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姚琪一身夜行衣打扮,以箭射一封手書至城外,上寫管城內部兵力部署等事宜, 末尾還留了自己名諱, 然後隱身在東門附近, 伺機而動。正如姚琪所料, 手書並未飛出城樓, 被城門守軍截獲。
守軍將信件送至肖銳處,肖銳當即召來管城三大家族的家主,陳氏、陰氏和蔡氏, 提醒道:“這個姚琪不可小覷。縱橫五鼠皆是李迎潮心腹,掌握着肅王軍全部的情報往來。她若真在這城中, 本將真如芒刺在背。各位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能讓其有絲毫可趁之機。”
三家在管城一直擁有絕對勢力, 陳氏與陰氏聞言面面相覷,心生疑慮, 暗道李迎潮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手伸到管城中來?不同於陳氏與陰氏的將信將疑,實力相對較弱的蔡氏眼中則隱隱涌動着躍躍欲試的精光。
肖銳囑咐了幾句,三家之人各自回府。蔡氏心裡像長了草似的蠢蠢欲動,正在這時,家僕來報, 武寧侯肖將軍密使求見。蔡氏一愣, 管城已經成了肖銳地盤, 至少明面上管城三家還是順從於他的, 好端端的用得着發密使麼?當即按下心思, 要看他玩什麼花樣。
須臾,家丁領着一個瘦弱少年進來, 少年擡眸一笑,乍看有些憨樸,但烏黑的眼珠流轉之間透着一股子機靈,這機靈只讓人覺得可親,卻並不會產生有威脅之感,這“少年”就是韓葳了。
“小人見過蔡公。”韓葳恭謹拜道。
蔡氏道:“武寧侯派你來是何用意?”
韓葳一笑:“我家將軍想送蔡公一份大禮,特地避開了陳氏、陰氏族人,命小的單獨傳話給您。”
蔡氏不動聲色地沉默着,等韓葳自己繼續開口,韓葳從善如流道:“我家將軍一向敬仰蔡公志向高遠,非陳氏、陰氏偏安一隅之類,蔡公此次若能活捉縱橫姚琪,以立大功,屆時肖將軍將上表朝廷,黃州太守非公莫屬。”
蔡氏心下暗喜,不過還未昏頭,謹慎道:“姚琪可是縱橫五鼠之一,並非普通的敵軍奸細,蔡某當然願意替肖將軍分憂解難,奈何有心無力。不知肖將軍可是有了什麼對策?”
韓葳道:“肖將軍已得到線報,姚琪已經翻出東門外,蔡公最好即刻率人去追。”
蔡氏道:“肖將軍開玩笑吧?那姚琪難道長了翅膀不成,城頭守軍是幹什麼用的?”
韓葳道:“蔡公也說她乃縱橫五鼠之一,越個城牆算什麼,不過麼……這其中也有我家將軍的一份力,將軍故意露個破綻放她出城,姚琪必定會去聯絡聚集明軍殘部,屆時……”韓葳意味深長地一笑,“蔡公應能明白吧?”
蔡氏聞言頗爲動心,若果真如此,那肖銳送他的還不僅僅是活捉姚琪的功勞,順帶着還能清剿反賊餘衆。事成,蔡氏在管城也就不用再繼續被陳氏和陰氏壓上一頭。不過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對,思忖着道:“姚琪是小肅王的心腹,一定清楚小肅王的詳細兵力部署及接下來的全盤計劃。誰都明白抓到她的功勞不亞於下一城,肖將軍真捨得把機會讓給我?”
韓葳道:“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肖將軍深知管城穩固之關鍵實在幾位家主身上,將軍自覺與蔡公比較投緣,一心想交蔡公這個朋友,蔡公又何必猶豫不決?”
蔡氏倒不會天真到相信什麼“投緣”的鬼話,只是若論攀交情,錦上添花遠不如雪中送炭,蔡氏在管城三姓中實力最弱,肯定是最易與人聯結的,肖銳能找上他也很符合常理,這樣一想,蔡氏竟真的相信了,道:“既如此,不敢有負武寧侯所託。
戌時三刻,肖銳正在府上聚衆商議,明軍未被斬草除根,時刻有反撲的危險,如何在肅王軍有所應對之前利用好管城這個根據地,衆人尚未達成一致。正爭論不下間,忽有士兵來報:“蔡氏家主帶一千部曲,不顧攔截匆匆出城,不知去向。”
肖銳愣道:“怎麼回事?”
堂中諸人皆不解,肖銳正要喚陳氏與陰氏前來,忽聞城中一陣爆響聲,肖銳連忙出屋去看,見天空炸開幾朵焰火,亮得雲月爲之黯淡。肖銳當即變色,怒道:“蠢材,他從哪門出?”
