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故作輕鬆……”馮九卿抿了下脣,“你要生氣便生氣,沒人會怪你。”
齊璞瑜哭笑不得,語氣竟有幾分紈絝,“我真的不生氣,真的,不信我現在給你彈一首《洛陽調》,還能唱上兩句鴻蒙謠,小九兒要不要聽聽?嗯?”
“你真的是齊璞瑜?”馮九卿近乎詫異了。
“我不是,你是?”齊璞瑜挑眉。
馮九卿沉悶地瞪着他,齊璞瑜失笑,搖了搖頭,“小太后,此事我們也不算全敗,至少姚家的兵馬也算清除了好幾分,何況……想是先前諸事不利,今日本王倒並未覺得奇怪。”
馮九卿撇嘴,“你這是自甘墮落!”
齊璞瑜似笑非笑道:“偶爾墮落一會子,若是能夠看開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都被人家欺負到家裡來了,算是什麼好事?馮九卿嗤笑,心情倒是鬆快了幾分,只是想起那證據,又忍不住一嘆。
“來了。”忽地,齊璞瑜開口道。
馮九卿條件反射地正襟危坐,就像是得了指令一般,下意識地露出了儼然深沉的神色,聲音一冷,“無關之人,統統退下。”
滿院宮婢頓如煙火般炸開,慌里慌張地跑了。
春雲被兩個小太監帶了過來,臉上還掛着不明所以的笑容,人未到馮九卿面前,已驚慌失措地喊道:“太后,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馮九卿拿起馬鞭,慢慢站了起來,“此話,應該是哀家問你。”
春雲重重地刷在木板上,膝蓋嗑在邊沿,一時吃痛站不起來,卻見面前走來一雙製作精美的漂亮鞋子,火鳳揚眉,鳳尾朝天,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
但她卻莫名抖了一下,“太、太后,您這是怎麼了?春雲這幾日一直很守規矩的,太后饒命,饒命……”
“你既然什麼都沒有做,又爲何要求哀家饒命?”馮九卿冷笑,馬鞭尖頭落在了地面,春雲下意識躲了躲。
魏嬤嬤驚疑不定地看着春雲,“春雲,太后房間裡的東西,是不是你動的?”
“啊?什麼東西?春雲不知道啊?太后,太后!”
春雲匍匐上前,伸手抱着馮九卿腿,滿臉淚水,“太后,您相信我,奴婢沒有碰您的東西,太后說了讓奴婢守規矩,奴婢甚至都不敢隨便進內殿了太后!太后求您相信我,春雲真的沒有啊……”
年輕的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馮九卿卻沒有半點憐憫外露,她皺了皺眉,神色更冷,“我殿中放着的東西,出了我和嬤嬤,就只有你看過,你還敢說不是你?!”
“太后!”春雲面色驚恐,“太后明鑑,能入您寢殿的除了我,別人也是有的,您那被褥更換可都不是春雲負責啊太后!太后何以就證明是我?難道就因爲我進過內殿嗎?”
魏嬤嬤神色一動,“太后,這事……”
齊璞瑜驀地輕笑,“嬤嬤不必開口,靜看小太后處理便是。”
他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手中的馬鞭,在這宮中偌久,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在內殿裡藏了這東西,莫非是原先那匕首不好用,怕一下子把人扎死了?
馮九卿嘴角牽出一縷清絕笑意,伸出手指,葇胰般的手腕滿滿移動,春雲嚇得睜大了眼睛,可那隻手,卻沒有伸向她的脖子,而是落在了她的頭髮上。
拿走了她手中的牡丹花簪子。
“這簪子不錯,”馮九卿冰冷地笑道,“這簪子往日哀家不曾注意,往日只以爲是你託人出去買的,現在細看,倒是覺得有幾分眼熟。”
春雲頓時面如死灰,哭聲哽住,臉色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馮九卿拿着牡丹花簪子打量幾次,眸中的怒火越來越盛,手中的馬鞭也握得越來越緊,“這是……肅寧宮,姚若華的東西!春雲,哀家素日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哀家!”
“太、太后,這簪子是我撿的,真的是撿的,我見它好看,所、所以……”聲音越來越小,春雲伏着地面渾身發抖。
猛將簪子扔開,馮九卿揚起馬鞭,揮手便是一鞭,狠狠抽在了她的背上!
“啊!”
慘叫聲震破天際,馮九卿卻忍不住怒喝,“那是五百將士用生命換回來的東西!是攝政王千辛萬苦帶回來的鐵證!是東華朝廷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姚家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然敢這樣算計哀家!說!”
春雲痛得滿頭冷汗,縮在地上直往外躲,聞言卻苦笑起來,“我不知道,太后,我不知道啊、啊!”
又是一鞭,馮九卿臉色鐵青,“春雲,念在以往你伺候我的份上,說實話,哀家留你一條全屍。”
春雲瞳孔一縮,嚇得竟忘了哀嚎。
“你犯了多大的錯,你知道麼?”馮九卿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我該將你千刀萬剮,你知道嗎?”
齊璞瑜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後,用力握住了那顫抖的手臂,將鞭子抽了出來,道:“既然人找出來了,處理了便是,你不必氣壞了自己。”
春雲嘴脣一顫,絕望的臉上竟突兀地閃過一絲苦澀,“太后,您真的要殺我,是嗎?是不是因爲……我只是一個丫頭,不像廖晴兒那樣,是主子,所以你就要殺我?”
馮九卿、齊璞瑜目光一冷,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魏嬤嬤怔了怔,驚疑不定道:“你是因爲二公子才背叛太后?”
“是!”春雲慘笑,“太后明明也有意讓我和二公子在一起的,爲什麼最後卻讓廖晴兒嫁給了她?難道不正是因爲廖晴兒身份尊貴,而我只是個丫頭?”
“我只是想讓太后知道自己錯了而已,我只是……”
“你配不上他。”長鞭墜地,馮九卿拳頭一緊,眸中閃過失望,最終毫無溫度。
春雲愣愣地看着她,卻聽她道:“玉兒爲了……就爲了你偷走的東西,他給人家下跪,挨人家的巴掌……你卻把它投給了我們的敵人,春雲,一個人蠢到無底線時,那就是惡。”
“你,配不上我的玉兒,你也永遠比不上爲玉兒付出的廖晴兒!”
馮九卿不想再看她,她轉過身,不再聽身後驚恐的哭聲,冷冷道:“杖責六十,活得下來……就扔出皇宮!”
“不,不!太后!春雲知道錯了,春雲真的知道錯了!求太后饒命,太后!!”
淒厲的慘叫聲,似乎喚醒了宮中被虛假和平掩飾的陰冷,長長宮道之上,有人不忍直視,也有人可以來此觀望,觀望這東華皇宮最真實的面貌。
權力,階級,和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