能看看還有沒有規勸的餘地。
關係和陛下好的,這時就佔便宜了。如林珂。直接就能問。關係不遠不近的,則開始頭疼,瞻前顧後,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黴頭。而那些和葉明淨私人方面不太熟的朝臣,就更頭疼了。頭疼該找什麼時機詢問才最好。同時也擔心別人在他們之前打聽到了內幕,到時大家的計劃書一比較,就你的最無用,豈非在陛下面丟盡了臉?
於是乎,有些機靈的大臣將目光瞄上了一個人:杜憫。
這翰林院吧,是屬於皇帝的秘書機構。此次的計劃書他們自然也有份。可杜憫卻不一樣。他雖身爲翰林,主要的工作卻是擔任大皇子殿下的老師。說不定日後還能官拜太子太傅。臣子路線和他們不同,利益上也就沒有衝突。有些事託付起來就最爲方便。
於是,杜憫接到了不少邀請。都是有頭有臉的重臣。兩句話一說,他就明白了人家的意思,溫文而笑的回答:“在下定盡力而爲。”
他向來把握人心極準,幾年天子近臣做下來,對葉明淨也有一定的瞭解。直接找着機會就坦言向問:“陛下,諸位大人不太明白陛下的意圖,對此十分擔心。陛下改任的,雖都是些低級官職,然干係卻大。一旦混亂,後果不敢設想。”
葉明淨沉默了一會兒,道:“惜之,你以爲朕的這項舉措如何?是善亦或不善?”
杜憫委婉的道:“自是大善。只是,恐時機不對。如今西北初定,河北一帶猶有零星戰事。人頭稅改田地稅只在兩省實施見初效,還未推及其餘數省。免稅良田按品級限定一事,亦是剛剛施行。還有新馬政、新兵政、明年的武舉,衆多繁雜事務。陛下,再添加此事,只怕顧及不暇。”
葉明淨沉吟:“原來已有這麼多事了……也好,天生是要一步步來的,其它諸地就暫時先不動。同樣只在河北、西北兩地實施。參加考試的舉子則不限籍貫,凡我大夏人即可。各位臣子的計劃書還是要寫的。範圍限定在河北、西北兩地就是。”
杜憫得到準信,應諾退下了。
此項更改,葉明淨於第二日就昭告了內閣。林珂最近事多,只讓下頭的官員,以及幾個幕僚先排出六至九品各類官職。還沒來得及具體過問。就被得知葉明淨修改了提案。他自是高興的,等得知是杜憫的功勞後,臉上帶出感嘆,對着內閣另三位同僚道:“後生可畏。惜之若不是身體不好。將來的首輔之位,必是他無疑。”
張奉英等三人無不贊同。內閣大學士,隱形意義上的丞相。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並不是說你的學問、能力就一定最好。而是你必須和皇帝很貼心,得到她的信任。從這件事來看,杜憫不但只短短几年就把握準了葉明淨的性格,勸得她修改了主意。同時還很會做人,爲衆多重臣解憂,事後誰不賣他這一份人情?一舉兩得。果然不得了。
“又是河北、西北兩處。”於光愷思忖道,“陛下所有的新政都是撿的這兩塊地方開始。林公,你看……”
林珂道:“這兩處,西北有顧朗,河北有孫承和。兩支大軍壓着,原本的官員因爲戰事去之八九。這兩塊地方的政務,相當於一張白紙,陛下再怎麼書寫,也出不了亂子。自是挑這裡了。再者,老夫琢磨着,陛下大約是想來個對照。自從西北、河北廢除人頭稅,只收取田地稅後。往那兩地遷徙定居的百姓一年比一年多。現在看着不顯眼,再來個五六年,南北百姓的日子就可明顯分出高下了。”
“不錯。”董學成很快舉一反三,“等這回陛下的專業科考事項一出,總有一些舉人會不嫌西、河兩地貧苦,考過來做官。五六年之後,也必將成氣候。”
“哎呀”於光愷驚呼一聲,“這倒提醒我了。得加上一項。凡專業科考入西、河兩地爲官的,三年任滿後不得調去他省。不然,人人拿其當跳板,可不得了。”
張奉英道:“也不能一輩子都在那兒吧。總得擬出個期限。”
林珂點頭贊同,四人便接着商議起來。
