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去肅寧宮看看姚若華的狀態,或許,一切都能有個底。
馮九卿故意提起姚家與南澤的關係,無非就是爲了觸動齊璞瑜手中那封信給他留下的疑惑罷了,姚若華入了冷宮,又有他們的人看守,按理說是不會知道外面的消息的。
那麼,她現在應該極爲失望纔對。
但,真的是嗎?
禁軍看守大門,內中宮婢齊全,畢竟是先皇的寵妃,雖然不及太后,又受家族連累,但畢竟還是太妃之尊,即便她姚家安排了人刺殺自己,馮九卿依然沒有虧待她。
踏入肅寧宮前,馮九卿先往裡面看了一眼,而後問禁軍,“肅寧宮最近可有什麼動靜?”
“回太后,並沒有。”
想來也沒有,否則在這宮裡伺候的宮婢早就到她面前告狀了,馮九卿點點頭,同齊璞瑜一起踏進了肅寧宮,迎面便見雪青驚慌失措地看着他們,手中抱着的衣服直接撲到了地上。
那是一套宮女服,馮九卿與齊璞瑜對視一眼,兩人心中同感怪異,“你在幹什麼?”
雪青害怕地跪在了地上,戰戰兢兢道:“太后恕罪,奴婢剛纔在洗衣服,沒注意到太后駕臨,想些衝撞了儀駕,還請太后恕罪!”
“爲何不將衣服送到浣衣局?”馮九卿皺眉,肅寧宮的一切都如往常,她並沒有讓人苛待姚若華,現在爲何要自己洗衣服?
雪青抖了一下,臉色難看地盯着面前的衣服,偷偷嚥了口唾沫,彷彿有什麼不該爲人發現的秘密險些被揭開,她的全身都在發軟,血液倒衝似的,臉上漲紅。
“這……太后雖說是厚待肅寧宮,但下面的人時間久了,自然就倦怠了,對太妃尚且有兩分尊敬,咱們這樣的小宮女,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皇宮從來都是個踩高捧低之事,就算在主子面前裝一裝,在奴才面前就不一定了。何況還是冷宮裡的奴婢,能夠得個好臉色就已經是天大的意外了。
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馮九卿當年自己便就經歷過。
只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今日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當年龍寵不衰的姚若華身上,真是分水輪流轉納。
馮九卿不以爲意,走到院中坐下,口中冷冷地蹦出幾個字,“姚若華呢?”
“太妃,太妃她……再休息。”
雪青心下一緊,慌忙看向了那大殿的方向,芳香馨宜,羅彩隨風,緊閉的窗戶中沒有半個人的聲息,那半開半合的殿門裡隱隱透着幾股冰冷的風,打在人的身上,頓時生出一陣雞皮疙瘩。
數九寒天,大雪尚未紛飛,京城的每一塊地方都好像有陰詭冷氣纏繞。
牆角早已枯萎的牡丹花盆不知放了多久,司花苑前主在姚若華得寵時,不慎得罪了她,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這仇算是記下了,司花苑如今再不曾往肅寧宮送上一盆新鮮的花。
殘花敗柳,枯葉寒草,便是肅寧宮如今的模樣。
齊璞瑜眯了下眼睛,盯着那半開半合的大門,大刺刺得也不收回視線,反道:“天色尚早,姚太妃何必那麼快就寢,睡得多了反要對身體不好,去將她請出來吧。”
“啊……啊?請出來?”雪青臉色一白。
“怎麼?”馮九卿忽地目光一冷,“哀家和攝政王要見她,她還敢抗旨不遵?看來這段日子的閉門思過,姚若華還是沒有想清楚自己錯在哪兒了,對嗎?”
雪青心下一緊,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抱着衣服快步往內殿走,進去後,卻半天都未出來。
有問題。
馮九卿站起身,“我去看看。”
“等等,”齊璞瑜一把拉住他,“我們一起去。”
馮九卿無語片刻,道:“沒聽雪青說嗎?人家在睡覺,衣衫不整呢,雖然肅寧宮現在無人問津,但你就這麼闖進去,就不怕看到什麼,再傳你一個侮辱先帝妃子的罪名?”
但我已經睡過先帝的第三任嫡妻了啊。
齊璞瑜怔了怔,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幾番,都還是將這句話嚥了回去,末了道:“我在你身後。”
馮九卿定定地看他兩眼,沒說什麼,邁步走向了大殿。越是靠近,越覺得詭異,這殿中未免太靜了,就連雪青的聲音都沒有傳出,好像裡面是個無底洞,進去後就沒了行跡似的。
馮九卿加快腳步,手按在門扉上,頓了頓,猛地使力,一把將大門推開!
“小心!”
忽地,齊璞瑜突然伸手,撈着她的腰將人往後拽去,馮九卿只覺眼前寒光一閃,餘光之中,竟詫異地看見了一把玉如意砰地摔在了地上。
齊璞瑜拖着踉蹌兩步的馮九卿站定,冷聲一喝,“大膽!”
門外的禁軍聽到了聲音,頓時一擁而入,可看見齊璞瑜抱着馮九卿,卻愣住了,竟忘了該怎麼反應。
好在馮九卿反應極快,迅速從齊璞瑜懷中掙脫,沉聲怒道:“放肆!什麼人在屋裡,竟敢偷襲,若不是王爺反應快,哀家險些手上。如此膽大包天,還不快出來!”
禁軍這才明白過來,也後知後覺地看見了地上摔成兩端的玉如意,頓是頭皮發麻,臉色都白了。
他們在此戍守,若是太后在這裡出了事情,他們吃不了兜着走,沒準一條命都沒了,登時大怒不已。
“何人偷襲太后,還不快出來!”
“喲,說什麼偷襲呢?今時不同往日,本宮不過以爲是哪裡不要臉的無恥小賊闖進了肅寧宮,沒想到是太后。今兒是吹了什麼風,把太后吹進了這冷宮?”
尖銳冷蔑的聲音幾步走近,半合的門被雪青慢慢拉開,姚若華披着件大袖外裳,披頭散髮不施粉黛,看起來就像剛剛睡醒,可那雙眼睛裡的惡毒,卻瞞不過人。
說什麼小賊,不過是指桑罵槐罷了!
這皇宮僅僅層層圍困,尤其是這肅寧宮,前後左右都是人,怎麼可能進來小賊?這姚若華分明就是蓄意謀害!其心可誅!
想起方纔岌岌可危的瞬間,齊璞瑜的整張臉瞬間鐵青發綠,那玉如意投出的力道極大,直接就在地上摔碎,若是摔在人的腦袋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姚太妃這強詞奪理的功夫倒是見長,可這宮中禮儀規矩卻差了太多,”齊璞瑜聲音陰沉,揚手讓禁軍退下,“見到太后,竟連禮數都忘了乾淨,還不見禮!”
馮九卿狂跳的心也終於緩了下來,看着地上的玉如意,怒氣一閃而過。
到了冷宮還敢如此囂張,真以爲她不敢動她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