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備身處的長阪坡地段道當陽縣境,趙雲只用了半天光景不到,遠遠的瞧見一座木橋孤獨的鎮守着流往襄江的溪流,潺潺汩汩,不知疲倦,不分寒暑,清亮的溪水四季穿橋而過,尋找讓自身得以壯大的母親江河。
趙雲馳近,早已看見黑塔一樣光着臂膀露出虯扎肌肉的張飛,朝坐在胯下油光黑亮的“金剛”之上的張飛震喊:“三將軍!可曾見過主母和公子經過此地?”
挺着丈八蛇矛,滿面黑鬃鬍鬚的張飛聞聽趙雲叫喊,不屑的應道:“無恥叛將!居然還敢前來打探消息,有種可敢同俺燕人張飛一戰?”
“叛將?”無數星星在趙雲腦中盤旋,何時吾又成爲張飛口中的叛將?趙雲帶着不解,急急對張飛發問:“三將軍何出此言?想雲剛自主公身前而來,此番正是去找尋兩位失散的主母和小公子的下落,如三將軍知道情況,還請實情相告。”
“黃口孺子,休要騙俺!之前曾有過河小卒告知某說,曾看見過一銀甲白馬之將迎着追擊而來的曹兵而去,想吾軍中,除了汝喜着銀甲白馬外,可曾還有別人?衝着曹軍單槍匹馬而去,不是去投靠曹操老賊難道還是奉命截殺曹賊乎?”張飛神情憤怒,不停的咆哮着,急欲把眼前的投敵之人趙雲罵個體無完膚,徹頭徹尾。
聽得張飛誤解了自己此前單槍匹馬去尋找軍師,趙雲忙對其解釋說道:“果然!三將軍是誤會小將了,之前獨去,實爲去迎回被困於曹軍兵困着的軍師諸葛先生,如三將軍不信,等會主公親自,當可當面求問。”
張飛其實也不願相信趙雲投敵一事,在新野共事多年,對趙雲習性也諸多瞭解和聽聞,可之前過橋的那些兵士和百姓異口同聲的指認趙雲,才讓自己不得不接受這一親眼所見的事實,現在卻又被趙雲解說成另一種事實,讓張飛難以抉舍。
人魯心不粗的張飛在久思之後終於想到一個對策,隨即對趙雲說道:“既然子龍如此說事,俺就先當此事如爾所說,不過要先先行過河卻不可,一切等吾家大哥到來即可知真假。”
趙雲心急難耐,主母和公子安危可不比別的百姓和兵士,其對主公的重要性,遠遠大於任何一個百姓和兵士,只見趙雲急急再問:“三將軍!末將奉有軍令,只需請三將軍告知是否看見過主母和公子即可。”
“未成見過嫂子和公子!”張飛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趙雲的疑問。
趙雲聽得仔細,不等張飛再說別的,掉轉馬頭,又如疾風驟雨一般,催馬離去……
李典素有拼命三郎的稱謂。這次出征南下以來,在博望一戰,由於自己的急功近利,招致數萬大軍被新近出山輔佐劉備的軍師諸葛亮一把烈火燒去不少雄心壯志,如果不是主公曹操耐心的開解,李典絕不會這樣快就走出自己內心自責的陰影。
就在主公曹操親自出徵不久,遇上敗軍而回的夏侯惇、于禁、李典三人,得知戰敗的主要緣由後,曹操沒有過多的責罰三人,這反而讓李典感激涕零,雖然沒有得到曹操責罵,可一貫性格倔強的李典又怎會不深深自責。那可是數萬主公精心培養的精銳啊,在未同其進行一場廝殺,甚至連面容都未曾一見下,大軍就在無情的烈火中得到“永生”,這一切的罪過可大都是自己大意造成。失去了自信的李典,自此沉溺在自己內心織就的落網之中無法自拔。可這一切還是沒有逃過閱人無數的曹操利眼,經過一番兩人獨自的懇談,第二天李典就消失在曹操南下大軍之中,隨同一起消失的還有原來在袁紹帳下效力,後袁氏兄弟爭寵時收得的猛將呂曠、呂翔兄弟和五千精騎。這一切調動,只有少許聰慧的謀臣和心腹的愛將知曉。不過對於李典等人的目的地卻沒有一人清楚的知道。
