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楊元慶的親兵將三名縱火犯提了上來,他們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跪在地上嚇得渾身戰慄。
“饒命!”
兩名瘦小的男子哀聲求饒,他們二人身材如侏儒,看起來就彷彿孩子,但實際上已經三四十歲,正是這種身材僞裝,他們二人在夜間鑽入彩臺下,纔不容易被人注意,以爲是孩童頑皮。
另一名瘦高男子卻緊閉雙眼,一言不發,他知道闖下大禍,難以倖免,索性不聞不看,做一個啞巴。
“你們三人,竟敢燒本宮的彩臺,毀我至寶,罪該萬死!”
楊麗華想到她從前皇宮帶出的白玉盆被毀,死傷慘重,名聲被敗壞,她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楊麗華從不輕易殺人,但這一刻,她卻想將這三人碎屍萬段。
“你殺我們吧!”
瘦高男子閉着眼睛道:“我什麼都不會說。”
兩名侏儒男子卻磕頭哀求道:“此人叫王羣,我們是被他指使,我們是漢中人,第一次進京,求公主饒我們一命。”
楊麗華走到他們面前,冷冷問道:“我要知道,是誰指使你們所爲?”
瘦高男子哼了一聲,卻不一言不發,楊元慶走上前,笑了笑道:“知道我爲什麼會抓住你嗎?我看見了你和樑師都的密談,你叫王羣,對吧!”
瘦高男子狠狠呸了一聲,又扭過頭去,楊元慶卻不惱,回頭對楊麗華道:“公主殿下,這件事能否交給卑職全權處置?”
“可以!”楊麗華點點頭。
楊元慶這纔對瘦高男子笑道:“我們做個交易吧!你說出幕後主使者,我讓公主殿下饒你一命,放你離開京城,如何?”
瘦高男子低下頭,半晌不語,楊元慶知道他已動心,便又繼續道:“你也應該明白,有人肯定要殺你滅口,我就算把你放出去,無論於公於私,你都必死無疑,我想你心裡應該有本帳,你和我無冤無仇,雖然你毀了公主至寶,但公主也不會找你賠償,所以你只要配合我,我放你走。”
說到這,他的眼角餘光迅速瞥了一眼兩個侏儒男子,瘦高男子明白楊元慶的意思,直接縱火的人有了,需要再找出幕後主使,他也知道齊王必然要殺自己滅口,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如果能活命,他當然也想求一命,瘦高男子沉聲道:“我如果說了,今晚就放我走?”
“可以!”楊元慶答應了。
瘦高男子立刻在楊麗華面前跪下:“公主殿下,今晚之事,是齊王在幕後主使,他派手下樑師都和我們聯繫,承諾事成之後,給我兩千吊的報酬,已預付給我一千吊,如果能毀掉公主殿下的寶盆,他會另付我一千吊,公主殿下,小人句句是實,不敢有半點欺罔。”
“原來是他所爲!”
楊麗華的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毀自己的至寶,殺自己的下人,敗自己的名聲,楊暕竟是如此歹毒。
“公主殿下,不如把這件事交給聖上來裁決?”楊元慶建議道。
楊麗華搖了搖頭,“對聖上而言這只是一件小事,毀幾樣東西,死幾個人他不會放在心上,大不了賠我幾件東西,他不會處罰齊王,我何必去自取其辱?”
“可這件事就算了嗎?”
“算了?不!”
楊麗華冷笑一聲道:“這件事我會記在心上,有一天我會讓他知道我的厲害,讓他後悔今天的所爲。”
她一指幾名縱火者,吩咐楊元慶,“把他們帶下去吧!這件事我不想再問。”
楊元慶給幾名親兵使了眼色,親兵將幾名縱火者提了下去,瘦高男子大聲喊道:“你答應我的,今晚放我走!”
“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你,自然會放你走。”
親兵將他們押了下去,楊元慶又問楊麗華,“公主殿下,可以放了他們嗎?”
楊麗華嘆了口氣,“既然你已答應,我怎好讓你失信,由你處置吧!我就不過問了。”
楊元慶點點頭,走出了內堂,一名親兵立刻上來請示,“將軍,放他們走嗎?”
楊元慶回頭看了一眼內堂,見楊麗華正在和裴家三女說話,他低聲吩咐道:“把他們帶到城外宰了!”
“那個瘦高男子呢?”
“也一併殺掉!”
.........
