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初這種帶有自嘲味道的解釋,正中順德帝下懷。順德帝對秦之初早就有所評價,做爲一名朝綱獨斷的帝王,判斷既然下了,就很難改變。
秦之初的自我評價如果和順德帝的判斷相違背,順德帝對他的印象勢必不會好,而秦之初這種自嘲的話語,反倒是能夠激發順德帝對他的好感。
順德帝此時對秦之初已經比較滿意了,但是總還覺得差了些什麼,繼續問道:“會元公剛纔說這次進京,一路之上遇到了不少危險。請問都遇到了些什麼?本人產業不僅僅分佈在京城,在外地也有一些,聽會元公說一說,或許能夠讓我做出一些相應的調整,避免遇到了會元公曾經遇到的危險。”
順德帝這話問的貌似無意,實際上暗含陷阱,他派人秘密調查過秦之初,對秦之初進京路上遇到的危險,基本上都摸得差不多了,如果秦之初能夠據實回答,那麼順德帝就會得出結論,說秦之初很誠實,但是太實心眼,對陌生人沒有防範心理。
反過來,秦之初遮遮掩掩,謊話連篇,那麼順德帝得出的結論就是秦之初做奸耍滑,文過飾非,嚴重地的話,說不定還會說秦之初有欺君罔上之嫌。
順德帝可不會說自己是喬裝而來,秦之初認不出來自己實屬正常,他只會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誰讓人家是萬乘之尊呢,道理天生就站在他這一邊,至少是皇帝自己覺得如此。
如果換成是一般人,或者是沒有修煉之前的秦之初,一定會不知不覺地掉進皇帝偷偷設下的陷阱之中。但是秦之初今非昔比,不會輕易上當。
自從修煉《成仙大法》之後,他的頭腦清明無比,六識敏銳了許多,他一見到順德帝就覺得順德帝不是常人,現在雙方又交流了這麼長時間,秦之初總感覺到有一種被天敵盯上的感覺,極度危機時刻籠罩在他身邊。
在順德帝問問題的時候,秦之初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實際上,卻在用眼睛的餘光不斷地打量着跟隨着順德帝的兩個僕人,蘇培榮還有那位大內侍衛。
那位大內侍衛精血旺盛,雙目含有精光,太陽穴高高鼓起,他的神經始終是緊繃着的,似乎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迅速的撲殺出去。另外,那雙眸子中沒有任何的憐憫和同情,他不管看誰,都似乎是在看一個死人。
另外一位,面白無鬚,頜下看不到任何青色的鬍子茬兒,他的衣領高高地豎起,但偶爾也能瞥見他是沒有喉結的。另外,他剛纔說話時,帶着一種不正常的尖細。種種生理特徵都表明此人應該是一名宦官。
在大周朝,能夠有太監隨侍的男人,屈指可數,除了皇帝,就是得寵的皇子皇孫了。就連諸位權勢熏天的國公都沒有資格。
到了現在,蘇培榮曾經受皇命,出任壬辰科禮闈的副總監官,此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做爲副總監官,不可能一直留在致公堂中,肯定要到東西文場巡視的。秦之初曾經無意之中擡頭,見過蘇培榮兩次。
此時,秦之初將副總監官和眼前這名宦官的身影疊合在一起,相比較,他驚訝地發現兩者竟然可以完美的重疊在一起。
事到如今,這位自稱富可敵國的京城富商,他的身份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秦之初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有這樣一次形式特殊的君前奏對,如果自己的應答稍有差錯,不能讓順德帝滿意,後果不堪設想呀。
一想到這裡,秦之初的後背就冒出了一層白毛汗。他雖然已經開始修煉,卻還連先天之境都沒有進入,估計連順德帝身邊的那位大內侍衛都打不過,故而他的自我定位是很清醒的,知道目前自己根本沒有和皇權對抗的資本,順德帝想殺他,不比捏死一隻螞蟻難多少。
秦之初越發的小心,他還不敢戳穿順德帝的身份,言談舉止間也不能有太過突兀的變化,萬一引起順德帝的警覺,他的小心謹慎,就全都白費了。
“這位先生,今年進京趕考,路上遇到的種種狀況,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呀。”秦之初嘆了口氣,從春節前母親的病,不得不留在家中照料開始,一直講到白虎嶺的種種,就連他在香吾山的山賊窩中,順手牽羊了一本《成仙大法》,都三言兩語交代了一番。
只是有些話,還是不能跟皇帝講的太清楚,秦之初審慎地考慮過之後,將《成仙大法》說成是一份道家的養生之法,自己能夠在白虎嶺救下韓青石母子,靠得就是這本所謂的養生之法。
沒想到秦之初這種七分真,三分假的講述,讓順德帝十分的滿意。因爲秦之初的話在大體上,跟順德帝掌握的情況是相符合的,但是在一些細節上,有所差別,這就說明秦之初是比較坦誠的,但是在坦誠之餘,又不失警覺和謹慎,懂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順德帝對秦之初的滿意程度已經達到了八成,他還要看看秦之初是不是隻會發現問題,而不會解決問題,“會元公,如果讓你到豫北府做知府,你該如何平定香吾山的匪患呢?”
秦之初說道:“我有六字方針,一曰斬首,二曰統合,三曰自強。所謂斬首,就是要伺機剷除山賊中爲首者。山賊們之所以能夠在香吾山盤踞多年,跟山賊們諸匪首的個人能力、個人威望等有着不小的關係,古人云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要想消除匪患,就必須堅決打擊諸匪首,要從肉|體上消滅他們,絕對不能留情,不能有任何心慈手軟的想法。”
接着,秦之初又詳細地解釋了一下其餘四個字的意思,順德帝邊聽邊點頭。香吾山的情況,地方官府多次呈報,他也注意到了,對如何解決香吾山的匪患,他有着比較深入的思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秦之初的策略跟他頗爲不謀而合。
順德帝對秦之初的話不予評價,他站了起來,“時間不早了,某也該告辭了。會元公,跟你談話就是愉快,等殿試過後,咱們再談。我提前祝你能夠高中狀元吧。”
秦之初忙道:“借你吉言。”
順德帝擡腿朝着房間外面走去,秦之初連忙客客氣氣地將之送到了豫州會館的外面,目送着順德帝登上馬車遠去。
等到馬車消失在視線之外後,秦之初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把這個得罪不起的九五之尊給送走了。跟他在一起談話,可真是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