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四刻, 天色微明,霍青梳洗更衣完畢,用過早飯, 便騎着追風出了烏衣巷。踱至南門, 辰時未到, 城門猶自關閉。負責守城的御林軍校尉自然認得霍青, 不免上前來攀談幾句。閒扯片時, 只聽城樓上傳來譙鼓數聲,報辰時已到。那校尉便命令三五兵士合力拔下門後的三道巨閂。門開時,霍青向外張望, 只見李勇、錢虎二人各自牽了坐騎,與三百名兵士已等候在門外。
進了城, 霍青命錢虎領一衆兵士先行前往城北的甲仗庫, 自與李勇帶了幾名家將去了兵部衙門。彼時, 兵部衙門與其他六部的衙署皆設在皇城前,朱雀大街兩側的橫街上。霍青向庫部司的相關執事稟明事由, 出具了文憑,經檢校無誤後,方由執事簽發了提取軍械的憑證。霍青領了憑證,與李勇等人趕去甲仗庫,又經過幾道手續, 方纔領到了軍械。兵士們手擡肩扛, 花了小半個時辰, 終於裝載完畢。整整二十車, 多爲鐵甲、銅盔, 還有不少□□、朴刀、□□以及成捆的箭矢。
離開甲仗庫,李勇、錢虎率領衆兵士押着軍械, 浩浩蕩蕩投南門去。霍青則踅去兵部衙門,交付回摺,領取返回潼關的路引。霍無忌卻纔散朝回衙,正在二堂偏廳內用早飯,聽報霍青來了,便叫請進來。霍青此時已領了路引,正欲離去,見老爺子召喚,只得入內來行禮。
霍無忌道:“適才有皇上口諭,宣你覲見議事。可先將路引交由親信帶回,着部下先行去往城外兵驛安置。等我吃了早飯,與你一同入宮面聖。”霍青抱拳道:“末將遵命!”霍無忌命家將添上一副碗筷,又道:“過來再用些早飯吧。待會兒不知要談到幾時。”霍青遂至桌邊坐定,父子倆難得一處同桌而食。
巳時許,霍氏父子入了朱雀門,至紫宸殿覲見天子。皇甫擎問起霍青有關訓練死士的事。霍青奏對,常令教習,不敢懈怠。雖則短短數月,但進步神速。唯一欠缺的,便是實戰。天子聞之,哂笑道:“愛卿如是說,如今卻有機會,正好拿來試刀。此次朕特命皇甫元帥差你進京,目的就在於此。”乃將手邊奏章交由內侍遞予霍青。
原來宋州境內新近崛起了一夥強人,佔山爲王,號稱有一萬之衆,專一收留在逃罪犯,並打劫過往客商,更頻頻騷擾鄰近縣城,殺害良民,掠劫義倉。州府已派兵馬剿捕數回,因盜匪狡猾,加之山間地勢險峻,至今未能肅清。宋州太守不敢再瞞,只得上書朝廷,請求早早調兵剿除賊寇。
待霍青讀完奏章,皇甫擎道:“如何?可願前往?以朕之兩百精銳對那一萬烏合之衆。”霍青道:“末將自當全力以赴,不負陛下隆恩。”皇甫擎點了點首,轉而向霍無忌道:“既如此,可令霍將軍再留京兩日,會同職方司衆幕僚商討剿匪對策,隨後回潼關點齊人馬,星夜潛赴宋州,務必一舉殲之。一應行動只受兵部節制。朕稍後會行文告知皇甫元帥。”霍無忌起身道:“臣遵旨。”
公事談完了,父子二人預備告退。皇甫擎似是想起,說道:“近來喜事頗多。後日乃朕登基整十年,屆時將在太極殿舉行國宴。愛卿父子,國之棟樑,到時勿忘一併出席。”霍無忌道:“不消皇上吩咐,老臣豈有不到之理?”皇甫擎隨即望向霍青。“區區草寇,實不足掛齒。後日晚宴,權當爲愛卿壯行。”霍青聽聞,只得應命。言迄,與其父一同退出了紫宸殿。
霍氏父子離去不久,李延福入紫宸殿內稟道,初雲公主奉旨前來伴駕。原來自從七夕佳人被證實有孕之後,天子便依着太后的意思,不再召她侍寢,而是覷着每日晚飯時候的空當,常常去芳菲殿坐坐。有時興致來了,也喚簡寧到紫宸殿來共進午膳。從一堆奏章裡脫身出來,皇甫擎應道:“今日來得倒早。”便離了龍案,親自往殿前迎接。
佳人今日戴了一頂紫貂昭君套,套上鑲嵌着一顆翠綠的貓眼石,正好與身上嬌綠的錦緞宮裙相配。皇甫擎見了發笑。“才十月底,怎麼連這個也戴起來了。”簡寧嘟着嘴。“還說呢,你當我願意呀。昨日姑姑吩咐,說千萬不好受風,叫從現在起天天戴着。每樣花色,各做了一頂送來。你說奇怪?那我不戴了。”說時,便伸手要摘。皇甫擎忙攔道:“別摘!別摘!戴着吧。長輩的話,自有她的道理。”
