巔書房裡,李淵氣得臉色鐵青,將李靖的信撕得粉碎,狠狠仍在地上,他揹着手在房間裡來回疾走,半晌,他停下腳步自言自語,“我真是昏頭了,竟然去與虎謀皮!”
在旁邊站着他的兩個兒子,長子建成和次子世民,李世民咬了一下嘴脣,上前道:“父親,既然他無心,孩兒也不願跟他學習。”
“我只是久聞他才華卓著,想拉攏他罷了,卻沒想到他竟是楊元慶的人!”李淵恨恨地嘆了口氣。
這時李建成道:“父親,其實可以想得到,李靖本來就是楊元慶帶來的三個屬僚之一,他又是楊素的幕僚,父親想拉攏他,孩兒也覺得不太現實。”
李世民不再說話了,他想得比較簡單,他就是想跟李靖學兵法,不料父親竟是想利用他的拜師拉攏李靖,最後失敗了,令他心中也頗爲遺憾。
李淵不想讓次子介入太多,便擺擺手,“世民,你先去吧!”
“是!孩兒告退。”
李世民退了下去,剛走走出門,卻遇到了父親的幕僚武士彠。
李淵雖然沒有擔任尚書、寺卿之類的主官,但他畢竟有顯赫的家世,而且在地方主政多年,也交結了不少才俊之士,這次出任涿郡代理太守,他也帶了一名心腹屬官,叫做溫彥博,溫彥博是文林郎,直內史省,學識淵博,見識高廣,和李淵私交極好,他出任涿郡錄事參軍事,主管六曹。
除了溫彥博外,李淵還帶來一名幕僚,叫做武士彠,武士彠原本是漢王楊諒手下,因被漢王造反牽連而免職回家,他經商成功,成爲太原的一名木材大商人,李淵在修汾陽宮時和他接觸頗多·很欣賞他的見識和才能,武士彠也有意復出,他見李淵相貌奇偉,胸有大志·便毅然做了李淵的幕僚,將本錢壓在李淵的身上。
“參見武世叔!”李世民連忙向武士彠行禮。
武士彠年約三十五六歲,身材高長,容貌清雅,從外表是絕對看不出他是個商人,更看不他也能領兵打仗,他被李淵任命爲倉曹參軍事,主管涿郡倉稟·地位頗爲重要。
“你父親在嗎?”
“回稟世叔·父親在書房內。”
武士彠也頗爲喜歡李世民·他知道李世民喜歡讀書,但父親管教極嚴,不肯給他錢去買書,他從懷中摸出一顆明珠,悄悄塞給李世民笑道:“去換成二百吊錢,然後可以買書。”
李世民猶豫一下,武士彠卻推他一把,“去吧!”
“多謝世叔!”
李世民行一禮·轉身走了,武士彠望着李世民的背影笑了,他覺得李淵的次子比長子更值得他下本錢。
武士彠敲了敲書房門·“使君,是我!”
“請進!”
武士彠走進書房,見一地的碎紙,像是一封信,被李淵盛怒撕碎了,他便微微笑道:“使君爲何盛怒?”
李淵嘆了口氣,“先生先請坐下!”
武士彠坐下,李淵這才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他苦笑道:“這幾個月我和楊元慶合作愉快,竟忘記了從前的暗鬥,以至於今天與虎謀皮,反而使李靖果斷地拒絕了我。”
武士彠眉頭一皺,一種商人特有的敏感告訴他,這裡面有問題,李靖明顯是奇貨可居,而楊元慶把奇貨捏在自己手上做什麼?除非是他也想做大生意。
武士彠小心翼翼道:“使君有沒有想過,其實楊元慶也有野心。”
“你是說.....”
李淵有些回過味來了,“他想擁兵自立?”
“這個我說不準,但我認爲,高麗兵敗後,處在他這個位子上的人,都會生出野心,從他控制幽州軍隊便知道了,藉口剿匪,把幽州軍牢牢控制在手上。”
李淵還從來沒有考慮過楊元慶造反的可能,但武士彠的一句話卻使他儼如從夢中清醒,他倒吸一口冷氣,如果楊元慶真有造反之心,那麼自己身處涿郡,豈不是極度危險?
旁邊李建成彷彿很明白父親的擔心,他微微一笑道:“父親也不必太過擔心,我覺得楊元慶就算有造反之心,也不會這麼着急起兵,現在的條件還不成熟,而且楊元慶明天進京。”
李淵將心平靜下來,想想確實也是這樣,幽州還駐紮有十萬忠於楊廣的軍隊,就算楊元慶有造反之心,他也難以在此時舉事。
提到楊元慶進京,李淵倒想起一事,他立刻吩咐建成,“去告訴你的三個兄弟,明天自己騎馬回京,不用跟楊元慶通行。”
李建成答應一聲,走出了書房,武士彠卻笑道道:“使君,這又何必?他好歹是一州總管,身份擺在那裡,再怎麼也不會有宵小之心。
李淵搖搖頭道:“與虎同行,終是危險,我還是小心點好。”
兩人說到這,李建成又進來了,“父親,京城有送信人,是舅祖家!”
李淵精神一振,獨孤家給自己送信來了,他連忙道:“快讓送信人進來!”
片刻,李建成領着一名年輕男子進來,李淵認識此人,是獨孤震的一名心腹侍衛。
年輕男子進來便躬身道:“參見李使君!”
