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雨一陣涼,自中秋後,接連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場雨,天氣就突然的冷了下來。
時間轉眼就進入了十一月,在南京舉辦的南洋勸業會也進入了收官階段,虞記可以算是贏家之一,不但提漿月餅獲得了銀獎,便是虞記桂花糕也獲得了優秀獎。
消息傳到虞記,整個虞記自是一片歡騰。
之後,虞記糕點的銷量又趁着年末這一個旺季節節攀升。
虞記這邊一片紅火,然而時間進入十一月份以來,隨着幾大錢莊和幾大票號倒閉,上海金融業除了外資銀行外,可以說是一片哀鴻偏野。由此,整個上海市面經濟越顯得動盪不安,兩江總督張大人幾次救市均未有明顯成效,此後朝廷又傳出消息,要將鐵路收歸國有,這一下子,本來就動盪不安的市面更顯出一種緊張的氣氛。
尤其最近傳出消息,同盟會要在上海建立中東部總會,用以策劃中東部革命。這一消息傳出,自兩江總督,到上海道,再到上海縣立刻對各碼頭和車站進行了嚴加盤查。由於盤查人手不夠,新任上海道劉大人又通令上海自治公所,要求李總董通令上海各商團協助朝廷封鎖整個上海交通。
而各商會商團有感於市面的動盪不安和國勢的緊張,爲了保證自身利益不受侵犯,便又藉此進一步擴大商團規模……
清晨,虞景明帶着小桃一頭鑽進虞記的時候,天開始飄起了碎碎的雪。小桃顛着腳。
車伕老趙正拿着一塊麻氈子蓋在馬車上,見着虞景明兩人進來,便笑呵呵的打招呼:“東家大小姐,小桃姑娘,下雪了。”
“是哩,今年這第一場雪比往年可早些了吧。”虞景明搓着手。小桃一臉歡喜的重重點頭。
“那可不。”老趙點頭。
虞景明笑笑,打作坊前經過,小桃朝作坊裡望了望,作坊裡一排排大爐子全都燒得旺旺的,虞景明和小桃兩人便是在門外都能感受到裡面的溫暖。
“大小姐進來暖和一下。”許開源先是看到小桃,又看到虞景明,便打聲招呼。
虞景明點點頭進了屋,看着四周一片熱火朝天的情形便問:“事情還忙得過來吧?”
“還成,我跟戴政,還有長青商量了一下,現在我們這邊幾間作坊再加上各分店的作坊也全力開工,這一拔生意還能頂得一下來。不過明年要還是這樣,東家大小姐,這作坊就要擴建了。”許開源笑哈哈的說,指着坐作坊裡間出來的戴政和長青道。
戴政和長青也一臉笑意。今天虞記的上半年和下半年可以說完全是冰火兩重天,當然糕點業的旺季也基本就在下半年,但往年的下半年可也沒有今年這般紅火。
所以說危機常常伴隨着機遇,東家大小姐帶着虞記便是從危機中一步步闖過來的。
這點,幾人打心眼裡都服氣。
生意紅火,便是再累些,大家那心氣兒都高。
這段時間,幾人一起在想方設法的提高作坊的利用率。
“成,明年要還這樣那就擴建。”虞景明應下。
“這明年的事情還得看火候。”門外響起許老掌櫃的聲音,虞景明朝門外一看,許老掌櫃和莫老師傅正朝着作坊裡望,看見虞景明在跟許開源說話,兩人便踱着步子進來。
莫老師傅這回南洋勸業會一行,可謂是居功至偉,但這一趟也着實累壞了,再加上快年邊了,虞景明便讓他多休息,作坊的事情不用親自動手,需要的時候指導就行。
有閒時,莫老師傅便去找許老掌櫃聊天,尤其是這冷天,兩人常常圍坐在火爐邊,一壺茶聊上一上午,往往的虞景明,戴政,長青,卞維文,餘翰,趙明,許開源,紅梅等虞記新一代的也會加入,聊天時常常能學到很多,連帶着一些虞記的經營事務也會決定下,這幾乎成了這些天大家的工作方式了。
果然,這會兒兩人身後還跟着卞維文,餘翰,紅梅,趙明幾個,大家都搓着手,天氣實是有些冷了。
一幫人一進來,作坊這間不大的小屋一時間擠的滿滿當當的。
不過這間屋子本來就是茶水間,雖然擠的人多,倒是不影響工人幹活,小桃給大家泡茶,幾人或坐或站的便聊了起來。
餘翰手裡拿着單子:“這是趙明剛剛收集來的數據,這陣子物價的漲的厲害,米,面,綠豆,糖都漲了,聽說各家糕點鋪子的價格也漲了,我剛纔跟許老掌櫃的商量,咱們的價格是不是要漲一漲?要不然,利潤空間就相當薄了。”
“我聽董幫辦說,最近,江海關那邊也有動靜,好象要建立倉儲制度,到時倉儲方面的成本又要提高,可能會進一步削弱利潤空間。”卞維文攏着袖子站在窗邊說。
往年,虞記的生意大多都是一些零星的客戶和小跑商,再加上一些小的貨行,倉儲方面的成本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但今年不同,虞記最大的一筆生意是跟李記籤的,這個肯定得通過江海關運出去的,另外虞記有好些單子也是在南洋勸業會上籤下來的,這同樣要走江海關,到時倉儲成本提高則是必然。
