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怒氣衝衝地回到了慈榮殿。
小皇帝鬧騰着要來這慈榮殿休息,魏嬤嬤哄了良久才終於將人勸服了睡下,這會纔在宮門口坐着休息,一見馮九卿便要起身行禮。
馮九卿冷着臉擡了下手,“不必了,皇上怎麼樣?”
魏嬤嬤心領神會,命人守在宮外,自個兒沏茶端到了馮九卿的面前,輕聲道:“皇上剛纔睡下,太后娘娘可是有話要同皇上說?”
“沒什麼事,讓他好生歇着吧,”馮九卿掃了她一眼,在鳳座上坐下,卸下所有的冷漠,神情有些懨懨。
“等人醒了,將人送回龍御宮。”
“是,太后娘娘。”魏嬤嬤傾身行了行禮。
慈榮殿中靜了片刻,馮九卿轉過頭,看着外面的桃花樹,眸光一斂。
方纔御花園中,齊璞瑜放開她時,她心中的確有幾分欣喜,但一路行來,總也清醒了很多。
齊璞瑜心思深沉,嘴角不時掛着笑容,人人說他正人君子,但自己那夜中了藥與之胡鬧,醒來後,他卻並不見驚惶愧疚,反而還多番戲弄。
這是正人君子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別笑死人了,再怎麼說,她都算他的皇嫂。
這個齊璞瑜……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麻煩得多,與這樣的人,最好不要輕易爲敵。
她默了默,忽地想起了那個本該在自己及笄之年嫁予的邢子濯。
邢子濯是她父親的門生,爲人謙和有禮,卓爾不凡,儒雅善琴,又是她的青梅竹馬,但其實,她並不喜歡他。
但是,她也不討厭他,因爲他待人溫柔、善解人意,與齊璞瑜就如同兩個世界的人,天差地別的不同。
面對邢子濯時,她可以任由自己放鬆懈怠,而面對齊璞瑜,她的精神和身體都不在由自主的緊張,她甚至還失身於他!
每每想起那日醒來後的對話,想起那曖昧地撫摸和刻意的戲弄,馮九卿就忍不住氣紅了臉。
那日,他到底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這慈榮殿的?馮九卿始終不解,可惜,她卻不好去問。
一來這件事慈榮殿中根本沒有人發現,越是主動去問,越是容易讓人起疑;二來她對自己身邊的人並不信任,能夠將慈榮殿的人調走的人寥寥可數,她怕打草驚蛇。
所以這件事,她不好查,但是齊璞瑜卻很好下手。
之前在御花園,她雖然將人調走,但有多少人會“誤闖”,她根本沒有把握,而齊璞瑜卻信誓旦旦,可見他在宮裡的人脈比自己想象中得好。
恍惚間,馮九卿又想起來齊璞瑜離開御花園時對她說的話。
“那日有人傳話,言稱馮小太后尋臣有事相商,臣自然卻之不恭。此人能爲不差,一次算計你我二人,只可惜,她算計錯了人。”
齊璞瑜是生氣了,沒有人平白被人算計,但他會出什麼樣的招,馮九卿卻不太確定。
好在第二日,齊璞瑜就派人給了她消息。
將至清晨,齊璞瑜穿好蟒袍正要出府上朝,王府管家周老帶着盈盈笑意上前,好像一隻老狐狸般眼中閃着精明的光,在他面前停住。
“查到了?”齊璞瑜一見便知。
周老點頭,“宮中的眼線傳來消息,那日宮宴之後傳話的宮女乃是慈榮殿的一名掃灑宮女,名喚谷紅,入宮前是姚家內宅婢女。”
齊璞瑜不動神色,聲音卻帶上了幾分寒意。
“姚家想要一舉將我與馮家掌握,也不怕把胃撐破了。”
周老輕聲問:“王爺打算如何?”
“不如何,”齊璞瑜緩緩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將谷紅送回肅寧宮,交給姚太妃。”
周老愣住,看着齊璞瑜從面前走過,有些不確定地問:“王爺不處罰此人嗎?”
齊璞瑜正翻身上馬,高大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大塊影子,晨曦渲染得他那古銅色的肌膚都散發着金光。
他低下頭,掃了眼周老,拉着馬繮轉過了頭,淡淡道:“不必。”
將人送到肅寧宮,姚若華做賊心虛,不言自明,自然會知道齊璞瑜的用意,如此無聲無息,也叫人看不出他的態度就是是喜是怒,方能起到讓人收斂手腳的作用。
若是將人懲罰了再送過去,便等於直接告訴姚若華,他將這筆算計記載了姚若華的頭上。
正逢姚子晉被罰閉門思過,萬一姚家被嚇到狗急跳牆,這三足鼎立之勢可就破了。
無論如何,當下局面,平穩爲要。
就算要收拾姚家,那也該留給小皇帝。
要坐上那個位置,還要不辜負先帝的期望,小皇帝總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成績。
而姚家,就是他給小皇帝準備的磨刀石,只可惜皇帝還太小,所以姚家可不能死得那麼快。
攝政王手下的人動作都很快,幾乎就在齊璞瑜下令不到半個時辰在內,馮九卿才從朝上下來,便聽到了慈榮殿裡丟了個宮女的消息。
若是丟,其實也不準確,魏嬤嬤輕聲道:“有人看見那谷紅被兩個太監壓着走了,奴婢派人跟上去看了看,那宮女被堵了嘴巴,直接送去了肅寧宮。”
馮九卿目光一亮,眼底閃過幾分玩味,“哦?那姚若華是什麼反應?”
“還能是什麼反應,自然是大怒不已,”魏嬤嬤臉上的皺紋慢慢堆積了起來,眼底帶着疑惑。
“但不知那宮女到底做了什麼,招惹了姚太妃,聽說一進宮便被嚇得大叫呢。”
那宮女做過最錯的事,就是去招惹齊璞瑜。
馮九卿嘴角帶笑,一想起姚若華那張臉上露出氣急敗壞之色,心情就忍不住好起來。
而此時此刻的肅寧宮,宮闈高牆聳立難越,兩邊的荷花缸裡百荷盛開,清香怡人,頗有寧靜致遠之意。
但宮殿之中,卻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滿地狼藉,茶水臨身,宮女太監膽戰心驚地趴在地上,額頭緊緊貼着地面不敢擡頭,唯恐對上那正座金絲木椅上的視線。
素以端莊賢淑出名的姚若華,此時卻面目猙獰,凜然眉目之間,似有殺意環繞。
“說!”她猛然拍了下桌子,桌面上的茶水都被盪出杯外,憤怒地質問道:“把你方纔的話給本宮再說一遍!”
谷紅臉色慘白,幾欲暈厥,失了血色的嘴角不停地打着顫,訕訕道:“攝、攝政王傳話,說、說……多謝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