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風將滿樹的黃葉無情掃落的季節,葉明淨接到了離開已久的親兵隊第一封來信。
信是江涵寫的,彙報了一些沿途瑣事。在發信日期的前三天,他們殲滅了一股三百餘人的山匪。算是首戰大捷。江涵心細,滿滿十幾張紙,從當地官府的傲慢大意、民衆生活的艱辛,到匪徒蠱惑人心的生事、一百六十五名兄弟的智取,將一場戰鬥描繪的如同在眼前發生一般,活靈活現。
信紙的最後五張,是一百六十五名漢子各式各樣的簽名。有的工工整整,有的歪歪扭扭,有的還缺了一兩筆。江涵特意註明,在艱苦的行軍跋涉中,士兵們的文化學習一點兒都沒落下,這些簽名就是成績彙報單。
葉明淨不自覺的嘴角微彎,提筆寫道:“大家的簽名已經收到,你們學習的非常好。我很高興。希望下次送信時,能每人給我寫上一句話就更好了。要自己寫,不許找人代筆……聽說你們幹了一筆大買賣,我非常激動,真是好樣的熱血漢子就該這樣,保護百姓、守衛家園……”這些字寫的非常大,標準的楷書,很容易辨認。爲了防止泄密,她用了普通稱謂和一些暗語。
信件從風樓的渠道送出,江涵接到時,隊伍正在廣西柳州一帶。和當地山寨子的百姓打的火熱。寨子裡的族長看中了他們強悍的實力,再三邀請他們在此地定居。
江涵拿着信在原地大喝一聲:“家裡送東西來了”
這是句暗語。一百六十五名漢子立刻就聽懂了,咋咋呼呼的從各個角落冒了出來:“哪兒呢?哪兒呢?”
和信一起到的,有冬天的棉衣、護甲、糧食等補給。衆漢子們撲了上去,嘻嘻哈哈的搬着貨物。
江涵將手上的信封一揮,神秘的道:“姑娘來信了,這封是特意寫給大家的。”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如同一個炸雷,炸的衆人一靜。隨後,立刻爆發了歡呼:“真的,快給念念”
江涵拆開信,唸了起來:“大家的簽名已經收到,你們學習的非常好。我很高興……真是好樣的熱血漢子就該這樣,保護百姓、守衛家園……”
信念完,衆人意猶未盡,江涵笑道:“行了,你們也認識不少字了,自己拿去看吧。別弄壞了就成。”
衆人大喜,一哄而上,搶過他手裡的信紙……
人都散去後,江涵笑着搖搖頭。走到檢查物資的顧朗身邊:“殿下給你的信。”厚厚的一大封。
這麼厚?顧朗詫異的接過,手指摩挲,發現信封裡應該是封着兩封信。打開一看,除了葉明淨寫給他的,還有一封袁氏寫來的家書。
江涵意味深長的道:“你還是先看家書吧。雖然很不好意思我在別的渠道先知道了,但還是要說聲恭喜。”
顧朗一頭霧水。江涵笑着走開。果然,沒多久後,就看見顧朗呆滯了一般站在原地。
“軍師,頭兒傻啦?”魏三謀如同猴子一般竄了過來。趁着衆人都在讀太女寫來的信,他溜過來看看這次的補給有沒有什麼新鮮物事。
江涵一臉誠懇的微笑:“三謀子,頭兒不是傻了,他是高興壞了。嫂子有了身孕,他要當爹了。”
“真的”魏三謀一驚,隨後又狐疑:“軍師,你怎麼會知道……”
“去”江涵狠狠的踹他一腳,“瞎想什麼呢嫂子是武成伯府的媳婦。她有了身孕,權貴之家的親戚朋友都會知道的好不好殿下自然也知道。”
“哦是這樣啊。頭兒果然厲害。我記得咱們出發前他就回家探親了一天。嘻嘻”魏三謀怪笑,“軍師放心,我一定替頭兒把這好消息告訴大夥兒。”他顧不得再翻看物資,一溜煙的衝向人羣去宣佈爆炸性的好消息。
於是,當天晚上,顧朗被灌醉了。
葉明淨第二次收到的信就多了。一百六十幾名漢子人人都憋了一句話給她。寫什麼的都有。有表決心好好學習的,有熱血宣誓保家衛國的,還有詢問他們什麼時候能有探親假的。顧頭兒都要有兒子了,兄弟們眼饞的很。
孫承和的信最長。他狠狠的抱怨,第一,蕭曼給他寫的信太短。第二,太女殿下居然都沒有給他寫信。江涵有、顧朗有,兄弟們集體有,爲什麼就他沒有?
葉明淨長嘆一聲,認命的鋪開信紙。她終於理解雍正皇帝爲什麼會批奏摺批的右手都不能動了。也許她該學着用左手寫字?這樣還能輪換着休息休息?
冬雪飄零,薛洹之折了梅花插在瓶中,淡雅的香氣盈滿整間屋子。
“殿下又出去了?”他不緊不慢的用毛筆蘸了顏料,手腕勾動,一朵朵胭脂色的梅花躍然紙上。
墨竹站着回話:“是的,聽說是去了莊子上。”
薛洹之放下筆,用手絹擦了擦手,端起熱氣騰騰的茶盞:“你的消息越發靈通了。這回又是從哪裡打聽到的?”
