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 陽光不復熾烈,灑在身上,只覺得周身上下暖洋洋的。所幸今日無風, 房簡二人在院中踱步, 甚是愜意。簡寧先問起綠珠的近況來。前日去吃喜酒, 不曾見到。一問才知道, 已經回了孃家。房子陵答道, 先教回永安坊住上一段時日,免得同新娘子碰面,大家尷尬。落後得了方便, 再接回府去。簡寧聽了,心裡雖然嘆息, 嘴面上卻不好說什麼。
不覺來到太液池畔。只聽房子陵道:“這鞦韆怎麼了?”原來好好的鞦韆, 如今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原本自橫樑上懸垂而下的絲繩, 以及絲繩上所繫的蹬板都不見了。簡寧道:“喏,還不是因爲懷孕, 所以給拆掉了。說是等寶寶生下來之後,再重新按上。”房子陵應道:“你向來不肯安生。換作是我,也要拆了才肯放心的。”
簡寧不願意聽教訓,忙轉了話題道:“待會兒在國宴上見到你岳父,代我問候他。尚書大人同意在《女報》上以他的名義刊髮結婚啓事, 真是幫了大忙了。”房子陵不解。“怎麼?皇上同意了《女報》的廣告生意?”簡寧道:“差不多吧。等我過兩日寫信去揚州, 同安逸候再商量一下。”房子陵點了點頭, 一臉黯然。
“怎麼啦, 表哥?”簡寧探問道:“你的岳父大人這般通情達理。新娘子賢惠不說, 更學得一手好廚藝。兩個月前你又升了六品的直講,好歹做了教授。還有什麼煩心的事?對了, 是薛師傅的事吧?快說來聽聽。”房子陵低了半日頭,終是忍不住道:“前日爲何不等我來敬酒就走了?”
什麼不好提,居然提起這個。簡寧頓時啞了火。“我……我累了嘛。”人兒垂下眼簾,濃密的長睫在漸趨豐潤的小臉上投下了兩片參差陰影。房子陵追問道:“你曉得他來了,所以才走的?”簡寧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我這副樣子,怎麼能見他呢?還是不見的好。”
“他穿着鎧甲軍靴,來得匆忙。是專爲你而來。”
“那正好!教他死了這條心。以後別再幹這種傻事。”
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房子陵對於佳人如此的態度十分寒心,不由嘆道:“看來是我多嘴了。表妹勿見怪。只當我不曾提起就是了。”兩眼痠酸的,簡寧唯有勉強剋制。“今後若是遇見他的話,便勸他同你一樣娶一房賢惠的妻室。且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我同他也沒有別的話好說了。”房子陵聞言,宛如切膚,暗自傷神不已。
二人面對面正傷心呢,卻聽那廂阿奴朗聲笑道:“少夫人來啦。瞧您去了那麼久,一定是對那兩隻犬兒喜歡得不得了。但凡見過的,都說好玩。”簡寧知是阿奴報信,連忙收拾起心情,整暇以待。房子陵亦不得不打疊起萬般精神來,專心應付自己的新婚妻子。
只見玉芝緩步行至房簡二人身邊,微笑道:“表妹,那兩隻犬兒太好玩了。每日光逗弄它們,便能打發上半天時間呢。”簡寧應道:“嫂嫂喜歡,等有了小狗狗了,送你一隻如何?原本就打算年底讓它們兩個生寶寶的。就怕到時候嫂嫂自己有了身孕,再無暇顧及其他的了。”一句話說得玉芝臉上又泛了紅。
列位看官觀到此處,想必要問:綠珠嫁給房子陵也有大半年光景了?她可曾懷孕?前文已說了,彼時尤重尊卑,最講究“體面”二字。在房子陵還未娶正妻之前,靜儀公主怎麼會允許綠珠懷上並生下房家的長孫來?所以每逢房子陵在綠珠房中過夜。次日一早,必有丫鬟金寶去正屋內報知。當日廚房除了送去早飯之外,便會附帶送去一碗避孕的湯藥。公主府不是皇帝的後宮,卻沾染上了後宮的習氣。房子陵對此無非抱“悉聽尊便”的態度。綠珠更是隻有乖乖服從的份兒。即使從人情世故上去考量,似乎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來。
簡寧與新婚夫婦又說了些閒話。不多時,靜儀公主與房駙馬也前來探望。三人一同迎入正殿內,行禮上茶。大家坐着聊到申時將盡,靜儀公主道:“好了,不早了。是時候去太極殿了。”簡寧挽住她胳膊,一路送到院門口。皇甫靜拍着人兒小手,叮囑道:“過幾日我和你嫂子單獨來看你。乖乖的,好好調養,不許累着自己。”簡寧答應了,又向房駙馬、房子陵、王玉芝一一道了別,方目送他們離去。
回到芳菲殿內,簡寧倚在寢殿的繡榻上發起呆來。好一會兒,覺得肚子餓了,才命阿奴傳話下去叫擺飯。此時,不想竟來了天子的口諭。簡寧聽了,只是搖頭。“這是皇后的差事。喚我去做什麼?何況又不早說。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急得李延福直打恭道:“匆忙是匆忙了些。可這是皇上的一片心不是?也叫南昭使臣親眼見一見公主,回去稟告您父王、母后,好使他們放心。再說了,這是何等的榮耀。您這一去,就是和皇后娘娘比肩了。好歹走一遭吧。老奴這兒給您跪下了。”說着,撩起袍角就要下跪。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你別這樣。”簡寧並不想爲難底下人,見此情景,只有應允。不免思忖道:不知道霍青會不會出席?但願不會,他十有八九應該已經離開大都了。自我安慰了一番,佳人乃命阿奴、漱霞等人去取衣裳、首飾來,又叫妥娘現煮些點心來墊墊肚子。誰知道國宴是個什麼流程。李延福這才鬆了一口氣。當即譴了一名內侍去顯仁宮回報天子,便自出了寢殿,率領一衆隨從、車駕在院外等候。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佳人收拾停當,由阿奴、漱霞二人攙扶着,出了芳菲殿,登上彤輦往太極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