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每旬才一次的琴課,俞宛秋是相當珍惜的。既然命運讓她穿越,讓她的生命從童年開始再重來一次,她便不能辜負了老天爺的這份厚待,在成年之前努力充實自己,然後纔好離開沈府,尋求獨立。
只可惜,近來的幾次琴課都讓魏無涯非常不滿,因爲學生的狀態極差,注意力很不集中。整堂課犯花癡者有之,如程綺玉;面容憔悴心如死灰者有之,如沈涵清;幸災樂禍眼含譏諷者有之,如沈涵淨;不停東張西望者有之,如葉氏姐妹。算來算去,似乎只有俞宛秋一個人在認真揣摩先生的指法。
離書齋鬧蛇事件已經快一個月了,沈涵清的腿早已痊癒,就如俞宛秋預料的那樣,安南王府再沒有派人來過。本來嘛,她們只是出於說不口的內疚,想以豐厚的賞賜來補償一下差點被她們家世子送掉小命的受害者。如今傷也好了,該補償的也補償了,還有什麼必要每天派人去看一個跟她們沒什麼關係的人呢?
於是連着幾天生活在幸福雲端的沈涵清由開始的不解和不安,到現在的萎靡不振。她不得不慢慢接受了沈涵淨母女一再灌輸給她的說法:“你以爲安南太妃真能看上你?不過是可憐你罷了!”
沈涵清關起房門來,曾不止一次痛哭流涕地問自己的母親:“真的只是可憐我嗎?沒道理呀,沈涵淨也生過很重的病,那時候安南王一家正好在上京,但也只是派人帶着禮物來探望過一回,跟對待我的態度完全不同,不,是根本沒法比!姨娘你也親眼看見的,一天派人來多少趟啊,噓寒問暖,各種名貴禮品直往我屋裡送,櫃子都塞滿了。這整個沈府,除了我,誰還有過這樣的待遇?”
“清兒,你要看開點,他們是王府,你又是庶女,本來就不般配的。”樑姨娘拼命想把陷入“世子妃”迷狂中的女兒拉回來。
沈涵清死死抓住母親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地嚷着:“可老太君不是說要把我過繼給大太太做繼女的呢?等我做了繼女,就是威遠侯的嫡女,也就配得上世子了。”
“可是……”梁氏很想告訴女兒,那不就是一句話嗎?而且還是從沈涵淨的辱罵聲中聽出來的,事後梁氏期期艾艾向老太君求證時,反被老太君說了一頓,雖然不至於怒斥,口氣是很不好的。
可是沈涵清還在哀哀哭求:“姨娘,老太君不開口,我們自己去求大太太好不好?我只要那個繼女的身份,又不會跟程綺玉爭什麼,她還是可以一心疼程綺玉的,我有您疼就夠了。”
被女兒逼得沒法的樑姨娘只好和女兒一起,帶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去了前面的青晏館求見大太太。結果比樑姨娘想象的還要糟糕,她們根本連大太太的面都沒見着,程氏的大丫頭綠竹當門而立,臉上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太太已經睡下了,請問姨娘和姑娘有什麼急事嗎?”
沈涵清想開口時,早被樑姨娘搶過話頭去:“沒有,沒有,就是聽說大太太最近身子不好,想過來看看。”
綠竹便蹲身爲禮道:“那麼奴婢就先代大太太謝過姨娘和姑娘了。”
沈涵清幾乎是被自己的母親拖着離開清晏館的,這樣的情形後來又上演了幾次,晚上去是“太太睡下了”;白天去是“太太又出去串門子了”,總之就是避不見面。
再後來,程夫人被她們纏不過,索性藉口養病去了沈家在西郊的別苑。
沈涵清只好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自己的父親身上,有一回鼓足勇氣跟他提起,意思是希望他去跟大老爺說說,如果大老爺同意的話,大太太還能拗過大老爺去?
