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看了看眼前喜慶的裝飾, 心裡很不是滋味。
畢竟是自己的婚事,她一個女孩子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突然面對如此大張旗鼓的婚事怎能不動心?
成親是一輩子的事, 想當初常聽孃親說女兒到了一定的年紀都是要嫁人的, 她一定要親自給自家女兒梳頭蓋紅蓋頭……豈知世事難料, 她沒見到女兒出嫁就早早離開了。
若水想得傷感, 眼前總是見到孃親離去的悲傷神情, 至終都是飽含幽怨。
若水擦了擦眼角。
新婚前的這會兒總是想到那麼傷心的事,恐怕會觸了黴頭。
沒有哪個孃親希望女兒出嫁總是哭哭啼啼的。若水這樣想着,站到銅鏡前仔細打扮了一番。
沒有想到, 她在御愁宮的這幾日,人還胖了點起來。
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 桑朝就進屋來了。
“若水, 快來看看城中那些官員們送來的賀禮。夜明珠好大顆, 夜間都不用點燈了……”
他見到若水打扮過的模樣,愣了一下, 緩緩走過去拉起若水的手:“你長得越來越好看啦。”
這好像是桑朝能說得出的,最漂亮最真摯的讚美之詞,若水抿嘴笑了。
桑朝自己好像也意識到他的語言貧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往懷裡掏着什麼:“嗯, 明明在這的……”
“找什麼?”
最終桑朝眉峰一舒, 攤手說:“這個。”
他手上拿的, 正是一顆璀璨的夜明珠。
“這叫香木爾瓜, 當地語, 美好幸福的意思……”
若水小心接過來:“這個好像很值錢,你真的把它給我?”
桑朝說:“我是個俗人嘛, 再說,我都跟你成親了,還有什麼好稀罕的。”
桑朝把送過賀禮的官員名單放在桌上:“這些人各個達官顯貴,都是我娘面子上的朋友,聽我娘說,往後得多照顧着點。你好好收着。”
“照顧?”
“嗯,事實上他們送禮來都是爲求庇佑的。有些人貪贓枉法,又怕被江湖上的俠義之士暗殺……總之官場上的事情,你爭我奪的,你不用管的。”
若水動了動脣,末了,說:“好吧。”
御愁宮裡幾乎處處張羅着喜事,憐玉兒看着宮裡面擺設着的各種禮品,不僅是江湖中依附御愁宮的小門派,還有很多綢緞包裹的精美禮品都是官員所送的。
這再一次證實她心中所想的,幽姬重用桑朝,而她今後在宮裡面的地位可以說是每況愈下。
憐玉兒掩上房門,書桌上的硯臺開着盒蓋,還有墨汁未乾。
憐玉兒對着房樑屋頂低吼:“韶年,你給我出來!”
“怎麼你娘沒教你對待長輩要恭敬有加的嗎?
書架往後一移,韶年捧着一卷書,看起來他剛纔看得津津有味。
“喂,你怎麼老提我娘,早跟你說了,我根本就不記得我娘長什麼模樣了!還有啊,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看書?”
“還沒到午飯時候呢,你就給我送飯來了?”
憐玉兒見他身體健康了,跟沒事的人一樣,真恨不得再刺他一劍:“你不是跟若水有那麼回事嗎?她要跟別人成親了,你竟然還記得吃飯?”
“你現在是特地看我笑話嗎?”
“要是真心喜歡,起碼你也應該去勸勸她,教她想明白了再嫁。”憐玉兒說着,聲音越來越低。
冷不防,肩上搭了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安慰般地道:“想到你商大哥了?”
憐玉兒扭過頭不說話。
“你喜歡他呢,就應該去救他出來,一個人在這裡傷心,哭給我看啊?”
憐玉兒抓着他手臂:“你幫我救他,那地窖寒冷,我怕他遲早受不住。”
“你叫我劫獄?那我就不教你武功了。”韶年伸了伸腳鐐,竟然談起條件來了。
憐玉兒咬牙應道:“好。”
“你說真的?”
“我不會反悔,既然放你去救他,如今你傷勢也不嚴重,那我也一定是再抓不到你的。”
“不嚴重?”韶年挑了挑眉,“女生外嚮,真是一點沒錯。我當時刺中心脈,流了那麼多血,你竟然說不嚴重……我是不會去救他的,我還受着傷呢。”
憐玉兒臉色大變,方纔的渴望都一瞬間消失不見。
韶年搖頭一嘆:“我是不救他,那是因爲有人會救他。”
憐玉兒激動道:“是誰?”