“回將軍,東門。”
“立即關緊城門,嚴加巡守!”肖銳吼道。
韓葳放完焰火彈,躲在居民坊的一處暗巷中等了片刻,見並沒有什麼動亂之聲,不一會兒,又隱隱聽見城門關上的聲音,心下一陣失望,心道:“看來他們已經棄了管城,不過姚琪應該能趁勢出城,自己也得抓緊找出路了。”
肖銳隨即下令全城搜捕縱橫奸細,男女老少但凡有一絲可疑之處,就被帶到縣署中拘禁起來,竟是一夜之間抓了近兩百平民。韓葳臨陣抱佛腳地跟姚琪學了點藏身之術,有驚無險地不再其中。
第二日黃昏,蔡氏一無所獲、灰頭土臉地帶人返回至管城下,令親隨高聲叫門,城上卻無任何反應。蔡氏推開親隨,親自上前,高聲道:“我乃管城蔡氏家主,快開城門!”
不一會兒,城上來了一名守將,道:“肖將軍有令,城門關閉,不得放任何人入內。”
“豈有此理!”蔡氏氣得在城下大罵,城頭守將毫不理會,任由蔡氏在城下焦頭爛額。
蔡氏及其部曲被關在城外足足十二個時辰,水糧斷絕,罵人的氣力都沒有了。蔡氏長子見狀要跑去找肖銳理論,肖銳大敵當前,無心周旋,索性避而不見。蔡氏長子便又去見陳氏、陰氏,道:“此必肖銳陰謀,想要剷除我管城三姓好獨攬大權。小肅王援軍不日將至,小侄必須迎家父入城,二位叔父萬勿助紂爲虐,悔之晚矣。”
陳、陰兩家原本打算束手旁觀,聞言權衡再三,讓蔡氏長子儘管放手去做,事後他們會幫忙調解,蔡氏長子遂安心離去。
韓葳正躲在民家,時刻關注着城中動向。剛入亥時,城中官署區忽然火光大起,韓葳心道這八成是蔡氏族人在挑事,立刻換上姚琪幫她偷來的趙軍衣甲來到街上,打算尋隙出城。
肖銳仍在城中全力搜捕縱橫奸細,見官署起火,一時還以爲縱橫奸細果真在那些被拘禁的平民之中,立即帶人趕了過去。韓葳行至中途,聽到幾名士兵說肖銳要處置那些平民,心下大驚,當即轉道縣署,心道總不能讓那些因自己而遭殃的無辜之人丟了性命。
肖銳命人滅了縣署大火,清點一番發現並沒有人逃跑,一時心煩意亂,無心審問,於是命人在一處空地挖坑,打算將嫌犯全部活埋。衆人哭鬧不已,肖銳心下疑竇叢生卻又理不出個頭緒,冷着臉揮了揮手,立即便有趙軍上前,將百姓推入坑中。
“肖銳!”正在這時,一個女子聲音傳來,衆人尋聲望去,只見對面房屋頂上站着一個人,雖然是趙軍打扮,但肖銳還是立即聽出了這人就是他的老冤家韓葳,韓葳當衆高聲道:“抓不到縱橫之人就拿平民百姓泄憤,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主子害臊!”
肖銳一時怒氣叢生:“拿下!”
手下將士紛紛朝韓葳奔去,韓葳滾落屋頂,拼勁渾身力氣飛奔進了居民坊區。雖然這幾年韓葳一直運氣不佳,但若說真正只有她一人單打獨鬥的生死關頭,還就只這麼一次。韓葳緊張得幾要麻木,腦子裡只剩一個“逃命”的念頭,反而冷靜異常。源自黎曉的步法、國師府的陣法路徑、姚琪的保命心得,一一在她腦中輪番閃現,信手拈來融會貫通,肖銳及一干手下竟一時拿她毫無辦法。
正追逐見,忽然一名士兵奔至肖銳跟前,大叫道:“將軍不好了,東門及南門都破了,肅王軍攻進來了,將軍快走北門。”
肖銳想也不想地轉身,棄城而走的步驟早已爛熟於心,隨手搶過一匹馬,剛奔出兩步,便又回來揪住那名士兵問道:“可知領兵者何人?”
“領頭之人是明城虎,但是還聽到有人喊‘小王爺’,不知是不是小肅王真來了。”
回話之人聲音顫抖,馬上就要被嚇哭了似的,肖銳怒不可遏地將其踹倒一旁,冷笑一聲,調轉馬頭,繼續朝韓葳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