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八年就這樣過去了。這一年,朝堂政局平穩,新政在河北、西北兩地試點型進展順利。廣平九年初始,葉明淨不忙着在其他佈政省司推廣新政,而是繼續穩固那兩地。兵政制度,卻是開始全國推廣了。
各地布政司及駐軍總兵將當地的情況一一上報。各家勳貴都保舉了自家的年輕人蔘與兵政改制。其中,武成伯府的顧維麟,就被派到河北去了。
廣平女帝葉明淨似乎是不緊不慢的一步步推進她的改革。廣平九年的春天,她又提出了一項新舉措。重新開召武舉。時間和文科舉一樣,三年一次。今年先籌備着,明年和文科舉一同開召。
新兵政的全國改革、馬政的推廣、武科舉的再度興盛,同時昭示着一個信息:大夏皇朝將着力發展軍事力量。
一個國家強盛不強盛,看的無非也就是經濟、軍事、文化等方面。其中經濟是最最根本的基礎。凡是經歷過華夏九年制義務教育的學生想必都在歷史書上學過這句話:生產力是社會發展的第一要素。其次是軍事,有錢沒強兵,那就是一隻任人打劫的肥羊。具體案例可以參照南宋。最後,是文化。只有繁衍出自己的文化,一個民族纔有了根,有了生命力,能在歷史的長河中綿延不息。
大夏皇朝如今已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自然該發展軍事。而培養軍事力量雖說很費錢。可一旦用好了,扣除大筆基礎建設後,只要調配得當,它和經濟發展反而會相輔相成。至於文化什麼的,葉明淨自認在左鄰右舍間大夏已經超前許多了,尤其是政治學、社會學和哲學,一枝獨秀髮展到都快畸形了。還不如先停一停,給各類自然科學讓讓道。
於是乎,除了再度召開武舉外,文科舉也在悄然發生着變化。葉明淨沒有動春闈的打算,她將目光投向了秋闈,也就是低一層次的舉人。
舉人這個身份,真正說來,其實有些不上不下的尷尬。他和春闈高中的進士、同進士不一樣。他們在身份上雖說脫離了平民,成爲了‘士’。可以免除一部分田稅,可以見官不跪,也有了做官的資格。然而終究因空缺官位稀少(進士、同進士們還分不過來呢),大部分都沒有實權。所以在一般情況下,沒有特別的門路,舉人基本上也就是在家收田租過過小富居家生活,努力培養下一代繼續參加科考(非得考出個進士來不可)。
葉明淨看中的就是他們。這些舉人,有過關的文化學識修養,大部分都很年輕。是一批潛在的資源。浪費是可恥的。葉明淨認爲,既然享受了免稅的待遇,就該爲國出力。閒在家裡做地主怎麼行?她將目光投向了一些着重技術含量的官位上,如:司法系統的大理寺官員、刑部小官、通判、推官等等,財務系統的戶部官員,工程系統的工部各司郎中。這些職位,她計劃按照品級高低排列。分出一大批六、七、八、九品的職位。這些官位的任職者,必需進行專業技術加試,考生資格放寬至有舉人功名即可。一旦通過加試,則以專業考試名次安排官職。
葉明淨的打算就是:沒希望考上進士的舉人們,你們改行吧。別死盯着文科了。改學工科、理科、財務專業吧。大夏朝需要你們。
學會偷懶的她,只寫了個大概的計劃,就召集了內閣、翰林院、六部高級官員。將計劃一丟,讓他們自行完善。一個月後拿出成品計劃書給她審覈。
官員們一時間全懵了。六部尚書比較輕鬆。禮部、沒他們什麼事。兵部,則本來就和文官系統沒啥關係。工部、刑部、戶部,只要負責自己部門專業下的那一塊就行。吏部就比較麻煩了。除六部直接領導系統外,其餘全國各類大小官職它都需統計出來,分門別類。哪些是管刑偵的,哪些是管錢糧的、哪些是管河務的。這類六、七、八、九品小官們又該怎麼進行專業考覈,如何考覈等等。繁瑣之極。
內閣和翰林院的任務又不一樣,他們的着眼點要放在高處,從大局全面計劃這項新政。繁瑣之處也挺多的。
內閣首輔大人林珂的臉色‘唰’的就白了。他和當年的方敬一樣。身上兼了個吏部尚書的職位。這回完了。吏部啊全國的六、七、八、九品官該有多少?還有內閣自己的計劃書。想到這裡,林珂恨不得能暈過去。他怎麼就兼了個吏部尚書呢?
