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前一晚的晚宴鬧騰的很晚,第二天一早天矇矇亮時,各位勳貴們還是精神抖擻的站在了檢閱場上。良好的教養,世代奉行的生活習性在此體現的淋漓盡致。最荒誕無形的紈絝子弟,只要他出生在世家,童年時代都是卯時早起讀書的。
承慶帝同樣精神抖擻的站在檢閱臺前。今天不同於往日,除了女眷隨意,幾乎所有的男性都挎弓倚馬,攜帶箭囊。秋狩活動中,最起碼也要射殺一兩隻獵物以全臉面,這是歷來的傳統。
承慶帝瞧着英姿颯爽的騎士們,心中歡喜。剛要下令今天的狩獵開始。只見永昌侯謝殊從隊伍中出列,單膝跪地行禮道:“陛下,昨日臣等在林中發現一隻白鹿,此乃吉祥天兆。臣等不敢射殺,臣敢情陛下一展身手,擒殺白鹿,以示天威。”
“哦?”承慶帝感興趣的問道,“真有白鹿?你昨天怎麼沒說?”
謝殊道:“那白鹿速如閃電,眨眼就失。臣一時不敢確定。昨晚在宴席上問了好幾人,方知他們也看見了。這也敢來向陛下陛下稟報。”
這時,人羣中又有好幾人證實,林中確有白鹿的蹤跡。
承慶帝大笑:“也罷,朕雖有幾年不碰弓馬,白鹿既出,還是要去看看的。牽朕的馬來!”
一隊侍衛牽出了一匹暗金色的汗血寶馬,金色的毛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此馬別說在夏朝,就是大宛也難得一見。金色汗血馬一向被稱爲王者坐騎,到目前爲止,天下只有兩匹,一個在大宛王手裡,另一個就是承慶帝這一匹了。
承慶帝換了箭袖獵服,挎上彎弓,準備同去森林。
葉明淨也趁勢牽了她的馬上前請求:“父皇,孩兒也想去瞧瞧。”
承慶帝沉吟片刻:“那你就在林子外圍走走,切不可深入。”
葉明淨大喜:“是。”
這麼一來,權貴中幾個未成年的孩子也嚷嚷着要去。
各家的家長卻不放心,死死不鬆口。承慶帝也道:“今日狩獵的人多,侍衛忙不過來。這些孩子就再等些時日去吧。”
皇帝發話,各家的孩子只得偃旗息鼓。大隊人馬咆哮着衝向密林。
密林深處,鬼影幢幢。侍衛們互相合作、四面包抄,將林中的動物向森林中的一片開闊地驅趕。葉明淨跟着承慶帝身後,在侍衛們的保護下,趕至圍獵處。
很快,大大小小的動物們被驅趕而至。分散在幾個方向的權貴們舉起手中的弓,引弓發箭,將目光所及的獵物一一射殺。
葉明淨一箭未發。
獵物射殺的差不多後,有侍衛來報,發現了白鹿的蹤跡。
承慶帝笑道:“你們誰陪朕去瞧瞧?”
白鹿不是誰都能捕獵的,衆人紛紛道,我等等候陛下的好消息就行。
承慶帝也不客氣,讓衆人先回,自己跟着侍衛朝着一個方向去了。
衆人見狀,大部分人也就各自回頭。
沒有人注意到,有幾個人悄悄地離開了大部隊。
光影斑駁的森林裡,細碎的簌簌聲時隱時現。承慶帝翻身下馬,側耳傾聽林中的動靜。
侍衛們已經三三兩兩的散開,四處巡視獵物的蹤跡。
一隻呼嘯的羽箭從密林深處閃電般的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的一聲射中了皇帝的身體。
穿着皇帝服飾的人只發出了一聲短暫的“啊”,就撲倒在地。
留守的侍衛瞪大了眼睛,驚怒尖叫:“有刺……”結果還沒有喊出,白色的羽箭,便如同雨點一般,從密林的四面八方急射而出。
每一柄箭都帶走一個生命。知道除了那匹金色的汗血寶馬,這一帶森林裡再無活着的個體。一羣黑衣人這時才窸窸窣窣的走出,領隊的男子翻轉過穿龍紋獵裝的屍體。
那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黑衣男子頓叫不好,腳下只移動了半步,剛剛的一幕場景再次演繹,密雨般的箭矢從四面八方射來,黑衣人逃無可逃,全部被射殺。
林中堆滿了屍體。
半晌後,林中走出一個年輕的男子,頎長的個頭,小麥色的皮膚。正是隨父出征未歸的顧朗,他的身後跟着四五個青壯年的男人。
顧朗揮手,示意屬下將林中的屍體處理乾淨。之後再次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森林。
……
葉息矜單人匹馬的走在密林裡,看似搜尋獵物,實則在忐忑不安的等着訊號。
可惜林中異常的靜謐,沒有一絲可疑的聲響。
難道出錯了?他驚疑的在心中反覆演算計劃。
好容易忽悠了那個謝睦,以永昌侯府死士的名義將人混了進來。現在應該有所行動了纔對啊!難道謝睦反悔了?還是被永昌侯謝殊發現了。
預定的時間過去了兩刻鐘,葉息矜果斷的放棄。牽着馬朝林外走去。
剛走兩步,前方樹葉晃動,一個輕巧的女孩身影從樹叢裡鑽了出來。
“息矜哥哥。真巧啊。”葉明淨巧笑倩兮,歡喜的說道。
葉息矜一愣,隨後也笑道:“是公主妹妹啊。你也來吃打獵嗎?侍衛呢?怎麼都沒跟着?”
