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俞宛秋還在被窩裡,蘭姨就敲着房門問:“姑娘,你醒了沒有?”
俞宛秋本來因爲程綺玉的事惱了半宿,這會兒睡得正香,猛聽到蘭姨的聲音,什麼瞌睡都嚇沒了,因爲蘭姨不會無緣無故地大清早跑來驚擾她,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蘭姨的表情有些奇怪,打量了她兩眼才問:“那程家姑奶奶昨兒是不是得罪你了?”
因爲怕蘭姨擔心,俞宛秋並沒有把程綺玉想強拉她上車的事說出去,這些日子她們本來就夠緊張了,人一緊張就容易出錯,她可不想被哪個心慌意亂的傢伙攪黃了計劃。
蘭姨見她沉吟,以爲是默認了,冷笑着說:“我本來就覺得蹊蹺,一個剛成婚的人,不在家裡守着新郎,老往這兒跑什麼?大風大雪都擋不住,若說只是想念姑娘,那纔是笑話,以前住一個府裡也沒見她來幾次啊,肯定又是想圖什麼了,果不其然!爲人心術不正,癱了也活該!”
“什麼癱了也活該?”程綺玉不是早就好了嗎?
蘭姨這才告訴她,茗香早上去廚房拿飯時,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昨天下午程綺玉從這裡回去的途中,馬車翻了,她從車裡摔了出來,把腿摔斷了。壽王府和這邊府裡都幫着請大夫,說這回比上次摔得還慘,恐怕好不了了。
俞宛秋楞在當場,這人是不是真的不能騙人,裝癱瘓的,到最後就會真的癱瘓?
蘭姨湊到她耳邊問:“你說這事會不會是世子的人乾的?”
“別亂說,沒憑沒據的”,俞宛秋沉下臉,不管是不是他們,只要有一丁點風聲傳出去,都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也會給世子惹來事端。
蘭姨訕笑着嘀咕:“我只是跟姑娘提了一下。”
“跟我也不能提!總之,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不許再提起,想都不要往那方面想。”
“知道了”,姑娘正容厲色,蘭姨不敢再多辯一個字,低頭答應着。
俞宛秋這才緩和了語氣,把送程綺玉走時發生的那一幕描述了一遍,然後告訴蘭姨:“她只當我請了保鏢,還沒懷疑到別的,要是你不小心把……那個人扯出來,這事就麻煩了。”
“世……”蘭姨纔要開口,已被對方捂住嘴,怒瞪着她說:“你還提!”
“是我說溜嘴了。”蘭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算了,我也不跟你談這個,免得你再說漏嘴。總之,剩下的這幾天,無論府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只出耳朵聽聽,不要發表任何言論。”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再節外生枝。
“嗯,我早就跟幾個丫頭交代過,除了拿飯,不準出門。”
俞宛秋點了點頭,往身後的引枕上一躺說:“我還是繼續裝病好了,你們去把園門關上,再拿些草藥出來熬着,要做戲就做足一點。如果有人叩門,就說姑娘感了風寒,頭昏嗜睡,儀容不整,實在不便見客,有事請過幾天再來。”
正交代着,外面卻通報說:“薛師傅來了。”
蘭姨就拿眼看着姑娘,俞宛秋笑了起來:“我說的是沈府的人,薛師傅自然要見了。”
薛凝碧來了之後,首先也是說起程綺玉的事,還替俞宛秋撫額稱慶:“聽府裡的下人說,程大姑奶奶昨兒本來想邀你一起去壽王府裡做客的,你沒答應,要是你也上了那個車……”
“你怕我也會摔斷腿?”
“真的很危險啊,說馬突然發狂,車裡幾個人都摔傷了,書琴那丫頭腦袋撞到樹上,腫了個大包,到現在都沒醒呢。”
俞宛秋默然,想到以前在靜齋書塾一起唸書時,書琴還曾經幫着知墨跟燕兒吵架,平時她跟程綺玉往來,書琴也總是隨侍在側,多熟的人啊,沒想到昨天竟然也幫着程綺玉死拉活曳。不過對比一下自己和程綺玉曾經的交情,也就沒什麼想不通的了。
說完這個,薛凝碧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說了怕你擔心;不說又怕她們這幾天就會找上門,殺你個措手不及。”
俞宛秋斜了她一眼:“你來不就是要告訴我的嗎?還賣什麼關子。”
薛凝碧卻一絲笑容也無,小聲告訴她:“聽那些繡娘講,昨兒程綺玉的事沒鬧出來之前,大太太和二太太正在老太君屋裡吵架,丫頭嬤嬤們斷斷續續聽到了一些,她們吵嘴不爲別的,就爲了俞姑娘你的婚事。”
俞宛秋冷哂:“我的婚事關她們什麼事。”
“自然是有利可圖了,你還以爲人家是關心你啊。”
其實薛凝碧不說,俞宛秋也能猜到幾分,沈淵想娶她,不知用什麼方法說動了二太太,現在母子倆一條心,就差託人跟她提親了。至於大太太,上次把她找上門去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多半是已經找好了主,就等着自己上鉤了。
薛凝碧看她不動聲色,倒詫異起來:“你就不擔心她們跑來找你,或者索性由老太君出面傳你過去?”
俞宛秋朝院子裡指了指:“你看外面,她們在幹什麼?”
外面有兩個丫頭拿着小斧頭劈柴,準備生爐子,俞宛秋告訴她說:“她們要熬藥,因爲我‘病’了,所以這幾天,你要負責幫我宣傳,說我病得有多重。”
“遵命,大掌櫃。”
接下來,兩人低聲商量了一下出府的事,俞宛秋把原先的計劃做了一些改變,比如,四個丫頭先由她一起帶出府,然後找個藉口讓她們中途下車,在外面跟薛凝碧會合,免得以後有人順藤摸瓜,通着薛凝碧找到她。
不過她自會隱去一切形跡,讓人即使找到薛凝碧,也不會找到她,蘭姨估計是站不成櫃檯了。
這天是十一月二十八,離去東嶽廟的日子還有三天。她們會在十二月初一之前把行李陸續運出去,找的人就是上次幫忙運箱子的那對老夫婦,行李也會暫時寄放在他們家裡。
本來俞宛秋還在猶豫:是當面告辭呢,還是不辭而別?待聽到大太太和二太太爲她的婚事竟公然吵架,她再也不敢想“盡禮而去,善始善終”了。
這家人已經無恥到了相當的境界,聽說她要抽腿走人,讓她們的一切打算落空,只怕更過分的事都做得出來。她想順利走脫,只能不辭而別。
就在“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的那個早上,俞宛秋掙開重若千斤的眼皮,發現外面北風呼嘯,更要命的是,她好像真的感染了風寒。
人果然不能撒謊的!她自己也謊言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