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回霍青的事一樣, 皇甫擎這趟依舊不聲不響地放獨孤楓回了揚州,然後一連三晚在東宮獨孤皇后處宿歇。到了第四日上,獨孤柳已覺察出不對勁。晚膳的時候, 便在宴桌上勸天子去芳菲殿。又問是不是初雲公主哪裡出了差錯, 得罪了皇上。皇甫擎卻說, 楓弟才走, 怕皇后心上掛念, 故而特地陪伴幾日。硬是在棲鳳宮又住了一晚。
直至次日午後,李延福領着內侍將盛滿玉牌的紅漆盤呈至御前,皇甫擎方纔問道:“這幾日公主可曾差人來問安?她還好吧?”送行宴當晚, 李延福就在天子的身邊伺候。翠光湖上的情形,他也瞧見了。此刻聽得天子問起, 不由犯了難。
“皇上, 依老奴說, 公主的性子爽朗,與安逸候的年紀又相仿。他二人談得來, 一時失了分寸也未可知。若真有苟且,豈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必定要揀個陰暗之處才合情理。正因爲彼此心胸坦蕩,纔會在那人人皆看得見的石橋上說話。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得了得了。朕沒有要你替她分辨, 你只說她過得怎麼樣吧。”皇甫擎擺了擺手, 不願再聽。這幾日冷靜下來, 李延福說的那些, 天子何嘗不曾想過?只是這小東西爲什麼總是不肯安生?他要她老老實實做他的女人, 將來做他孩子的母親。可她卻想要的更多。
“這個嘛……”李延福欲言又止。
“怎麼?她埋怨朕幾日不去,發脾氣了?還是哭哭啼啼的, 一個人在那兒傷心?”皇甫擎說這話時,心上竟有幾分快意。這小東西,是該得些教訓。
李延福覷着天子的神色,越發不敢說了。
“怎麼?難不成病了?”皇甫擎着了急,催問道:“你這老閹貨,吞吞吐吐做甚?還不快說!是不是公主病了?”李延福這纔不得不據實道:“沒有病,沒有病。公主很好。聽說正籌備女報的創刊儀式。又在尚衣監訂做了新衣裳。每日都在弘文殿裡忙着呢。”
“是嘛。”皇甫擎聽罷,那一肚子的酸氣果然又涌了上來。她就這麼不把朕放在心上?沒來由地,幾日不見面,居然若無其事。還有心思管什麼女報!
“皇上……”李延福將漆盤再度呈到天子面前。只見那纖長的手指懸空停留了半晌,最終落在了第二排第一塊上。李延福隨即宣道:“陛下今晚臨幸徐昭儀。”內侍們便分別前往掖庭局、內宮報信,不提。
這一場閒氣,足足持續了十天。直到六月二十五日傍晚,皇甫擎方纔急匆匆地踏入了芳菲殿。此時,趁着侍女們擺飯的當口,簡寧與阿奴、漱霞兩個在太液池邊支起了浴桶,正在給兩隻松獅犬兒洗澡。繞過寢殿,皇甫擎聽見池畔笑語盈盈。只見佳人蹲在浴桶邊一面給狗狗沖洗,一面嘻嘻哈哈地玩鬧,開心得很。
“皇上”阿奴、漱霞見天子駕臨,趕忙起身納福。簡寧轉過臉來,淺笑道:“你來啦。一會兒就好。”說着,藕臂一張,將溼漉漉的皮皮從浴桶內抱了出來。阿奴取了手巾遞上。佳人正待接過,爲犬兒揩乾。皇甫擎卻一把奪過手巾,將佳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生氣啦?”簡寧道:“你不喜歡我給狗狗們洗澡,我以後不洗就是了。”皇甫擎不予理睬,只是拉着人兒小手,拿手巾仔細地擦乾。擦完了,便將手巾往地上一扔。一貓腰,把人兒打橫抱起,往寢殿而去。
“飯還沒吃呢?一會兒再說啦。”簡寧圈住天子的脖頸,羞澀道。皇甫擎將佳人放在繡榻上,卻道:“飯不忙吃。胡太醫即刻便到。”
“喚太醫來作什麼?我又沒生病。”佳人不解。
“這個月的月信沒來?”
簡寧恍然。“才遲了兩天而已。別大驚小怪的,說不定明日就來了。”
皇甫擎在榻沿坐定,問道:“幾日不來,你不想我嗎?”佳人的臉上掠過一絲哀怨,卻又揚起嘴角來微笑道:“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忙。一直在和張婕妤她們討論稿子的內容。還要籌備創刊儀式。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原來辦一份報紙一點兒都不簡單。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才能給皮皮、咪咪洗個澡。”
“那就別辦了。”皇甫擎打斷道。
“不行!這怎麼可以?大家辛辛苦苦了一個月呢。現在纔剛開始,等以後發行了幾期,有了經驗就好了。”簡寧坐起身來,扯住天子的衣袖。
“朕臨幸徐昭儀她們,你不生氣?”皇甫擎攬住人兒肩頭。
“你讓她們給你生孩子了?”
“沒有。”
“那就行啦。”簡寧環抱住皇甫擎,將身子倚靠住他。“這幾天我大概是累了的緣故,一沾到牀就會睡着。要是你在這裡,我就沒有辦法好好睡覺了。還有,徐昭儀現在不同我作對了,連韋妃也變得和氣起來。大概是被你臨幸過了。女報有她們兩個出錢出力,一定會辦得更好。”
“你就知道女報!女報!”聽了佳人的話,皇甫擎終於發作道:“朕這樣寵你愛你,你幾時將朕放在心上?”說話間,天子用力掰開人兒的小手,“噌”地站起身來。
“你憑什麼對我發脾氣?這樣講不對嗎?難道你要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你什麼也不說,說不來就不來。你是皇帝,我管不了你。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難道非要別人日日以淚洗面地等你來,你才高興?”佳人委屈得什麼似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了又能如何?他有自尊,她也有。眼下,全力地辦好女報,有了自己的事業,就不會那麼患得患失了。
“你還問爲什麼?那晚在御花園,你同獨孤楓做了些什麼,當朕沒有看見嗎?朕一次一次地容忍你,你是怎麼回報朕的?你有沒有良心?”皇甫擎在氣頭上,有些口不擇言。
“我做什麼啦?是你自己心胸狹窄,疑神疑鬼。你根本就不信任我。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還說什麼愛我?你放屁!”簡寧的情緒也激動起來。
“不信任你?不信任你,就不會允許你隔三岔五地往宮外跑。不信任你,就不會答應讓你與獨孤楓合作。可你呢?藉着合作之機,與他敘上了私情。兩個人卿卿我我,當別人都瞎了眼嗎?枉朕在你身上花費了多少心力,你到底知不知道羞恥二字?”
“你胡說!我要和你離婚!”簡寧氣得發抖。
“離婚?做夢!你想去找誰?到揚州去找獨孤楓。還是去范陽找霍青?對了,還有慕容熹。他們都搶着要你啊?可你是我的!我的!你這一輩子都要呆在這宮裡。你生是朕的人,死也是朕的鬼!”
“你混蛋!”簡寧氣瘋了,猛地站起身來。忽然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