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就這麼走了嗎?”
馮九玉回頭看了看齊璞瑜,距離漸行漸遠,但馮九玉依舊能看見齊璞瑜那周身陰冷,彷彿落霞餘暉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熱氣,整個人都置身於陰影黑暗中。
但廖晴兒卻笑了起來,她笑什麼?
馮九卿頭也沒回,滿不在乎道:“爲何不走?人家郎才女貌,正是一對才子佳人,若能喜結良緣,便是善事一樁。我們不走,難道還守在那裡打擾他們?”
馮九玉輕笑,“太后當真如此放心?若是他們真的走到一起了呢?”
“走到一起又如何?”馮九卿反問。
“走到一起……”馮九玉默了一下,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太后真的想撮合他們?”
馮九卿此時方纔停下,她略略回頭,看向了後方,卻不知是否天緣湊巧,齊璞瑜也正好向她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隔着百米距離撞在一起,馮九卿先一步退宿了。
她深吸口氣,看了眼馮九玉,擡起手,馮九玉自覺地上前,假做攙扶,垂耳聽道:“他是攝政王,我是他的皇嫂,先皇已去,他的親事,便該由我這個皇嫂來打理。”
馮九玉皺起眉頭,凝視她淡漠的眉眼,“阿姐,你真心的嗎?”
馮九卿低頭輕笑,剜了他一眼,“你啊,真以爲阿姐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玉兒,不要做夢了,有些事,做不得,就是做不得,縱然是……我也不會接受。”
“因爲身份?”馮九玉無奈,身份、倫理,的確是最不得以、也最難讓人打破的桎梏,他默了默,又忍不住道:“其實,阿姐若真的喜歡,可以隱藏着……前朝不也有這樣的事情嗎?”
“哪有那麼簡單。”馮九卿被他逗笑了。
她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手,紋路清晰,又多混亂支脈,一條壽命線拉得老長,幼時曾蒙看手相的僧人說,這是多福之相,可如今看來,哪裡又有那麼多的福氣呢?
如果是地位和富貴就是福氣的話,倒也勉強了。
許久,馮九卿才道:“這皇宮,比你想得還要骯髒可怕,所以阿姐纔不想你進來,可你還是進來了。”
馮九玉默然。
她側過頭,看着那些鍾情中的男女,就像成對的鮮花一樣美好,明明都是同樣的年紀,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她嘆了口氣,又道:“姚家還在虎視眈眈,甚至父親也在算計我們,我們沒有很多後援,只能同他合作。”
馮九玉目光一動,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御林軍,見他們自覺跟在十幾步開外,纔沒有多說什麼。
馮九卿彷彿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表情不見絲毫的變化,緩緩續道:“但合作,也僅僅是合作而已。馮家把持着玉璽,縱然齊璞瑜有千萬承諾,事情未到最後關頭,都有變卦的可能。”
“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勉強算是朋友,但姚家一旦破滅,他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馮家。”
“所以阿姐想把玉璽握在自己手中,”馮九玉壓低聲音道,“阿姐的心思,玉兒明白,玉兒會幫阿姐,不惜一切代價。”
馮九卿瞪了他一眼,沉聲道:“日後莫做此想,你且記住,我們要拿玉璽,要得到談判的資格,不是爲了在這皇宮,同某一個人周旋,而是爲了抱住我們的性命,甚至是,自由。”
自由。
馮九玉眼睛發亮地看着她,“阿姐想……”
“你知道就好,不必說出來。”
馮九卿又回頭看了看齊璞瑜,卻見齊璞瑜竟同廖晴兒相伴踱步,廖晴兒激動地說着什麼,齊璞瑜莞爾一笑,好一對天作之合。
她默了默,硬將視線收回,又道:“他是攝政王,是注意生於皇宮,也要終於皇宮,與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甚至有可能是敵人。”
“我們現在維持的平衡其實很脆弱,脆弱到姚家一倒,他若遵守約定,馮家還能得個平安,若不守,馮家被流放都是輕的。而皇室的人,你真的敢信嗎?所以我們要表現地信他,可又必須與他保持距離。”
她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面露愁容的馮九玉,面色凝重。
“他的身邊是皇權,是漩渦,他三番兩次利用我,阿姐也被他的‘真情’所迷惑過,而結局,是馮家先丟御林軍,後失話語權,甚至當初我的生辰宴上……阿姐差點遭他毒手。”
馮九玉悚然一驚,“他想殺你?!”
馮九卿點頭,語重心長道:“如今你看朝堂,似乎姚家過得很悽慘,但馮家又好到那裡去了?”不過是姚家聲勢浩大,而馮家是齊璞瑜不動聲色在暗中打壓,纔會如此。而這些……”
馮九卿閉了下眼睛,“這些事情卻是發生在我與他合作對付姚家的時候,你明白嗎?”
那看似信任、幫襯的舉動中,其實透露了多少無情冷酷和陰暗利用?
相互合作,也相互利用,更是相互算計。
馮九玉握住長劍的手有些顫抖,他對齊璞瑜有幾分好感,但現在聽馮九卿一一細數,他才覺得脊背發涼,自己怕是將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他要守護阿姐,以爲齊璞瑜可以幫他,可焉知齊璞瑜也許纔是最兇狠的那一個?穩坐釣魚臺,坐山觀虎鬥。
“玉兒,你是性情中人,愛恨直接,快意恩仇,但皇宮不適合這些。我知道你對他有好感,但他的立場極其危險,你記住,阿姐永遠都不會跟他在一起,”馮九卿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永遠都不會。”
馮九玉深吸口氣,閉目忖度半晌,再度睜開眼,桃花眸又見瀲灩,“無論將來如何,阿姐,玉兒聽你的,將來阿姐要自由,玉兒也陪阿姐一同歸隱山林,永遠在一起。”
馮九卿笑了一下,伸手在他頭上一拍,“你啊你,說了別說出來,萬一不靈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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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馮九玉不以爲意,“阿姐無論去哪裡,玉兒都會跟上,絕對不會再留下阿姐一個人了。”
馮九卿鬆口氣,總算是讓這馮九玉對齊璞瑜正視了。
馮九玉其實是個十分記恩之人,齊璞瑜幫了他,對他有恩,他便會不自覺地對他付出更多信任。但馮九卿自己就是前車之鑑,他知道,這份信任很危險。
因爲齊璞瑜這個人,心機深沉,她當初接連付出了信任,一次比一次又少的信任,卻還是讓她吃了大虧。
齊璞瑜此人,不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