李典無奈的望着軟軟倒下的屍身出神,這已經是第四個抓獲後咬舌自盡的劉備軍俘虜了。如同出一撤,這四人都是在追問之前出現的那架馬車之中所乘坐之人時出現同樣的結局,想必車中所坐之人身份尊貴無比,而且還得到劉備軍全軍上下守口如瓶的保密,寧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絕不泄露隻言片語,看來想要查清車中之人的身份,還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可激戰初起,在劉備軍將士奮不顧身的糾纏下,那架馬車就失去了蹤影,在最終擊潰這羣不要性命的亡命徒後,更找不到一星半點關於馬車的蛛絲馬跡,讓自己錯失良機不說,還耽誤了不少追擊時間。如果被這夥潰軍將自己大軍的行蹤散佈出去,恐怕主公的釜底抽薪之計也勢將化作泡影。
找!一定要找到那架馬車和馬車之中所乘坐之人才行。打定主意後,李典隨即招來這次出戰時主公任命的副將呂曠呂翔兄弟,對二人說道:“據之前吾等親眼所見,此路敵軍似乎在誓死保護之前那架馬車之上之人,想必車中人員與劉備軍關係密切,多番查聽,可最終還是沒有查出相關內容和信息,故而吾等只有擒獲該馬車上之人或才能探得究竟。吾意以爲,現吾軍已擊潰護送敵軍部曲,正是將其一網打擊之時,也可杜絕泄露吾軍動態,不知兩位將軍意下如何?”
年輕的兄弟呂翔本欲說點什麼,可被自家兄長呂曠暗自擺手示意後止住了發言,由其兄一臉趨炎附勢之態的策馬向前拱手應道:“願聽將軍所令!”
李典沒有瞧見兩人私下的細微動作,聞聽呂曠贊同之聲,忙開懷說道:“甚善!傳令下去,呂曠率軍千人沿左側小道追擊,呂翔率軍千人至右側進擊,吾自當領餘下兵士軍中策應。如遇敵情,切不可久戰,只需派人傳令或發出隨身攜帶的燃煙信號即可。吾等當應在最短時辰以內趕往馳援。”
“末將領命!”兩兄弟再次高聲應答後,分道揚鑣,帶起千名河北精銳騎兵依令行事。
趙雲一路北行,所過之處,着眼都是無辜百姓和一些士卒遺留的屍體和物品,其穿腸破肚、骨肉分離的場景歷歷在目,讓騎在銀龍馬背的趙雲義憤填膺,滿腔的怒火上升至最高頂端。
遠處淡淡飄揚起焚燒過後的輕煙,等趙雲趕近一瞧,破落的村落沒有一處完好無缺,四處充斥着蕭條和淒涼,矮小的土牆搖搖欲墜,還在燃起的火星彰顯出曹兵過後的惡毒血腥。
“趙將軍……”一道微弱的呼喊讓趙雲急於找尋聲源,四處張望過後,趙雲纔在一段焚燒過後的殘木下看見還存有一口氣的己軍士兵在對自己示意。翻下馬背,趙雲兩步並作一步來到即將走到人生盡頭的兵士面前,抱開那半截壓砸在士兵後背上的斷木後,俯身將士兵救出。沒等趙雲發問,明知自己絕對活不過去的兵士似有迴光返照的跡象,臉上聚起無怨無悔的表情對趙雲說道:“將……將軍!主……主母在……在院子的……後面,那……那裡有……有口……口枯井,主……主母和……公子……”
話還是沒有說完,傷情過重的他還是帶走無盡的遺憾離開了人世間。感受着可愛的兵士那軀體正迅速退去的體溫,趙雲悲喜交加,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得知主母和公子的下落。將死去士兵的軀體輕輕安放在土牆別上後,趙雲迫不及待的翻過矮牆,四處勘察其可以容身的地方,同時還小聲的呼喚:“主母!末將奉主公之名前來救援,還望主母快快出聲示下。”
等趙雲呼喚良久找尋良久,才聽到很輕微的挪動聲響,趙雲小心翼翼朝聲響處摸去,刨開一堆瓦礫才發現蓬頭垢面,披頭散髮早已失去往日雍容華貴的糜夫人正緊緊的摟抱住公子再起身下懷中。
趙雲見二人均還有正常喘息,知來得正是時候,有一陣手足並用,把覆蓋於糜夫人腰部一下的瓦礫清理掉後,慨然發現糜夫人雙腿骨折,其左腿膝蓋以下已全然血肉模糊,腰部也多處衣物受損,破洞之下露出不少白生生的細皮嫩肉,不過同時也伴有不少的血流涌動。
趙雲隨即避開俊目,非禮勿視的君子教誨,趙雲豈能忘卻於心,背身朝糜夫人問道:“敢問糜主母,可知甘主母下落?還有主母是否能起身騎乘戰馬?”