李淵點點頭,“是家主讓你送信嗎?”
“是!”
年輕男子取出一封信,呈給李淵,李淵接過信又問:“還有什麼口信沒有?”
“稟報使君,沒有口信,所有的內容都在信中。”
“一路辛苦了。”
李淵吩咐建成,“賞他一百吊錢!”
“多謝使君!”
年輕男子被李建成領了下去,李淵這才撕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件,他詳詳細細看了一遍,眼睛露出一絲興奮而又緊張的神情。
武士彠看出李淵的緊張,待他看完信,便問:“使君,發生什麼事了?”
李淵彷彿還沒有從信中內容恢復過來,半響,他才嘆口氣道:“獨孤家主讓我儘快收集元弘嗣的罪狀彈劾他!”
東平郡郡治鄆城縣緊靠鉅野澤,那是一片波光萬頃的大湖,佔了東平郡兩成多的面積,正是這片大湖給了東平郡人豐富的資源使得東平郡和附近的幾個郡相比,民情相對平穩,沒有出現大規模造反的亂匪。
儘管如此,鉅野澤北面的梁山還是出現了兩支造反亂匪,一支造反亂匪首領叫張敬,據說是從瓦崗寨分裂出來,他從濟北郡聚集了一萬餘人,佔據梁山爲寇自稱東平上將軍另一支造反亂匪的首領叫王約當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規模較小,聚集了數千人。
好在這兩支造反亂軍並沒有大肆掠奪周圍郡縣,他們在鉅野澤附近開荒種地,撒網捕魚,使東平郡人並沒有感受到他們的威脅,相反,來自濟北郡的亂匪頭子韓進洛和濟陰郡的亂匪頭子孟海公卻時常殺進東平郡搶掠,令東平郡人苦不堪言。
這天上午,一支兩千餘人的郡兵在都尉楊積善的率領下從城外操練歸來隊伍奔騰,氣勢浩大,激起一陣陣塵土,坐在路邊的幾名老者一邊喝茶,一邊低聲議論。
“聽說這是楊太守新募的兩千士兵,這樣東平郡郡兵就有八千人了。”
“真弄不懂,楊太守招募這麼多郡兵做什麼?”
“你很是笨蛋,當然是爲了剿滅亂匪,難道他還想造反不成?”
“那可說不定,現在都在在造反,每個郡都有,楊太守若造反也很正常。”
“管他誰造反呢!有的飯吃就行。”
“唉!我們郡多虧有鉅野澤,還有的吃,聽說濟陰郡已經出現人吃人的慘象了,還聽說那孟海公抓到讀書人,便將肉割下來給士兵吃掉。”
“別說這些事!”
這時,兩名衙役遠遠走來,大喊道:“你們聚在在一起做什麼?還不快散開。”
幾個老者頓時想起半個月前楊太守的命令,公共場合不準四人以上聚集,違者以造反論處,他們正好四人,嚇得幾個老者連忙散開了。
大街上又恢復了冷靜,兩千軍隊奔回軍營,楊積善直接去了郡衙。
郡衙朝房內,太守楊玄感正在寫述職報告,現在是十月中旬,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啓程進京述職了,但一般都要提前一個月將述職報告先送進京。
楊玄感出任東平郡太守已經近一年,除了地位比從前略有下降外,他對其他方面都很滿意,尤其皇帝和朝廷重臣遠在涿郡和遼東近一年,對地方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幾乎就沒有人管他,由於地位相差太大,他治下的屬官對他敬畏有加,不敢對他的話有絲毫疑問,使他成了東平郡的土皇帝。
今年開始,各郡持續不斷地大規模造反,使朝廷已焦頭爛額,尤其在河南地區,僅東郡瓦崗寨的規模已達十餘萬人,東郡各縣官府龜縮在城內,不敢出門一步,他三次要求追加郡兵,兵部竟三次批准,着實令他喜出望外。
這時,門外響起兄弟楊積善的聲音,“大哥,我回來了!”
“進來!”
楊積善走進屋,隨手將門關上,躬身施一禮道:“大哥,玄敬那邊有新消息。”
楊玄感興奮問道:“有什麼消息?”
楊玄敬便是梁山聚衆造反的張敬,他奉楊玄感之命,在梁山佔山爲王,募集了一萬兩千餘人,而另一個山大王王約當,便是王伯當的化名,他奉李密之命,募集了五千餘人,這些都是楊玄感的秘密儲備。
楊積善躬身道:“玄敬說,這兩個月又有三千人來投奔,他說人越來越多,他有點吃不消了。”
“這個沒出息的傢伙,才一萬五千人他就吃不消嗎?別人動則數萬人,是怎麼管的?”
楊玄感罵了一句,又問:“還有什麼消息?”
“還有就是北海郡有郭方預造反,自號盧公,衆至三萬,渤海郡孫宣雅造反,聚衆十萬,自封齊王。”
楊玄感立刻站起身,走到牆邊,牆上是一幅大隋郡縣圖,他用藍色小旗在北海郡貼上,這表示一萬人以上的造反,又取一面紅色小旗在渤海郡貼上,這是五萬人以上的造反,而一萬人以下是黃色小旗,望着山東、河南、河北地區貼滿的密密麻麻的造反小旗,楊玄感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他的時機已經漸漸要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