葉明淨笑道:“我和他們走散了。正愁找不到出去的路呢。可巧遇見哥哥,這下可好了。咱們一同走吧。”
葉息矜笑道:“如此甚好。沿着東邊的路即可出林。公主先請。”
葉明淨笑了笑,大方的轉身。將後背留給葉息矜。
葉息矜眯了眯眼睛,吐了口氣跟上。
孰料葉明淨人小腿短,走了半天磨磨蹭蹭,腳下一歪,“啪”的摔倒在地。
“公主!”葉息矜剛想上前攙扶,忽覺一陣冷風颳過,一道黑影飛快的向他心口撲來。葉息矜大驚失色,頓感心口一涼。低頭一看,胸口上插着一柄白羽箭。尖銳的疼痛這時才從心尖傳出,幾欲昏厥。
他腦中一片空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前方。
葉明淨早已從地上站起,遠處的樹林裡走出一個穿着普通侍衛服的男子。手上拿着一柄角弓。
葉息矜只覺身體迅速的變冷,他費力的看向葉明淨:“……你,你早知道……”
葉明淨點頭:“你的屍體我會拖到叛亂的那一處,你和永昌侯謝家意圖謀刺皇上,當場伏誅。”
葉息矜的視線開始模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我的人哪裡去了……”
葉明淨道:“顧家三子顧朗帶五百人小隊先行出發,今日剛剛趕到。”
葉息矜慘然一笑:“原來如此……沒想到我竟輸給了你……”
葉明淨搖頭:“你沒有輸給我,你輸給的人是父皇。輸在勢上。父皇本就意屬於我,我今次並不算贏你。只是幫忙清楚了該清除的人而已。”
葉息矜捂住胸口,艱難的道:“……他就不怕你是李青瑤第二……葉家已經沒幾個人了……宗室凋零,你如何應對勳貴……還有文臣,幫我的不止謝家……”
葉明淨道:“這就不勞你操心了。父皇和我不出手,你難道會放過我們?別惺惺作態了,你早些去吧,日後之事不用你勞神。”
“如此……也好……”葉息矜慘笑兩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葉明淨看了一會兒他的屍體,嘆息一聲:“計都,把他拖走吧。”
……
檢閱場,薛皇后領着衆嬪妃坐在觀禮席上等候。遠遠見着狩獵部隊從林中走了出來。笑道:“今日出來的倒早?只是陛下哪兒去了?”
瑾妃掩嘴而笑:“不是所有白鹿麼?想來是陛下看見了。追捕未歸。”
薛皇后命人喚來晉國公薛惟:“陛下可是獵鹿未歸?”
薛惟笑道:“娘娘不用擔心。皇上的確是獵白鹿去了。稍後便有好消息。”
薛皇后這才放下心。那邊,侍衛和幾個大太監開始清點各人捕獲的獵物。深秋的涼風颳得越發蕭瑟。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走到永昌侯謝殊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謝殊臉色一變。目光似寒冰一般射向人羣中心不在焉的謝睦。低聲道:“把他給我叫過來!找個僻靜的地方,別驚動人。”
家丁很快帶了謝睦過來。謝睦忐忑道:“父親喚孩兒何事?”
謝殊面色森冷,壓低聲音:“你調動了家中的私兵?”
謝睦強笑道:“父親從哪裡聽來?”
謝殊臉色越發冰冷:“還敢騙我!你膽子也太大了,要是被人發現如何了得?你哪兒來的手令?”
謝睦這才知道已經露了馬腳,臉色一白,支吾道:“父親原本不是也要派人的麼。孩兒只是找了些人。”
謝殊氣勢敗壞的道:“逆子!你可知提前動手是要壞事的。那些人現在在何處?”
謝睦喃喃的道:“已入林中。”
謝殊險些氣暈過去:“你還有沒有腦子。陛下今日入林狩獵,要是碰上了還了得……”突然,他想起了,昨天是葉息矜提醒他,才砍價那隻白鹿的。心頭突的一跳,厲聲道:“你從哪裡調來的人?”
謝睦膽戰心驚:“我只是借用了口令。人是葉息矜找來的。”
謝殊如同五雷轟頂:“你說什麼?他找的人?那我們的人呢?”
謝睦喏喏:“自然還在宮苑埋伏。”
謝殊肝膽俱裂,幾欲崩潰。葉息矜把他們都騙了,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葉明淨,而是皇上。當下氣勢敗壞的道:“他和你怎麼說的?你怎麼就信了他?”
謝睦道:“今日不是父親勸陛下入林搜捕白鹿的麼。葉息矜說,這是您同他商量好的。目標改成陛下。不夠的人手由他添置。孩兒就幫着送那些人進來了。”
謝殊臉色發青,仰天長嘆:“吾家生死存亡一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