墨竹垂下眼簾:“是馬房粗使的小宮女告訴我的。”
薛洹之微微一笑:“做的很好。”
當初原本是定下帶一個小廝、一個乳母進宮的。他堅持不要乳母,改換成了兩個小廝。不錯,乳母是女子,可以在後/宮各處走動,打探消息。可惜,這些人竟都忘了,他的乳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乳母和國公府所有公子的乳母沒有二樣,是府裡的奴婢。見識短淺,同他的生母一般,從小就愛嘮叨“九公子日後娶了媳婦可不能忘了娘(老奴)”。這種人到東宮裡來,只會給他惹禍。況且,以她那種見識,就算跑遍了整個宮廷,又能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這兩個小廝就不一樣了。他精心挑選,眉清目秀,斯文懂禮。十三四歲不設防的年紀,最是容易討女孩子喜歡。在宮裡打探消息,反而比女子更容易。
現在看來,他這一步棋走的很對。
“想辦法打聽打聽,太女總去莊子上幹什麼?”他啜了一口參茶,斯條慢理的道。
墨竹臉上露出爲難:“公子,太女殿下身邊的幾個人,從來不和人多說話,獨來獨往,傲氣的很。小的也試過,她們除了公事以外,一句話都不和人說的。”
“哦?”薛洹之來了點兒興趣,“還有下人不多嘴的?”
墨竹道:“殿下身邊的人,都是東宮的老人,她們自成一系,從不和後來添進來的交好。小的仔細觀察過,殿下每次出門,身邊帶的都是綠桔和馮立。再有就是侍衛。連杏兒姑娘都很少跟着。荷香、藕香、麥香、稻香四位,則是一次都沒有陪着出過門。”
薛洹之沉吟,半晌後道:“等國公爺的人和你聯繫的時候,讓他們在外面查查,太女的莊子上究竟有些什麼?”
“是。”墨竹應諾。
而此時的葉明淨在她的莊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大肚子孕婦:“顧夫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自從袁氏的父母幼弟在農莊住下,任職外聘管事後,她就放袁氏回顧家了。可現在是什麼狀況?一個孕婦,身後跟着丫鬟、媽媽、車伕,車上是大包小包的行李。難怪莊子上的管事急匆匆的傳信給她。袁氏若是沒懷孕,來莊子上住幾天,也還說的過去。現在這個樣子,唱的是哪齣戲啊
“殿下,臣婦要叨擾一段時日了。”袁氏不卑不亢的遞給葉明淨一封信。
葉明淨打開一看,氣的七竅生煙。
信是武成伯顧緝寫的,大意是他的三兒媳身懷有孕,思念父母,又兼之丈夫不再身邊,無人照料。而親家剛好也在京城,故而特送兒媳來親家這裡調養小住。其間若是叨擾到了殿下,還請不要見怪。
“小住?”葉明淨的臉都青了,接過袁母奉上的茶:“小住是住多久?”
袁氏堅定的道:“住到夫君回來。”
“噗——”葉明淨半口水全都噴了出來,“住到顧朗回來?”她震驚,“你要在這兒生孩子”
袁母輕嘆:“殿下,小鹿她也是沒辦法了。這深宅大院裡是非太多,我們這樣的人家實是不會應對。”
“小鹿?”葉明淨驚訝的看向袁氏,“你的閨名?”
“是的。”袁母疼愛的看向女兒,又看看一聲不吭的丈夫:“我生她的時候,夫君不在身邊。回來探親時,孩子都五歲了。夫君那時扛了頭鹿進家門,就順口給女兒取了這個名。”
葉明淨“撲哧”一笑:“這名兒起的倒是不錯,鹿入狼口。”
袁鹿羞紅了臉。
葉明淨興致盎然的道:“深宅大院裡,陰私齷齪之事確實不少。可我還沒聽說過誰家能鬧的公公出面送兒媳出來的。你倒是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
袁鹿低聲道:“也沒什麼,就是我院裡有丫頭衝撞了伯夫人身邊的一個媽媽,那媽媽跑到我院子裡來理論。言語間鬧的很兇,還和那丫頭在我面前動起了手腳。然後,她竟然向我的肚子撞了過來。”
葉明淨看看袁鹿紅潤的臉色和完好的肚子,興致勃勃:“那你呢?怎麼應對的?”
袁氏很不好意思的道:“我有了身子後,就不大耐煩總站着。她們吵架的時候,我就搬了張長條凳子在院中坐着。她們越吵離我越近,我很不習慣陌生人靠近,就站了起來想走遠些。那媽媽就在這時撞了過來,我順手就抄起長凳敲在了她腦袋上,後來還有人上來鬧,我就來一個敲一個。再後來,我見她們不肯罷休,就一路跑去了前院。”
“帶着凳子?”葉明淨驚歎。
“嗯。”袁鹿理所當然的點頭,“總要有防身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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