隨着糜夫人的不斷輕泣聲,糜夫人依舊用柔美的嗓音回答着趙雲的問語:“將軍!姐姐她恐怕凶多吉少,之前途中突然殺出一彪不知由那冒出的敵軍,將妾身同姐姐所乘車架一路緊追,妾身二哥麋芳未免吾等落入敵手,率領所部兵士奮然迎上抵敵,而留下十餘位兵士護衛馬車繼續逃離,不料後來車馬行仗過於行進快速導致顛覆,姐姐無奈下同妾身商議分道而行,所行護送兵士也一分成二,倉惶出逃,因此後來妾身也不知姐姐下落。”
“既如此!還請主母快遂雲上馬殺出敵軍包圍,現今主公正在前往當陽橋的途中,只要追上主公,安全定有保障。”趙雲猶如偉岸的青松站立在廢墟之前,柔和的對糜夫人說道。
那知傳進趙雲耳中的聲音卻是:“將軍!妾身自知來日不多,況腳下受傷過重,只希望將軍能保得夫君幼子平安脫困,即是對妾身最大的援手之恩。妾身當可在九泉之下對將軍感激不盡。”
趙雲從未感到有過的着急心情,悉數上胸上頭,可院外又傳來急聲的吼叫:“快點!再去搜索一遍,不要錯漏過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趙雲急轉身對仍不能坐直腰身的糜夫人輕輕說道:“主母還請快點上馬,雲先去解決掉院外來敵。”不等糜夫人辯說,趙雲抓起插在銀龍身側的亮銀槍,迅猛的拽開院門,閃了出去。
隨即院外傳來不斷的嘶吼、慘叫、哀嚎、悽鳴,糜夫人一手緊抱着劉備的公子劉禪,一邊以纖手支撐身體,慢慢的拖着傷腿,舉步維艱的爬向院中的枯井。
等趙雲解決掉院外找尋過來的曹軍騎兵後回到院中,早沒了糜夫人的瘦小的身影,只在院中留下一道明顯身體與地面摩擦後滲透的血痕,隨着目光的轉移,趙雲看到井邊仍在安靜沉睡襁褓中的少主,趙雲大腦轟響,“主母!主母!”趙雲趴在井沿口朝下怒喊,可除了甕裡甕聲的迴音外,再沒有半點別的聲響。
“將軍!敵將就在附近!”門外又傳來大隊騎兵馬蹄的震響,讓趙雲慌忙的站直身體,見井邊之外只有矮牆可用,隨即來到矮牆背後,運足全身力量,終將土牆推倒並遮掩了枯井的存在。一把操起包裹着劉禪的襁褓,鬆開銀甲的腰帶,將之與寬厚的後背緊緊綁在一起,提槍翻身上了銀龍,雙腿用力,銀龍四蹄騰空,瞬間衝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