禮部尚書嚴守正的面色最愉快,幾乎要幸災樂禍了。遙想當年,從黃庸行提議過繼宗嗣開始,禮部就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什麼立太女、選卿、選後,哪一件變故不是禮部尚書做出頭椽子身先士卒?一時間,禮部成了最倒黴的衙門。現在好了,天下大定。禮部終於恢復成清閒衙門的傳統了。他閒閒的在一邊看熱鬧,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葉明淨可不管那麼多。官員嘛,就是得像老牛一樣的使喚。他們忙的天昏地暗最好。下頭的官員忙,上頭的皇帝才能清閒啊再者,一旦忙起來,也就沒心思管東管西了。
這可是一項大改革,幾乎可以說是顛覆了科舉取士的小半壁江山。然影響也是可怕的,在士子中絕對會引起巨大爭議。畢竟,此項舉措一旦實施。那些於四書五經上天賦有限的學子,都會轉而攻克雜學。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葉明淨道:“朝廷缺的不是官員,是各項專業人才。西北那頭牧場興旺、羊毛紡織已逐漸成大規模之勢。另外,以西域新城爲中心,正逐步向外蠶食。新打下來的地方要建設吧?樹要種、河要挖、戰俘要管理,貿易往來要算賬吧?其他地方也是一樣。朕不需要書呆子。朕要的,是能做實事的人。”
她要的,是藉着新土地上的新城市,實行改革後的政治體系。到時新舊對比,孰優孰劣一目瞭然。民心所向,再以新替舊,就要容易許多。林珂等人試探道:“陛下,原有六品以下官員是否不動?”
葉明淨輕笑一聲:“你們將各類六品以下官職的職務、職責都擬一份表上來。到時朕再和你們討論,看哪些是必須置換的,哪些是無需挪動的。對了,舊有官員若是某項業務有專長,也可自行申請專業科考。調動專長對口官職。”
下方的朝臣幾欲暈倒,這動靜也太大了。於光愷出言進諫:“陛下,如此一來,舉國官吏動盪,只怕會有出漏。”
葉明淨微微點頭:“朕知道。這事也不是一步到位的。你們先將條陳擬出來。咱們分步段進行。朕剛剛說的,只是最後全部完成時。若要開始改革,自然還是先安排試點一步步動的。”
衆臣這才放下心。葉明淨又強調:“動作可以慢慢來,思想卻需走在前面。你們給朕呈上來的計劃書,必須是完整的。”
衆人又是一個晴天霹靂。面面相覷,苦着臉告退,回去找幕僚商議了。
人都走完後,葉明淨伸了個懶腰,無限愉快。這種感覺太好了她只要出一個靈感,其餘的自有一羣精英去完善。她只要把握方向不出錯就行。而憑着多出近兩千年的作弊見識,她的方向性又不可能出錯。瑣事你去做,榮譽屬於我。這樣的皇帝當着纔有滋味啊
出了蓬萊仙島。三三兩兩的大臣各自聚成小團體議論。翰林院學士柳文徵快步趕上林珂,道:“蒙石,今兒這事,陛下到底是個什麼打算?”
林珂嘆了口氣:“我哪裡知道?陛下以前也沒露過口風,今兒這一出,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於光愷、董學成紛紛點頭附和,代表內閣聲辯:“陛下確實從未提及此事。”
張奉英轉頭,視線看住人羣中的杜憫:“惜之,你在蓬萊仙島的時間最多,可知是不是有什麼事觸動了陛下?”
幾個老臣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杜憫,杜憫笑了笑,道:“我只是和大殿下相處時間多,與陛下並不多見。近來也並未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那怎麼就突然來了這一出?”戶部尚書錢思義憤憤而言,“專業科考?我戶部怎麼考?難道要考打算盤不成?”
工部尚書劉潛悶聲而笑。引來一衆人的怒目而視。他趕緊收了笑容道:“陛下有此意圖是有跡可循的。諸位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誰?”刑部尚書彭泰安問。
劉潛胸有成竹:“天機處郎中,張之航。”
張之航是誰?衆人趕緊從腦袋裡挖資料。挖出後,一部分人恍然醒悟。於光愷跺足而嘆:“怎麼把他給忘了是了,西北牧場、毛紡加工、肉類運輸、奶製品製作。哪一件沒他的影子。更別說軍中新添的霹靂箭、火炮。在戰事中立了大功。西域新城正是因爲繞着城牆的衆多火炮防守,瓦剌人的數次襲擊方纔失敗,狼狽而逃。我方捕獲戰俘無數。”
聽到這裡,劉潛眉開眼笑:“多些戰俘好。挖河種樹損耗大,缺的人多着呢。”
禮部尚書嚴守正裝作沒聽見“損耗大”三個字。事實告訴我們,對待敵人就要像寒冬一般嚴酷。禮儀教化什麼的,還是對着咱大夏子民吧。
兵部尚書唐眷書出聲:“可張之航現今在瓊州啊?難道是他上了什麼摺子?”
林珂連連搖頭:“沒有,老夫沒見過。”想了想又補充,“除非是密摺。”
柳文徵問杜憫:“惜之,你怎麼看?”
杜憫淡淡一笑:“陛下早就胸有丘壑。只是現在時機剛好,提出來而已。”
柳文徵點頭,回看衆人:“老夫也是這個意思。陛下及擅忍耐。從太女時期便可看出。這項舉措,應是她早就籌劃好的。說不定,從破格提拔張之航起,就有這念頭了。”
提拔張之航?那是什麼時候?葉明淨才十六歲。衆人不由驚愕,神色肅然。
杜憫輕聲道:“女子通常比男子更能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