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也就是今天的元宵節,是世俗百姓賞燈的節日,隋帝楊堅注重節儉,不喜鋪張奢華,因此隋朝初年的燈節遠不如隋末時的繁華和盛大。
但今年楊堅破了例,准許民間自發組織燈會,再加上高麗戰事平息,物價回落,惠及民生,使京城民衆格外興致高昂,也使今年上元燈會格外盛大。
早在五天前,三個主要賞燈之地便開始佈置,一個是利人市,一個是都會市,再有便是朱雀大街,民間燈會,官府並不干預,官府的任務是維持燈會秩序。
家族、商人、學校、寺院、王公、貴族這些都是燈會的主力,在京城,稍有勢力的家族都會擺下燈臺,以顯示家族的存在,他們要的存在,要讓賞燈人知道他們家族的存在。
而商人要的卻是利,他們會利用燈會的機會再發一筆賞燈財,各種美奐絕倫的花燈,不過是他們招攬客人的道具。
學校、寺院的花燈,其實也是一種擴大自身宣傳,學校希望招到更多的學生,寺院則希望引來更多的香客。
其實說穿了,上元燈會也就是一個名利臺,天下熙熙,皆爲名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去。
而真正享受快樂的,卻是那些無名無利的平頭小民,他們只爲觀燈。
天剛擦黑,妞妞便急不可耐地敲元慶的門,他們已經不住在楊府,而是住在距楊府百步外的一條叫蓑衣巷的小巷中,他們在宅子在巷子最裡面,是一棟佔地一畝四分的小宅。
宅子房間不多,一共只有七間,呈‘曰’字型結構,前後兩個大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用劉二嬸的話說,前面可以養雞,後面可以種菜,在元慶和妞妞的眼中,卻是前面可以練刀,後面可以射箭。
但讓沈秋娘一眼看中的,是兩株亭亭如蓋的大樹,前面是百年老桂,後面則是繁盛茂密的老杏樹,兩棵老樹使這棟宅子充滿生機。
但出乎沈秋娘意料的是,這座宅子他們並沒有花錢,而是楊府已經買下,送給她們母女,作爲她撫養元慶七年的報答。
這種報答她不想要,她不是爲了報答而撫養元慶,只是她心中一樣充滿苦澀,天鵝總有長硬翅膀、振翅高飛的一刻,得知元慶即將出徵突厥的那一晚,她一夜都沒有睡着,元慶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她既爲元慶即將遠離而難過、不捨,可又爲他的決定而驕傲,她的孩子終於長大,將獨自展翅去迎接風雨的考驗。
她決定好好地生活,不讓自己和妞妞成爲元慶的牽掛。
沈秋娘並沒有表現得過多傷感,而是每天變着花樣給元慶做他最喜歡的菜餚,今天是正月十五,今晚賞花燈將進入高潮,沈秋娘特地早早做飯,準備帶着兩個孩子早早出門觀燈。
“元慶哥哥,好了沒有!”
妞妞急不可耐地拍打元慶的房門,她今天打扮的很漂亮,穿上她唯一的一件綢緞長裙,上身穿厚厚的襦衣,烏黑的長髮梳成兩根辮子,又圈成雙環,她肌膚雪白,母親又特地給她畫了淡妝,貼上八朵絹花,更顯得她姿容俏麗、浮翠流丹。
儘管她的身材和打扮都應該是一個懷春少女,但她的一舉一動還是童氣十足,她像一隻火燒了尾巴的兔子,不停跳腳敲元慶的門,怨聲滿院。
“你到底在做什麼?磨磨蹭蹭,難道你也在化妝嗎?”
