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馮九卿的心臟都險些停止了跳動。
她下意識看向齊尚,齊尚整個人都幾乎愣住了,慘無人色的臉上全是手足無措的茫然,馮九卿忙上前將他按在座位上,“彆着急,慢慢的,還沒事的……”
馮九卿目光在江如雪已經嚇得面如土色的臉上停頓,整個護道宮裡,竟詭異得半天都沒有人出聲。
江如雪悽惶無助地看向馮九卿,馮九卿勉強扯起笑容,“別怕,沒事的,會沒事的。”
隨即,她嚥了口唾沫,看向院判,“院判,皇后如何了?孩子沒、沒事吧?”她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握在手中的齊尚的手都是冰冷的。
院判也很緊張,那張臉僵硬如同雕像,但很快,卻陡然長鬆口氣。
“沒事,只是動了胎氣,只要按那安胎藥緊的喝上兩碗就好。”
一句話,整個護道宮的氣氛都瞬間鬆活了起來。
齊尚僵直的後背瞬間軟了下來,馮九卿整個人都靠在齊尚的後背上,看着江如雪失力般的閉上眼,方纔後知後覺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齊尚搖頭,茫然抵着馮九卿,像個小孩子一樣,嘆道:“嚇死我了……”
“回皇上、太后,”華裳站了出來,“是方纔換水時門口倒了一灘水,皇后不小心踩到,以致於滑倒,幸而有閔昭儀及時拉了皇后一把。”
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門口,那血紅色的水漬還清晰可見,想來就是那水染紅了皇后的衣角,才讓他們驚嚇至此。
隨即,馮九卿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閔昭儀,才發現閔昭儀也是渾身是水,因正巧穿着嫣 紅衣裳,是以先前竟看不出什麼,她也沒有注意看。
這會看了,不禁衣服上有,頭髮上、手上都是血水,看起來可比江如雪要可怕得多。
“閔昭儀,”馮九卿心下一軟,“這回幸虧有你,否則哀家和明王怕是後悔莫及。”
齊尚凍僵的臉上也忍不住綻放了一個笑容,目光溫和地看着閔昭儀,真心實意地帶上了幾分感激,格外深沉,“你很好,朕會記住今日。”
江如雪睜開眼,目光一閃,先聲奪人道:“你保住了本宮第一個孩子,本宮也該謝謝你,好妹妹,若不是你,本宮何能至此……安全?”
閔昭儀受寵若驚地跪了下去,對着齊尚重重磕頭,恭敬而柔和地說道:“皇后娘娘懷着龍嗣,臣妾協理六宮,本該盡心竭力爲其分憂,今日能夠救得皇后姐姐,是臣妾的福分,也是本分,不敢領謝。”
她出身書香門第,斂眉垂首時,自有一股楚楚動人的書香味道,即便如今血紅染身,卻像是在這書香氣質上更添幾分柔弱中的堅強。
齊尚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親自將人扶了起來,“這是你的功,朕不會忘記。快去換件衣裳吧,春日寒冷未退,當心身體。”
閔昭儀激動得紅了臉,害羞至極地點了點頭,忙跟人退了出去。
江如雪默默看着這一幕,不知在想些什麼,嘴角緩緩化出一個溫婉笑容,面前卻被馮九卿突然擋住了。
她伸手理了理江如雪的頭髮,半嗔半嘆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說了好幾遍要你保重,你這孩子,就是不知道放鬆。今兒哀家可不給你機會了,無論如何,必得在宮中好好養足三日才準下去,你可別怪哀家霸道。”
江如雪今日也嚇了個實實在在,哪裡敢反駁她的話,鼻子一酸道:“是孩兒不小心,合該修養,以皇嗣爲重。”
皇嗣,乃爲承國之大統之候選人,即便是公主,那也是一國之明珠,江如雪若再堅持,反倒顯得有些不識擡舉了。
齊尚也走過來,坐在她身邊,“這幾日朕讓華裳在你身邊看着,切記小心修養,萬萬不可逞強擅動,那九九天階可不是好走的。”
話音未落,在裡面給齊璞瑜縫合傷口的人又走出來道:“皇上,太后,明王殿下的傷口已經縫好,只這幾日勿要沾水,兩個時辰上一次藥,另按院判大人的方子熬了藥,最遲三個月便能痊癒。”
“那就好。”齊尚鬆懈地閉上眼,緩緩道:“有驚無險,就好。”
殿門口的人慢慢退去,周公公華裳不久也扶着皇后回了登仙宮,周公公傳達完話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來了兩個消息,“蘇寒、蘇雪請求面見太后,說是擔心王爺的傷勢,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他兩個有什麼等不及的?人還能死了不成?
齊尚心情不佳,想着接連出現的變故,一股鬱氣正衝着腦門裡撞,煩躁地擺了下手,“派人告訴他們,明王殿下無礙,太后也在休息,不準打擾,都退下去。”
他走出護道宮,又回頭看了眼地面上,漢白玉的地板上半點紅色也沒有留下,彷彿剛纔映入他眼簾中的只是一場錯覺。
但他清晰的記得,方纔看見江如雪裙襬染血的樣子自己是如何失態。
“……嘖,”齊尚冷下臉,“把六合司主給朕叫過來!”
朱雀亭外,白沙環繞,齊尚表情凝重,他換了一身明黃衣裳,光鮮亮麗的外表藏住了所有不該有的晦暗。
六合司主握緊手上兵器,上前兩步,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便被一杯滾燙的熱茶潑在身上,白瓷茶碗也掉在了腳下,他頭上落下冷汗,心神一顫,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好像有誰按住他的肩膀,踹了他的膝蓋,硬生生將他按了下去。
“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皇上責罰!”六合司主嚥了口唾沫,屏住呼吸,恭謹緊張地垂下了頭。
“你是辦事不力,朕的確應該罰你。”齊尚緩緩起身,冰冷駭人的氣息壓得人難以喘 息,卻抵不過那刺骨陰沉的聲音,破壞了那臉上的瑰麗俊美。
六合司主將頭放得更低。
齊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個死物,就在薛放忍不住擡頭時,他才又道:“但你過往功績不俗,朕還不至殘殺忠良。”
六合司主心頭一鬆,興許是過於緊張的緣故,此時此刻,他心裡竟然有了一絲絲的感激——雖然他辦砸了事,但至少,他還是東華的“忠良”。
“告訴朕,出了什麼差子。”齊尚揉了下眼角,“馬爲何會失控到連齊叔伯都控制不住?”
“回皇上,”六合司主道,“底下人放多了藥,纔會突然至馬過度失控。他知道自己險些傷了太后,屬下先自作主張,已令其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