她沒有發覺,她跟韶年的距離越來越近。
“你。”
“哼,你要捉弄我,報復我刺你那一劍也不必那麼勾心鬥角的吧……”
韶年一字一句地解釋說:“商南只是犯了小過,也被關了那麼久了,想來幽姬已經泄憤了,這時候正好御愁宮有大喜事,幽姬也該藉此免了他的罪。”
憐玉兒聞言果真大喜,出門不久後還特地腳步輕盈地回了一趟:“我幫你帶點止血的藥回來。”
御愁宮的大殿。
憐玉兒將韶年的話從頭到尾照着說了一遍。幽姬聽到最後,果然沒有露出一絲慍色。憐玉兒之前都不敢輕易向幽姬求情,見幽姬的神色,知道事有轉機。
“傾兒,你讓人把商南帶上來,我要見他。”
於傾遲疑了一會,道:“是。”轉而派了兩個人去帶商南。
於傾現在也看不透幽姬在想什麼,自從他和憐玉兒離開之後,就越來越搞不懂幽姬的想法了。
憐玉兒盯着門看了很久,終於等到那久違的身影。
“二哥!”她對着商南衝了過去。
商南輕輕拍了拍她,轉身恭敬地對幽姬說:“宮主。”
幽姬說:“知道你犯的錯誤是多有嚴重了嗎?”
“知道。”
“恩。”幽姬從座位上站起身,慢慢一階階走下去,“往後你若是還敢有二心的話……我便殺了你!”
她神情嚴肅,看不出一絲玩笑意味。
商南沒說什麼,只是點頭。
地窖裡很冷,憐玉兒能從他髮絲上看到剩餘沒融化的凍霜,心底比自己受寒還難過。
“本來以你的不忠我按照規矩能處罰更嚴厲的,但眼下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就看你肯不肯去做了。”幽姬淡淡道。
商南跪道:“只要是對我們御愁宮有益的,商南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宮主請說。”
“剛纔,我接到一封快馬加鞭的信函。你拿去看看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幽姬看似隨意地把信函扔到地上。
於傾緊緊盯着地上的信,那一封信上面,明明白白有一個五指印,確實是御愁宮急信的標識。若不是礙於幽姬在場,他一定會奪過來一看。
看完後,商南面色沉重地說:“宮主,信上所說可是真的?”
“不錯。上面所提到的幾位大人都是這兩天給桑朝和若水送成親賀禮的官員。”
“什麼?若水和桑朝要成,成親?”商南猶如受到當頭一棒,驚道。
幽姬點點頭,絕美的容顏全部露在燭光下,顯得異常攝人心魂。她淡道:“恩。爲了御愁宮的聲明也爲了桑朝,所以這件事你要查得尤其仔細。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就是桑朝和若水成親之日,到那時你若還是沒有查到其中原因……你自己提頭來見我吧!”
憐玉兒驚道:“宮主,此事……”
“沒得商量!有一個人要替他求情的,三日就減去一日,兩個人求情就減去兩日!”幽姬很少對他們這麼嚴肅的,不僅說明她對桑朝的特別,還讓憐玉兒都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商南拿了信就要退下,憐玉兒趕緊也向幽姬告辭,追着商南去了。
於傾走近幽姬一步:“宮主,要不要我去把憐玉兒帶回來,省的她追着商南問信上的事……”
“不需要。多一個人也好早日查清楚。我不希望給桑朝送過喜禮的官員都無慾無辜地受害,到了成親的時候卻沒有人來捧場。”
商南這才從地窖裡出來,連一個熱水澡也沒有洗過,卻被宮主派出去做事。憐玉兒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實在有些不忍。
她急忙喊道:“二哥!”
“玉兒……”
商南怔住,轉過身來。
“二哥,你不要怨宮主,她只是對桑朝的事情最近特別上心,一時有點……你別難過。”
商南笑了笑:“我沒事的,我還要去查看事情的原委,你回去吧。”
憐玉兒聽了他的話自己卻越來越難過:“到底是什麼事?宮主那麼重視?”
商南看着她不語,他的手在袖子裡不知動作,卻時不時用袖口擦着下顎。憐玉兒知道他這是在找藉口的習慣動作。
她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就告訴我吧,我好幫你。”
“不行!太兇險了,萬一你有個什麼意外,你的家人……”商南說到一半卻停下,臉上白了一陣。
“我的家人?”憐玉兒愣住,“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你跟那個韶年一模一樣,說到這方面總是吞吞吐吐的,問也問不出個大概來。”憐玉兒跺腳,“我決定了,就算你不說,我也要跟着你,除非你能擺脫我的輕功。”
憐玉兒的輕功學得很快,就算是商南也沒能及過她。
他想了想,據實說到:“事情是這樣的,給桑朝送喜禮的李大人、陳大人、趙大人都在從御愁宮返回府的半途先後遇害,所以……”
“是怕到時候沒人能給四弟賀禮吧?宮主怎麼急成這個樣子,明明我們和於傾都比他早來御愁宮,卻沒想到,最後幽姬對桑朝最是寵愛。”說到這事,憐玉兒就氣鼓鼓的,抑鬱難平。
“噓——”商南一把拉她躲到假山背後,“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知道嗎?”
“恩。”憐玉兒看着商南拉着她的手,他們不知不覺拉近的距離,她心裡偷偷樂着,“那你是準我跟你查探消息了?”
商南嘆道:“我向來是拿你沒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