轉過漆屏,二人走在軒廊上,皇甫擎攬住人兒腰肢,問道:“這幾日夜裡睡得可好?胃口怎樣?”簡寧半邊身子倚靠在皇甫擎身上,應道:“胃口倒好。吃什麼都香,也不大挑嘴。只是夜裡小腿抽搐得厲害,時常睡到半夜就給疼醒了。手腳也開始浮腫了。”皇甫擎聽了,拉起人兒小手放到嘴邊親了親。“小東西,心疼煞我了。”
入了偏殿,侍女們立時奉上熱茶、酥點。皇甫擎扶簡寧在龍榻上坐了,又問:“肚子餓不餓?現在就擺飯吧。”簡寧自榻邊的高几上拈了一塊玫瑰搽穰捲兒,咬了一口,回道:“不忙。到午時再擺飯好咯。我有事情要同你商量。”皇甫擎便揮退了李延福等人,又去放下了榻外明黃色的帷幔,方摟着佳人坐下來。
“說吧。又想到了什麼鬼主意?”皇甫擎捧過人兒小臉,在她的脣邊四處流連。簡寧將手中剩下的點心盡數往嘴裡一塞,囫圇道:“那個……我想在宮外開個辦事處,專門負責承接《女報》的廣告生意。”皇甫擎沒聽明白,舔着人兒嘴邊的點心碎屑,呢喃道:“什麼叫廣告?”
簡寧道:“廣告,就是廣而告之。就是在報上刊登的啓示。上一期不是登了表哥結婚的消息嘛。結果昨天去吃喜酒,好幾家的夫人都問我,她們家女兒成親的時候,能不能也發個啓示。既莊重又顯得氣派。我說可以啊,不過辦報辛苦,不能白登。要按字數、版面的多寡,收取相應的費用。她們說了,無論多少,開口就是了。”
皇甫擎坐直了身子,一副“果然被我料中了”的表情。“你如今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女報》也逐漸上了正軌。應該安心靜養了。什麼廣告不廣告的,以後慢慢再說。”簡寧道:“商機猶如戰機,轉瞬即逝,怎麼能以後再說呢?報紙的收入,這纔是大頭。我打算今後只要是清白人家,交夠一定的費用,都能在《女報》上刊登啓事。除了婚嫁之外,尋人啦、失物啦、房產買賣啦,這些都在廣告的範圍之內。有錢不會賺——是個大笨蛋!”
皇甫擎聽佳人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嘆氣道:“哎——沒想到朕竟然娶了個財迷心竅的女人。”簡寧一聽,有門!連忙腆着個大肚子貼上去,撒嬌道:“好不好?考慮考慮。我和寶寶等你的答覆。不要讓我失望,我若是心情不好,寶寶也會受影響的。”
好嘛,連兒子都給搬出來了。皇甫擎沒奈何,只得應道:“知道了。容朕再好好想想。”簡寧樂道:“沒問題。不過寶寶說,要儘快答覆哦。”皇甫擎也樂了。摟了佳人躺倒在龍榻上,衝着她肚子笑道:“寶寶乖,閉上眼睡一覺。此刻讓你爹孃親熱一回。”說時,鬆了佳人衣襟,把手探入那貼身小衣內。簡寧紅了臉,低啐道:“討厭!看我明日見了太后怎麼說。”
話說皇甫擎是個久涉花叢之人,又是個皇帝,女人的身子來得太容易了。如今佳人有了身孕,他近不了她的身,即便心中愛她,忍上一兩日還行,叫忍上大半年,那真是老和尚娶媳婦——下一輩子的事。九月的採選,因籌備戰事,縮減了規模。即便如此,也選了近百人入宮。內中有幾個拔尖的,皇甫擎已經寵幸過,各自上了封號。再加上徐昭儀、張婕妤等人,昭陽殿裡說不上夜夜春宵,但也時常迎來送往。說得難聽點,這皇帝不也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人嘗?簡寧是個現代人,心裡不可能不介意。只是應了那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此一時也,彼一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