房間裡元慶卻是在算帳,他要出征,不知兩年還是三年才能回來,他必須要安排好嬸孃和妞妞的生活,他們一共有三十兩黃金和二百吊錢的積蓄,買傢俱和各種家居用品又花掉百吊錢。
另外楊玄挺當楊府管事後,又按照族規,庶子一月最低十吊錢的標準,將欠缺元慶七年的月錢都一次性地補給了他,一共是六百吊錢。
這樣他們手上就有三十兩黃金七百吊錢,這筆錢元慶將全部留給嬸孃和妞妞,他考慮過,就算妞妞築基的藥錢和生活費加起來,這筆錢也足夠讓她們用到自己回來。
同時沈秋娘又找到一份很不錯的差事,她炮藥制丹的技術非常好,楊玄挺便介紹她去京城最大的藥鋪慈濟堂做藥娘,每月能掙十五吊錢,這樣她們母女的生活就真的無憂了。
按照元慶的想法,最好三十兩黃金壓箱底,以備亂世時救命所用,七百吊錢積蓄和嬸孃每月的薪水也能讓她們母女過上不錯的生活,而且他還會關照楊玄挺要時不時來關心一下她們母女的生活。
這些,在他出徵前,都要一一安排好,這樣他才能放心北征。
“元慶,好了嗎?就等你了。”這是嬸孃也在催他了。
“好了!好了!”
元慶將算帳的紙收起來,隨手將一把匕首插進皮靴裡,開門出去。
沈秋娘依然穿着她的布裙,臉上不着脂粉,依然是端莊秀麗,氣質溫婉高雅,她剛剛給丈夫燒了紙,眼角淚痕還在。
妞妞卻不高興地撅起了小嘴,“元慶哥哥,我叫你半天不出來,娘一叫你就出來了,明顯是欺軟怕硬。”
沈秋娘笑着屈指在女兒頭上敲一下,“胡說什麼,你娘什麼時候硬過了?”
妞妞抱頭,脖子一縮,“娘,你這手指關節還不硬嗎?”
元慶連忙撓撓頭笑道:“我剛纔是在練功,最後時刻,所以耽誤了,走吧!妞妞,良臣美景,少男懷春,咱們看燈去。”
“元慶哥哥,一般是說少女懷春吧!”
妞妞臉忽然一紅,頓時又羞又急,向元慶抓去,“你這個死牛頭,又故意繞我了,看我不掐死你!”
元慶抱頭便逃,一邊逃一邊叫喊:“嬸孃,是她自己想歪了,不怪我啊!”
“你還敢胡說!”
兩人飛奔跑出門,沈秋娘微笑着看他們奔遠,她將院門鎖上,一家人高高興興看燈去了。
.........
夜幕初降,大興城已是燈火輝煌、人潮如海,數十萬京城民衆攜妻扛子,出門觀燈。
京城三條觀燈主線朱雀大街、都會市、利人市此時已是燈光璀璨,照如白晝,如果從高空下望,整個大興城便出現一個巨大的亮麗臉譜,都會市、利人市是一雙眼睛,而朱雀大街便是長長的鼻子,格外壯觀。
去年沈秋娘帶兩個孩子逛的是朱雀大街,今年他們早就定好,逛都會市的花燈。
都會市此時也同樣是人山人海,人挨人、人擠人,在道路兩邊都是千姿百態的花燈,巨船燈、牡丹燈、童子拜觀音、天女散花燈、壽星燈、雙牛耕田燈、嫦娥奔月燈等等等等,各種花燈造型精美絕倫、栩栩如生,在燈光映照下,光輝奪目、流光溢彩,令人美不勝收,整個都會市內都彷彿變成了花燈與人的海洋,所有人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之中。
一羣羣孩子提着燈籠,從人羣縫中鑽過,成羣結隊的少女也牽着手,一會兒站在美女燈前評論,一會兒又圍在賣小掛飾的小攤前,一會兒從人羣中奔過,笑聲流滿一路。
在一家小攤鋪裡,元慶在陪妞妞買頭飾,紅銅打製的簪釵雖然沒有金釵那樣熠熠發光,但也做的精緻絕倫,令人讚歎。
雖然元慶早就打算向給妞妞和嬸孃一人買一支金釵,但在嬸孃的堅決反對下只得放棄,妞妞因此不高興一天,她盼金釵已經好幾年,可畢竟還是童心,眼前這麼多精美的頭飾讓她看得眼花繚亂,早忘了對金釵的期盼。
“元慶哥哥,你看我買哪一個好呢?”妞妞手上已經拿了十幾支銅釵,她每支都想要,可娘只准她買一支,她急得叫喊起來。
“小妹妹,這支最好!”
