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上海縣這些年可低調的很哪,據說迷上了下棋,整日裡迷在這裡面,可鮮少出現在這種場合呀,董幫辦這面子不小……”園子裡的人遠遠瞧見上海縣正堂同卞先生進來,不由的竊竊私語。上海縣在前幾年是頗有些功績的,只不過近年來,上海局勢變幻,他夾在各勢力裡面,反而沒有了挪騰之地,乾脆裝起糊塗了。
說到董幫辦的時候,又有人好奇的問:“喲,上海縣都到了,怎麼不見董幫辦的人呢”
實在是肚子有些餓了,廚房那邊的香味勾人的很,客人都有些迫不急待了。
“呵,這不還得等蓋文到嘛。”邊上有人怪聲怪氣的道。
“也是,比起上海縣,那位纔是要人。”有人點頭,又有曉得一些內情的人問道:“對了,上海縣邊上是那位卞先生吧聽說董先生可看重他了,幾次舉薦他進江海關,只這位也不曉得什麼心思,竟是置之不理。”
“這位卞先生是待價而沽呢,董幫辦手腕再通天,在江海關也只是個幫辦而已,他的舉薦能給那位卞先生謀什麼位置,至多也不多一個書辦而已,這顯然不放在人家卞先生有眼裡,可如今不同了,那位卞先生得了稅務司長墨賢理的賞識,已經安排好進江海關事宜了,通知都發下來了,這位一進去就是監察辦監察,這監察一職歷來都是洋人嘴裡的肉,這位一進江海關那可就高了董幫辦一頭了。”說話的是江海關董幫辦手下的一個書辦周海,。
周海三十七八的樣子,中等個頭,短髮,打了髮油,看着油光可鑑。
他一直以來跟着董幫辦辦差,對於卞維文他心裡一直有疙瘩的。
起先董幫辦舉薦卞維文,他擔心卞維文搶了他的差,心裡對卞維文自然是抗拒,好在卞維文沒有答應董幫辦的舉薦,他也鬆了口氣。可哪曾想,如今卞維文被墨賢理賞識,搖身一變就進了監察司,周海那胃裡那能不鬧着酸水?只覺得卞維文是走了狗屎運。說起卞維文口氣自然不好。
說起來舊式舉人的牌子還是有些用的,要不然誰曉得他卞維文是哪一個?
只不過如今這形式,這牌子只怕也當不了兩天用了,以後是哭是笑就不曉得了。
“喲,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也正常,他做了監察說不定還能幫着董幫辦一把不是。”幾個閒聊的人聽着話風有些不對,便開始打着哈哈。
“呵,指望他幫董先生別背後落井下石就好了,別的不說,就最近卞老二的事體,那位渾水摸魚的,藉着董幫辦對他的信任,可是狠狠的咬了董幫辦一口。”周海一手抓了一把瓜子,邊嗑着瓜子邊道。
“喲,這怎麼講”有人好奇的問。
“最近董先生跟利德的恩怨大家也是聽說了吧”周海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似乎是故意要給人敲敲邊鼓似的。
“倒是聽說一些,無外乎利德不看好董幫辦,想單方面結束合作,便借打擊卞老二試探董幫辦,董幫辦便也借卞老二之後查利德,總之是你來我往的過了幾招,聽說現在卞老二公廨所的差事都被停了,這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能來參加董家宴的,那跟董家多多少少是有些關係的,這些東西自也能瞭解一些。
“呵,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是沒看到,我只看到了渾水摸魚。鶴蚌相爭,漁翁得利,你們不曉得呀,從卞先生答應進江海關的那一刻起,卞老二就復職啦,想想,當初,卞老二靠着虞家那位大小姐,愣生生把呂三從公廨所趕了出去,他藉機上位。如今卞老二就更了不得了,現在董先生的處境大家都曉得,那是真不太妙,江海關有個威爾針對他,榮興這邊有榮家那位盯着,利德又反水,董先生藉着卞老二之手反擊,可人家卞老二可真不是省油的燈,藉着董先生對他的信任,短短兩天,已經接管了董先生四成的產業鏈,再等卞老大進江海關,卞老二背後有靠山,底下有兄弟,自己還有手腕,到那時,董先生只怕就是那過河的橋啦……”周海重重的咳了幾聲,說的是頭頭是道,聽到人耳裡竟是一時難分真假。
一時間,聽閒話的人也是各有心思。
虞景明微微皺眉,卞先生這是還未進江海關,江海關內也已是暗流涌動了。
這時兩個董家子侄陪着卞先生和上海縣進了廳裡,閒聊的衆人也都噤了聲。
卞先生同上海縣一起坐下,一邊自有媽子丫頭上茶水並糕點,看着桌上的糕點,卞維文擡起頭,就看到不遠處的虞景明,他笑笑點頭,虞景明自也笑笑點頭。
“這是虞記新研製的桂花貢,一切材料和製法都是貢品標準,別處可吃不到,東翁嚐嚐。”卞維文拿了一個空瓷盤,又拿着刀將桂花糕切幾小塊,放在上海縣面前。
“好,維文這般推宗,自然要嚐嚐。”上海縣笑咪咪的點頭。
卞維文又給自己切了一塊。
兩人都是舊式文人,按現在的新式說法,一個老學究,一個青年學究,自然是食不言,寢不語,兩人便默默的吃着桂花糕。
這方情形跟周圍的細碎,喧譁完全不同,但奇異的卻也不衝突,自自然然,一動一靜,似乎本該就這樣。
虞景明這會兒心裡其實有些奇怪,卞先生借了她虞記的橋要查利德,那這時候卞先生不是應該在江海頭碼頭等着嗎,而上海縣又出忽預料的出席董家宴,再一結合當初李澤時的話,是否預示着,董家宴這邊一會兒會有大事發生?
正想着的時候,虞景明突然就看到利德的那個經理羅切斯站起身來,走到卞維文那一桌,先跟左手的上海縣問了好後,就在卞維文的對面坐下。
棗紅的八仙桌上,除了茶,瓜果,糕點,還有一本便籤本,本上插着一隻筆,羅切斯從便籤本上撕了一頁,然後拿起筆寫道:之前想約卞先生見面,卞先生不給機會呀。
羅切斯說的自然是利德託了陶記,然後請麻三妹出來約卞先生見面的事體,卞先生據絕了。
羅切斯寫完,先把筆放在紙上,然後連着紙一起推到卞先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