沈鶴當場變臉,罵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就拂袖而去。此後的十多天,竟連樑姨娘的房門都不進了,母女倆倒成了同病相憐之人,坐在一起沒說幾句,就相對流淚。
這種情形下的沈涵清,哪有心思上課?暗叫稱願的沈涵淨也樂得看她的可憐相。
人在莫名其妙走運時,多半不會去窮究原因,不會去費盡腦汁地想:我爲什麼這麼走運呢?只有在莫名其妙失去時,纔會死活不甘心,總想找相關人士問個清楚:爲什麼會這樣?我到底做錯什麼了,你們要這樣對我?
沈涵清的痛苦,在於她永遠想不出其中的緣由,這纔是最糾結、最要命的地方。
俞宛秋有時候恨不得衝上去把實情告訴她,就算死,也要讓人家死個明白吧。當然她不可能那麼做,安南王府想要遮掩的秘密,她若貿然揭穿,誰曉得惡霸世子會不會報復。不招惹他都如此混蛋了,若再去招惹,跟老虎頭上拔毛有什麼區別。
“俞宛秋,你上來示範一下剛纔那個滑音。”
俞宛秋從魏無涯的眼神中確定自己沒聽錯後,帶着幾分緊張抱着琴走到前面,在離魏無涯幾尺遠的地方面對同學坐了下來,開始彈《秋風詞》。
到了滑音部分,她想直接彈過去,魏無涯卻走過來打斷她說:“坐姿不對,所以滑音效果不佳。首先腰要直,腰直則肩鬆肘沉,這樣才能放鬆手腕,由虛到實,虛實結合。來,再試一遍。”
幾遍之後,總算把《秋風詞》彈好了,魏無涯又說:“把《良宵引》裡面的滑音也示範一遍吧。”
俞宛秋忙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程綺玉,那妮子的臉色果然有些不好看了,遂靈機一動,提議道:“夫子,我學琴的日子短,這《良宵引》還不怎麼會呢,不如請程綺玉上來示範吧,上次我聽她彈過,很好聽的。”
魏無涯面無表情地朝程綺玉說了一句:“那就你來吧。”
即使只是“順水人情”,也照樣叫程綺玉激動萬分。在兩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俞宛秋用耳語般地聲音說:“鎮定點,好好彈”,程綺玉也低低答了一聲:“嗯”。
俞宛秋突然意識到,連她這個最新加入的人都有上臺表現的機會,程綺玉怎麼好像從來沒有過,莫非,魏無涯明白她的暗戀,所以故意避嫌?
心裡一陣驚顫,她不覺回憶起了從前。原來暗戀入骨,是這樣的難以掩飾,可笑自己還自欺欺人地以爲,只要永遠不說出口,就沒人知道她心底的秘密。程綺玉對魏無涯的暗戀,她來上第一堂的時候就知道了,更何況魏無涯一個人坐在她們對面,可以把每個學生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麼,他刻意疏遠程綺玉,是爲了保護她的名聲呢?還是僅僅只是不願意接受,就像前世的連臻對自己一樣,連看一眼那癡迷的眼神都覺得倒胃口?
但願是前者吧,最後的結果如何還在其次,被癡戀的人厭棄,是一個人永生難忘的痛。
俞宛秋苦笑着想:她們這幾個同窗的女孩,沒經歷過戀愛,倒經歷了失戀,如沈涵淨、沈涵清,還有自己。但願程綺玉不要成爲第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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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起來,本來想把前兩天沒加精的帖子一起加精的,於是點了十幾個勾勾,再點最上面的“精華”,誰知一錯手,點到了旁邊的“刪除”,想再挽救時,已經來不及了。
淚呀,十幾個書評,就這樣沒了,我對不起認真寫評的書友,也對不起自己。於一本新書而言,十幾個書評是很珍貴的。
記得老早以前就有人向起點反映過,不該把“精華”和“刪除”放在一起的,一旦手滑,就無法挽救,不知爲什麼那兩個還是像連體嬰一樣,是不是打算永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