不等元慶反應過來,賣釵的婦人已經從她手中挑出一支,是一支雙鳳戲珠釵,兩隻栩栩如生的鳳凰迎面展翅,在它們面前是一顆黃豆大珍珠,打造得精巧絕倫。
“阿嬸,我就要這支。”這支雙鳳釵是她第一眼看中,她異常喜歡。
“小妹妹,我來幫你戴上。”
賣釵婦接過釵子替她插上頭髮,“好烏黑的秀髮!”她由衷讚道。
賣釵婦看一眼元慶,又低聲在妞妞耳邊笑道:“小妹妹,你也要給情郎哥哥買一隻貼身護心鎖,這樣纔會把他的心永遠鎖住。”
賣釵婦久歷人情,她早看出他倆不是親兄妹,親兄妹哪有帶名字喊哥哥的,妞妞臉驀地一紅,連脖子都紅透了。
“阿嬸,你別胡說了,他是我哥哥。”
嘴上雖然扭捏,可目光卻偷偷瞄向旁邊的一堆銅護心鎖。
“阿嬸,這邊算帳。”
另外幾名少女也買了幾件首飾,要算賬了,賣釵婦連忙過去給她們算帳,趁這個空,妞妞已經從一堆銅鎖中挑出一隻刻有‘蒼天護佑,百戰百勝’的將軍鎖,這隻給元慶最合適,緊接着她又給母親挑了一支綵鳳釵。
“妞妞,看中了嗎?”元慶跑上來笑問道。
他剛纔被一隻璀璨的燈輪吸引去注意力,沒有發現妞妞的心思已經有悄然的變化。
“好了!好了!”
妞妞慌忙將幾件首飾捏住,不讓他看見,又催促元慶,“你去找娘,別走丟了,這邊我來付錢。”
“嬸孃剛纔還在那邊,我去看看。”
元慶快步跑去了,賣釵婦那邊算好帳又調轉身過來,笑吟吟問:“小妹妹,選好了嗎?”
“好了,就這三樣。”
她手掌攤開,兩支釵,一隻銅鎖,她的臉紅得像柿子一樣,聲音比蚊子還要低,“阿嬸,多少錢?”
“一共六十錢!”
賣釵婦看見她手中銅鎖,會意地笑了,羞得妞妞簡直無地自容,她慌忙打開手袋,把三件銅飾放進去,怦怦亂跳的心才平息一點點,她抓出幾把錢,匆匆數了數,遞給賣釵婦,“阿嬸,給!”
“小妹妹,錢正好啊!”
賣釵婦見妞妞要走,又叫住她,“小妹妹!”
“阿嬸,還有事嗎?”
賣釵婦取出兩枚銅戒,笑眯眯遞給她,“這是靈犀戒,送給你和情郎哥哥。”
“謝謝阿嬸!”
妞妞一把捏住戒指,像只被燒了尾巴的小兔,一溜煙跑進人羣中不見了,賣釵婦見她羞得可愛,眼中露出溫馨的笑意,又一個小娘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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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我正要去找你。”
元慶迎面跑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回奔跑,“百戲馬上要遊行了,我們快去!”
妞妞細嫩白皙的手從三歲起就被元慶抓住,從來沒有任何感覺,可今天她第一次覺得元慶哥哥的手竟是這麼溫暖有力。
她心中又羞又緊張,漸漸地,她的心中也被一種快樂充滿,像小鳥一樣和他並肩奔跑起來,兩人牽着手向遠方燈火最璀璨處跑去。
遠處,一隊百戲藝人正遊行而來,他們有的踩着高蹺,有的噴雲吐霧,時而百鳥朝鳳,時而羣獸鬧春,引起兩旁觀燈民衆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
這是開皇十九年的上元之夜,這一年元慶已胸懷萬里,妞妞卻情竇初開,大隋王朝已到武力最強盛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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