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在即,諸事繁雜,不過劉琮並沒有事必躬親,而是充分放權。身爲荊州牧守,州內政務他大多交由賈詡、蒯越等人,軍內之事則委與徐庶,至於趙雲、魏延等將,各領其部或自南陽開拔,或駐守襄陽,等待大軍出發。
因選拔郡兵精銳由陳宮主事,劉琮便將其授爲從事中郎將,陳宮既知劉琮意圖,便首先將自己的部曲裁撤,精壯留下編入各軍,老弱全部屯田。他以身作則,荊州其他將領便無話可說。
時至今日,這些荊州老臣舊將若還是看不出劉琮與劉表的不同,那這些年算是白混了。不過正因爲劉琮胸懷大志,不甘於自保,才讓很多人覺得看到了希望,從前的猜測和揣摩,現在都逐漸變爲了現實,讓他們如何不喜?至於所部士卒抽調混編,對他們來說,也就沒什麼不可接受的了。
此次對江東用兵的同時,還要遣偏師入蜀,既然決定用諸葛亮爲帥,張繡爲將,那麼諸葛亮也必須有相應的官職,否則名不正言不順,很難統御部下。
在徵詢過賈詡和徐庶的意見之後,劉琮在四月十八日正式授予諸葛亮懷遠將軍之職,行監軍事。劉琮雖然是朝廷正式冊封的二品鎮南將軍,有徵闢掾屬之權,但懷遠將軍爲五品雜號將軍,本是朝廷纔有資格授予的,不過如今這年頭誰還把朝廷的命令當回事?自封的將軍滿天飛,私相授受的也不少。至於江東孫氏更是父子相傳、兄終弟及。
以張繡爲將出兵益州是賈詡的提議,他雖然沒有明言,但劉琮敏銳的察覺出其提議後隱藏的意圖。
自張繡接手其叔父張濟的人馬,又在宛城紮根之後,如今也過去了四五年時間,久駐南陽,總會枝葉蔓延,實力暗增。賈詡此舉,乃是防患於未然。劉琮雖然與張繡相交莫逆,且有師兄弟的關係,但劉表之死殷鑑不遠,賈詡深諳人心易變之理,這纔會有此提議。
不以情而以理,不以陰謀而以陽謀。這是毒士賈詡無意中給劉琮上的一課。
任何集團之中都會有派系、山頭的存在。對此劉琮覺得很正常,但目前來看荊州正處於上升階段,外有強敵環視,所以大家還是很同心協力的。不過隨着將來地盤的擴大,實力的增強,可以預見到未來肯定會有更爲強力的派系。現在不就有端倪可尋了嗎?
當然劉琮沒打算玩帝王心術,他覺得只要自己能搞保持強勢,荊州集團就不會出任何問題。
何況現在主要的精力,是如何掃平羣雄。
張繡接到軍令,整頓兵馬,轉運糧草尚須時日,劉琮便先將益州求援的使者和張鬆一同召到官署之中,言明將派兵入益州平叛。那使者聞聽之後,喜悅的無以復加,連聲道謝。倒是張鬆有些疑惑,這些日子聽說荊州要對江東用兵,怎麼還會分兵相助益州?
“子喬神思不屬,莫非思鄉心切,此時已神遊歸蜀?”華歆見狀,出言說道。這老頭自去年歸降荊州後,被劉表奉爲上賓,經常與之座談,品評人物、勢論天下。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可惜好景不長,劉表被害之後,他本有些心灰意賴,不過劉琮可沒忘記他,此次出兵益州,便請他爲軍中議郎,參謀軍事。其實說白了就是想借用華歆之名,收攏益州人心。畢竟在這個時代,名聲還是很有用處的。
張鬆聽了連忙搖頭,當初自己擔憂蜀中生亂,沒想到竟成事實,以前還曾想過向劉琮借兵,誰知道孫策身死,劉琮要傾力東進。在他看來,這時候借兵平叛實在有些不大合適,可沒想到劉璋派來使者相求,劉琮這就答應了。
他現在心中頗爲掙扎,一方面張鬆畢竟是蜀人,家鄉遭受兵災心情自然沉重,另一方面,他又從劉琮的這個決定之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若是按照常理,劉琮本當舉荊州之全力,對付江東孫氏,更何況北有曹操,南有交州,分兵駐守防備,斷不可少。可是劉琮卻答應出兵相助,這其中若是沒有巨大的利益,怎能讓他這種緊要關頭,做出如此決定?難道真如劉琮所言,是感念宗室之情,不忍見益州百姓遭受兵災之禍?
