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姑娘正拿屁股對着他,那哭得髒兮兮的小臉還不停去蹭馮九卿的膀子。
齊尚認識到這個問題,突然有種自己喜歡的東西被人搶走的錯覺,心裡泛起酸味,冷哼一聲,“成何體統,還不坐好。”
齊璞瑜方纔忍着沒笑,這會突然被逗笑了。
齊尚:“……”
“咳,”看在外人還在的情況下,齊璞瑜賣給他面子,正色道,“想到太后再一度懲惡揚善、肅正綱風,臣便忍不住高興,特別高興。”
齊尚眼皮輕跳,費了頗大的理智纔沒說出什麼來,冷不防突然聽到旁邊發出細碎的吃笑,手指一抽,不冷不熱 地掃了一眼過去,卻身體微僵。
馮九卿在笑,笑得溫柔狡黠,而那雙討厭的眼睛不知何時躲到了馮九卿身後,被一片陰影擋住,就像虎視眈眈的蛇,就要露出獠牙,刺入那曾經血跡斑斑的身體……
“聽不見朕的話嗎?坐好!”
倏然的寂靜,就像死寂黑湖上蔓延開的冰冷,鎮壓着整個慈榮殿內殿。
蘇雪臉色煞白,身體整個僵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卻連聲音都忘了。她下意識倒退,身體卻突然軟倒,被反應過來的蘇寒抱住,驚懼地瞪着齊尚。
齊璞瑜一把抓住齊尚的手,“皇上,你怎麼了?”
齊尚豁然回神,纔看見馮九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柳古君和宮女、太監都下意識跪在了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齊尚怔了怔,陡然慌亂了起來,移開了目光,不善地看向寒雪兄妹。
“……泰輝閣是給你們讀書的地方,不是鬧事的地方,”他張開嘴,聲音卻像是壓抑着什麼,低啞沉冷,“即便受了委屈,大可告訴先生,再來通報於朕,而不該來叨擾太后!”
“用拳頭解決問題,武夫作爲!長的腦子裡裝的都是水不成!”
“回去抄十遍《弟子規》,閉門自省!”
馮九卿驚了一下,“皇兒……”
“母后,朕還有要事,不打擾母后了,告辭。”他退後一步,皺眉看向跪在屋中的三個外人,冷光一閃而過,旋即轉身,大步走了出去,怒氣磅礴。
馮九卿目光一暗,“這孩子……最近是怎麼了?”
齊璞瑜搖搖頭,對才進來的魏嬤嬤道:“先把人送回去,讓羅異人和柳大人好好照顧他們,不要將今日之事放在心上,皇上是……恨鐵不成鋼。”
馮九卿心中“呵”了一聲,齊尚只罵了寒雪兄妹,對柳古君根本看都沒看一眼,那麼明顯的針對,也就小孩子可以騙一騙了。
魏嬤嬤不知發生何事,但屋裡氣氛沉悶卻是可以感覺到的,忙上前將三個孩子帶出去,剛出慈榮殿,蘇雪便抽噎着哭了出來,委屈極了。
“爲什麼?我們明明沒有錯,嗚嗚……”蘇雪不懂,“明明他們欺負……哥哥,爲什麼他們沒事,哥哥……卻要罰?嗚嗚……”
蘇寒也不懂,他想着齊尚乍露的兇狠,整個人都在顫抖,好像以前那些親近都不存在了似的。
柳古君根本沒怎麼擡頭,只聽見齊尚那幾句話,又見蘇寒也是泫然欲泣,蘇雪哭得梨花帶雨,有些遲疑地將自己的猜測說出。
“我想皇上的意思,應該是太后處理後宮事繁忙,未必能夠時時顧忌到你們,所以……呃,讓你們學聰明點,受了委屈,自己報仇的意思?”
蘇雪不甚相信地擡起頭,“可是,可……我就是覺得他在針對我。”
蘇寒倒是想得開,羅異人至今未將他們的身世告訴他們,蘇寒自然也猜不到是蘇雪觸動了齊尚的陰影,眼睛一亮。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蘇寒篤定道:“妹妹別傷心啦,皇上對我們很好的,肯定是王爺說的,恨鐵不成鋼呢!”
“那,那我們那該怎麼做啊?”蘇雪將信將疑地反問。
蘇寒怔了一下,腦子裡搜索着不多的詞彙,試探道:“就、就……想辦法自己報仇?”
柳古君別過頭,心想攝政王和太后如此寵愛兩個孩子,就算他們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太后應該也不會太過計較……吧?
柳古君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隨口猜測,卻讓兩個小傢伙從此以後踏上了一條異曲同工的不歸路。
哥哥表面冷靜自持,心中暗記賬本,深得秋後算賬的精髓。妹妹深諳笑裡藏刀,那星點的淘氣成倍進化爲尖銳,有仇當場就報,開始聯繫起……打架了。
此時後話,暫且不提。
單說馮九卿在送走幾人之後,安靜的慈榮殿裡,慢慢響起她擔憂的聲音,“尚兒今日脾氣態度,莫非是夏日上火?要不讓太醫院開帶你瀉**?”
齊璞瑜目若朗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認真的?”
“不然是爲了什麼?”馮九卿好笑道:“難不成還是爲了立後的事情?剛纔我入宮可就一笑泯恩仇了,她那是對蘇雪發火呢,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齊璞瑜輕笑,上前硬是擠 入她身邊,將人抱在腿上坐着,意味不明道:“你就沒發現,尚兒對雪兒似乎格外討厭,他能抱着蘇寒在宮裡走動,可很少卻接觸蘇雪。”
“是嗎?”馮九卿還真沒發現這點,那兩個孩子不都喜歡纏着他嗎?
“唉,誰讓你總將目光放在尚兒身上?”齊璞瑜閉上眼,鼻尖在她頸側磨蹭,深沉的眸子又緩緩撬開一絲細縫,露出幽光一縷,“你說,尚兒是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誰。”
看到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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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九卿表情嚴肅,擡起齊璞瑜的下巴,目光驚異,“姚若華?”
齊璞瑜定定地仰望着他,許久,忽道:“你可知道在你昏迷時,尚兒有段時間噩夢連連?整夜整夜都睡不着,太醫院也束手無策。我沒辦法,只好在龍御殿陪他睡,過了一個月才終於緩解。”
馮九卿張了張嘴巴,眼波微動,“他現在還做噩夢嗎?”
“不知道,”齊尚微默,“也許,今晚會。如果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話。”
馮九卿:“……”
“九兒,尚兒太聰明瞭,他是天才,但天才和瘋子有時候僅僅是一線之隔。”齊璞瑜爲難地看着她,“再多等些時日吧,或者就像他說的,等軒轅宮修好了,等他有了皇后、孩子……我們再走,好不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能如何呢?
“其實也不是很久,我們還年輕呢,”馮九卿別有意味道,“那今晚,要不要一起去龍御殿走走?”
“呵,就知道你放不下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