類似的情景,翰林院、六部衙門都在上演。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最後彙集到葉明淨案桌上的十幾本計劃書,居然方方面面都完善了不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岔子。
葉明淨很高興:“一項政令還不好,還得看他具體實施的效果。實踐是檢驗它的最好辦法。就這麼辦吧,今年將政令宣告下去,明年開始加專業科考。只要有舉人功名的,皆可參加。官職空缺就是西北、河北兩地的那些。”她想了想,又道:“將文武科考、專業科考時間都錯開。科考最先、武舉之後,專業加考最末。秀才,只能參加武舉。舉人,則三項都可參加。”
武舉,在這個時空,是李若棠先弄出來的(文科舉的誕生依舊在隋煬帝那裡)。她在最初即規定了,不管文舉人還是武舉人,秀才身份都是最基本的敲門磚。李若棠認爲有了秀才身份就是高中畢業。文舉人是文科大學生。武舉人是軍校大學生。文科大學生(文舉人)可以繼續考‘公務員’(進士)。武舉人就不需要了。軍校大學生畢業了,當然得進軍隊深造。進了軍隊才能見真章。故而,周朝與夏朝都是沒有武進士的。而這樣一來,武舉的規模就和文舉的院試不一樣了。武舉院試不可在當地籍貫考。必需來長安城。
故葉明淨有此一說。她希望不拘一格,找出幾個全面發展的人才最好。
陛下輕飄飄一句話。下面的人就得跟着忙,排日子、排人手、排地方。事務繁多。
在這一大堆事務中,還有一件重中之重的。那就是大皇子葉初陽殿下的三位老師人選,和兩個伴讀人選。
朝臣們關注三位老師的名額,雖然誰都知道已經只剩倆兒了。勳貴們關注伴讀名額。目前看來,似乎也是有人插隊,顧朗的小兒子目前可是和大皇子殿下住一塊的。
葉明淨本人對此事當然也很重視。老師的人選很好辦。葉初陽才六歲,目前主要是基礎教育。便在翰林院裡挑了兩個,一個是善文史的何修元,一個是善算數的馮之寬。再加一個主力人員杜憫,三人就齊全了。
伴讀人選比較麻煩。葉明淨選來選去。選了薛凝之的嫡長子薛徵和王安園的小兒子王恪。選薛徵的原因是因爲他聰明、穩重。選王恪的原因恰恰相反。王恪讀書平常,可性格開朗。就連長相也是喜氣洋洋,臉圓圓的像個大蘋果。
四位曾經的伴讀如今只有薛凝之的兒子入選。對此現象另外三人倒沒什麼感覺。齊靖自家知自家事,他家的嫡子被慣的太寶貝,受不得委屈。還是別去的好。江涵就更沒意見了。他家兒子去年才生,路還走不穩呢。孫承和嫡子倒是有兩個,可惜年齡差的多了些。而且這兩位也是調皮起來能翻天的主兒,若是常伴葉初陽身邊,只怕真能將屋頂給揭了。
葉明淨如今常住西苑。葉初陽的上書房自然也就設在了西苑。西苑不比皇宮,離城裡的來去距離有些遠。薛徵今年七歲,王恪六歲。都是小孩子,若這麼天天往來,只怕天還黑着就得出門了。葉明淨便下旨,賜他們也住在西苑。還特別恩准,可以帶兩個自家的下人進來服侍。
事情定下來後,薛、王兩家人各自準備不提。蓬萊仙島中,有一個人的處境開始尷尬起來。便是今年同樣六歲的顧茗。
顧茗住在蓬萊仙島,晚上還和葉初陽、葉融陽睡一個房間。白天,杜憫講課時他在一旁聽,功課也是和葉初陽一般的做。除了葉初陽習武他不跟着,學業方面基本一樣。
選伴讀的消息一傳出,別說朝臣們以爲顧茗會佔一個名額,就是他自己,也是這樣以爲的。結果最後的定局全然相反,顧茗的處境,就有些尷尬了。
他魂不守舍了幾天,葉初陽終於發現了。問他怎麼了。顧茗到底才六歲,心裡的委屈無處可訴,吞吞吐吐的就說了。
葉初陽燦爛一笑:“這是什麼大事?走,我們去問問母親。爲什麼沒選你。”
顧茗大驚失色:“殿下,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