可要說巨大的利益,除了吞併益州,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大呢?一念及此,張鬆後背冷汗迭出,臉色便不覺有些蒼白。好在他相貌醜陋,誰也不願意直視他讓他感到尷尬,所以倒無人注意。
“將軍厚德,令人感佩!”張鬆回過神,躬身長揖,此時他內心矛盾,說話便有些帶着顫音。
如此細微之處,華歆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他略有些疑惑的看看張鬆,又望向劉琮,不明白張鬆爲何會忽然如此。
劉琮見狀,心中暗自思忖,想來張鬆已從中察覺到什麼,不過這樣也好,且看他回益州之後,會如何自處吧。
此事已成定局,張鬆心知無法改變,何況他現在也只是有所懷疑,並不確信,當下壓下疑慮,請問援軍何時出發。待得知張繡自南陽領兵而來,稍做準備即可發兵益州後,張鬆與使者對視一眼,不管怎樣,還是感到了幾分輕鬆。想來以南陽軍戰力,平定叛亂應當很快,這樣益州便能少受些災禍。
待張鬆等人離開之後,劉琮便吩咐張迅備馬,前往城北軍營。
出城之後不久,劉琮遠遠看到軍營轅門,不知怎地,忽然想起當年與甘寧初次相見,兩人拔拳相向,互相毆鬥的場景。不覺一轉眼已過數年,當初那些親衛和少年,如今大多成爲軍中中層軍官。而那個一身錦衣,胳膊上刺着繁複花紋的甘寧,現在也已是水軍主將,統領數萬精銳悍卒,縱橫於彭澤之上,想來定然非常快意吧?
其實這會兒甘寧正憑欄皺眉,哪兒有什麼快意?
此時正值午後,千里碧波遠接晴天,水面之上戰船無數,檣櫓如林。居中的樓船敵臺上,甘寧手按欄杆,對宣政郎周霆問道:“已經確定是瘟疫了嗎?”
“隨軍醫士診治過數人之後,幾乎已可斷定。”周霆也是眉頭緊鎖,誰也沒料到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水軍中會突然發生瘟疫。好在周霆一向心細如髮,早早發現端倪,立即便來向甘寧稟報。
甘寧知道瘟疫的可怕,當下不敢怠慢,轉而對隨同周霆一起過來的醫士問道:“可有辦法醫治?”
那醫士慣於治療刀槍外傷,能判斷出瘟疫已經很不錯了,可要說能治療卻是萬萬不敢的。他此時憂心如焚,聞言答道:“疾疫尚未爆發,但看樣子亦不遠矣,如何措置,還請將軍示下!”
對於醫術甘寧基本是門外漢,聽了之後搖頭道:“此事還須立刻報與襄陽。先生這邊,還請勉力爲之!”
待醫士皺眉苦臉的下了敵臺之後,甘寧便對周霆說道:“旁人不知底細,這件事還你是親自去襄陽對將軍言明。或許將軍有辦法亦未可知。爲防軍心變亂,此事不可泄密!”
“可是將士無知,不加防範豈不是……”周霆連忙勸道:“只要不斷死人,瞞是瞞不住的,到時候將士反倒會生出怨言。”
甘寧稍一思忖,便點頭說道:“既如此,那便告知全軍,再就是儘快請醫護營來此,咱們的醫護營只怕人手不足。”
周霆點頭應諾之後,見甘寧再無其他吩咐,便急忙轉身去了。他雖然品級不高,但需要管的事情不少,眼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周霆頗覺懊喪。因對江東用兵在即,若瘟疫橫行,豈不影響主公大計?他覺得自己還是太疏忽了,這些天全軍加緊操練,士卒疲憊,天氣炎熱,許多人爲了解渴降溫,直接飲用生水,想來也是發病的原因之一。
這年頭最怕的是什麼?不是衝鋒陷陣沙場廝殺,而是瘟疫滋生橫行,黃巾之亂前,中原地區便爆發過數次大瘟疫,乃至人口銳減,有些地方百姓十存二三,甚至還有些鄉里十不存一。
甘甯越想越擔憂,這還沒有出兵呢,就發生突然瘟疫,莫非果然如蒯越所言,兵不伐喪,天降大災以警示嗎?
其實這也怪不得甘寧如此想,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天道還是頗爲敬畏的。加上事有巧合,正值對江東用兵前夕,他這麼想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這種想法卻壓根不能流露出來,否則軍心動搖,到時候更加難以收拾。
強行壓抑着內心的不安,甘寧舉目遠眺,考慮着這件事將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但他也深知劉琮的性格,知難而退對於劉琮來說是不可能了,迎難而上纔是他的做法。
望着煙波浩渺的遼闊水面,甘寧有些出神的想道:若是有神醫聖手該有多好!卻不知哪裡能夠找到這樣的人才?近來倒聽人說起過華佗的大名,只是此人行蹤不定,據聞前些年還在江東流連,最近卻沒聽說他在何處。
難道我荊州九郡,就沒有神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