“糕點的價格今年不能漲了,有些是早定的合同,還有一些也是衝着人情來的,今年的價格就這樣,咱們不漲,大家心裡也有數的,明年若是行情沒有好轉,那該漲也得漲。”虞景明想了一下道。
衆人點點頭,也是這個理。
大體也就是一些閒聊,互相勾通勾涌,然後喝茶。
“對了,你們聽說麻師傅的事情了嗎?”門外的水池邊,幾個工人也在聊天。工人嘴裡的麻師傅就是虞記桂花糕師傅麻三妹,這回虞記桂花糕在南洋勸業會上得了優秀獎,着實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喲,你是說麻師傅跟卞先生那事呀?”另有工人開口。
“不是沒事了嘛,麻師傅好象私下也說過卞先生那晚是還她絨線錢的。”另有一人插話說。
“若真是這樣,麻師傅當時怎麼不說清,還落得私下裡來澄清這些,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麻師傅倒底是女人,這種事情到最後還不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先前那人說着,又道:“不過,我今天不是說這個,我是聽說陶記和新橋坊找了錢四海他大哥大嫂來挖麻師傅……”
“喲,真的呀?”邊上人驚訝的問。麻師傅如今可也算得虞記的頂樑大師傅之一了,也算得虞記的一張招牌了,這要被挖對虞記來說損失不小。
“那可不,我是聽錢大郎他娘子說的,這還有假呀?聽說那邊給的價是五十塊一個月。”
“我天,這價是翻了一翻啊,那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難怪早上做桂花糕的時候,麻師傅老是出神呢。”有工人恍然大悟的道,又說:“那你說,麻師傅會不會走啊?”
“要我,我不走,五十塊錢一個月,這價格高的有些懸乎,不可靠,再說了,沒有大小姐慧眼識珠,哪有麻師傅今日。”有工人道。
“理是這個理,不過若沒有麻師傅,那也沒有虞記桂花糕今日這名頭,這一點倒不能說麻師傅就欠着大小姐,更何況,卞先生現在可是虞記總賬,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麻師傅的心情就不好說了……”
立時的,便又傳來幾聲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輕笑。
屋裡一幫人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你們都太閒了是吧,全給我拉磨去。”許開源衝到門口,將幾個工人全趕到作坊後面的磨坊裡,那裡是專門磨米粉的地方。
“開源,你記下來,剛纔那幾個工人這個月每人扣一塊錢。”許老掌櫃的道。
“老掌櫃不需如此,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些許謠言,不需在意。”卞維文捧着熱茶笑笑。他要在意早就在意,這段時間,因爲那晚麻三妹的話,永福門裡對他的怪言怪語可不少。
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而很多時候,別人喜歡議論的只是他們腦海裡各自臆測的東西,而非事實真相。
“這處罰跟卞先生關係不太大,最近因爲生意紅火,工資提高了,這人心便浮燥了,正好敲打一下。”許老掌櫃的道。
卞維文點點頭,許老掌櫃既然這麼說,那就跟他無關了。
虞景明不由側眼看着卞維文,卞先生在永福門大多數人眼裡是軟弱,窩囊的,但虞景明卻從他身上看到了至剛的一面。
卞維文感受到虞景明的眼亮,也看過來一眼,笑笑。
外面的雪不知何時下大了,朵朵飄下來,煞似好看。
虞景明也笑笑沒有多說,一方面許老掌櫃是總管虞記事情,這是他份內的事情,虞景明不會冒然插手,另一方面,卞先生是通透之人,她多說反倒小看了他。
當然,虞景明雖然不說什麼,但不等於她不做什麼,麻三妹是她邀請進虞記的,有些該該說的她也要找麻三妹說一說。
無風不起浪,虞記這幾個月來有些耀眼,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虞景明從作坊工作間裡出來,大朵大朵的雪花便落在她的發間,然後上樓,樓上是她的辦公室。
小桃去請麻三妹,麻三妹來的很快,虞景明剛在辦公室坐下,就聽到麻三妹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