發生在中元節前夜的修文坊失火事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楊麗華出錢百萬,賠償大火中的死傷者,同時她向隋帝楊廣上書,自擔責任,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但對楊廣而言,這確實是一件小事,他將楊麗華的奏摺壓下,不做任何評價,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次日一早,楊元慶帶着他的親兵來到了安業坊楊府前,在楊府前面打廣場上搭着一座大棚,那是楊素的靈棚,儘管楊素已經下葬,但靈棚卻未拆,供親朋好友前來弔孝,將在九九八十一天後拆除。
大棚內佈滿了白色長幔,正中一張長桌上擺滿四時果品,供奉着楊素的靈位,百餘名僧人在念經爲楊素超度,十幾名楊府子弟披麻戴孝,跪守在楊素的靈前,這時,內史侍郎虞世基在楊約和楊玄感的陪同下走進了靈棚,虞世基這是第二次來弔孝了,禮數很足。
虞世基文采卓著,擅長書法,他曾在三天內爲隋帝楊廣寫了數百道聖旨,無一錯字,而且句句貼楊廣之心,楊廣竟找不到一處可更改之處,令龍顏大悅,虞世基由此得寵,入閣參與軍機要務,成爲七重臣之首,權勢甚至超過了他的頂頭上司內史令楊約。
朝廷雖然有吏部,但楊廣卻不給他們吏權,而是將吏權給了七名內閣重臣,稱爲選曹七貴,兩年一換,可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一般都會延續,但這一次楊玄感改封禮部尚書,不再成爲選曹七貴,實際上就是被排除了內閣重臣範疇,而沉寂了兩年的宇文述重獲重用,成爲選曹七貴。
虞世基是選曹七貴之首,實際上選吏之權完全被他控制,誰上誰下,皆由他一人說了算,他趁機大肆賣官撈錢,越級提拔,私授高位,令朝野沸騰,儘管朝野憤恨,不少人上書彈劾,楊廣卻充耳不聞,虞世基趁機報復,所有彈劾他之人一律被尋釁削職,從此朝野無人再敢說他壞話。
虞世基雖然爲人驕橫跋扈,但他的表面文章卻做得很好,爲表現對上司楊約和故去重臣楊素的尊重,他兩次來楊素靈前敬香,虞世基在蒲團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兩旁的孝子孝孫則跪下磕頭回敬,虞世基隨即爲楊素的靈位敬上三支香。
“虞使君,這邊請!”
楊約陪同虞世基在一旁桌前坐下,虞世基捋須嘆息道:“司徒昨日已經下葬,聖上親自扶靈,皇恩浩蕩,我想司徒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
“多謝虞使君兩次來弔孝!”楊玄感拱手謝道。
父親已經去世,楊家也得到了應有的名份,此時他們更關心活人的利益,楊玄感的長子楊峻出任上黨縣令已經五年,楊玄感想把他調進京中爲官,其次他的次子楊嶸在一年多以前因爲出言不遜,被革除了齊王府兵曹參軍事之職,現在坐在家中無所事事,楊玄感也想爲他謀一個職位。
這兩件事,虞世基第一次來弔孝時,楊玄感已含含糊糊對他說過了,不說兩個兒子的官職都解決,至少虞世基應該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幫忙解決一個,這對他而言,是舉手之勞。
“虞使君,上次我說那件事,不知.....”楊玄感見虞世基閉口不提兩個兒子之事,便忍不住提醒他一下。
虞世基面露難色,“楊尚書,那件事我很難辦,我看過令郎的吏部考評,去年考評是中中,德行不著,按照朝廷的規定,必須連續三年考評爲上,才能調爲京官,至於次子嶸,我會留意,將來如果有合適的職務,我會優先考慮他,楊尚書,真的很抱歉。”
楊玄感心中暗怒,前兩天蘇威之侄從縣尉越級升爲禮部郎中,這件事他很清楚,蘇威也沒送什麼禮,就是一個人情,虞世基肯給蘇威這個人情,到自己這裡卻要公事公辦,至於次子嶸,那明擺着就是婉拒了,虞世基所說的‘將來’,還不知是何年何月?
楊約在一旁也有點看不下去,這虞世基肯來弔孝兩次,面子給足,但真求他幫忙,他卻又肯了,難道自己兄長剛去世,世人就對楊家不買賬了嗎?
“虞侍郎,我內史省不正好有個內史之職空着嗎?楊峻才學很不錯,就給他這個機會吧!”
楊約是虞世基的頂頭上司,但實權卻遠遠比不上虞世基,他只能用一種商量的口吻,希望虞世基能給他個面子。
虞世基沉吟片刻,便笑道:“這樣吧!這件事我提請內閣商量一下,如果大家都不反對,我就破格授他內史之職,兩位看如何?”
楊玄感和楊約面面相覷,他們簡直覺得不可思議,虞世基竟然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楊家嗎?還居然來楊府弔孝兩次。
就在這時,一名楊家子弟從外面飛奔進來,對楊約附耳說了幾句,楊約臉色一變,對楊玄感道:“元慶來了,要進來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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