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太太近來過得並不順遂。
原因有二, 這一來,那青巖庵中修行多年的老夫人總算迴轉心意,打算重投世俗懷抱了。
好, 回來是好事, 老人家年紀大了, 太清苦可不行, 對身子不好。但是, 也別天天抱着那剛足月的小孫女不撒手呀,讓她這當孃的怎生是好?
這二來,過了這麼多年, 她才發現自己含辛茹苦帶大的那兩個兔崽子,都是白眼狼!
大的那混球如今被接去了國公府, 美名其曰是替父盡孝, 其實就是老國公爺想顯擺一下他命長, 連四世同堂這一天都等到了,順帶再給瞿鳳材緊緊弦, 告訴他你還是我成家人,別以爲大鬧了一場就能一拍兩散了。
瞿大人很無奈,畢竟是他祖父,瞿太太翻了個白眼,把大兒子推給了成家人。
誰愛養着誰拿去, 皮猴似的玩意兒, 最好在成家吃點打, 長點記性, 省的他成天上房揭瓦, 招貓逗狗。
二兒子沒比他哥哥乖多少,且心機頗深, 在她面前是一套,在瞿大人面前又是另一套,前一刻臉紅脖子粗的和她嗆聲,後一刻扒着他爹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今日這不爭氣的又在私塾裡鬧事了,和滿枝家的幾個兒子打了一架,掀翻了先生書桌,淋了先生一身墨。
哼,那是打架呀,明明就是他們幾個鬼靈精約好了,假意生事,暗中報復了罰他們抄書的先生。
年紀小小就一肚子壞水,絕對不能忍,瞿太太打發了兩個小廝去給先生賠不是,回頭雙手齊上,狠狠掐住了二兒子的臉。
“殺人啊!樁子你快去把我爹找來!”這死孩子死命掙扎,還不忘向外求援。
“你叫啊,別說你爹不在府裡,就是他在,也連他一快打!”瞿太太大怒,獰笑着加重了手勁。
“嗷嗷嗷,樁子你快去叫我爹別過來!”
好一個忠心護爹的兔崽子!眼裡竟沒有她這當孃的,也不想想是誰把他拉扯大的。
瞿太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使勁一擰,在他那圓墩墩的臉上掐出了兩個紅指印,一邊一個,對稱的很。
還沒容她緩過氣,她孃家那孽障魔星突然衝了進來,一見她就嚷嚷開了。
“大姐你傻啊,把小三兒送到國公府,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瞎叫什麼小三兒,那不是你弟弟,是你外甥。”
先哥兒卻滿不在乎:“不都一樣,差哪兒了?大姐你別把話頭岔開,說正事呢!”
他這樣無所謂,聽得瞿太太幾欲昏厥,心中暗罵他沒腦子,忍着怒火道:“正事,正事就是老爺子想曾孫了,你敢擋着人老國公爺享天倫之樂?”
“國公爺就了不起了?”他虎目圓瞪,挺起胸膛:“小爺我...”
也算他有自知之明,我了半響沒下文,瞿太太嗤笑道:“您能怎樣?你呀,做事也不過過腦,老國公爺縱是想把三兒,呸,把弘哥兒扶成世子,那還要過了全家人的關,國公府的大夫人會答應?她也是有兒子的人,不拼死攔着纔怪呢。”
說的也有道理,先哥兒陷入了沉思,瞿太太又催促他:“好了好了,別鬧了,快回家去罷,看你這樣子,是剛從營裡出來?”
他悻悻的縮了頭:“可不是,纔剛下值,聽小二一說便上大姐這來了。”
“那還不快回去!母親可想你了!”瞿太太暗罵了二弟兩句,板起臉端茶送客。
祁小將軍鎩羽而歸,臨走時還小聲嘟囔了一句:“大姐愈發兇悍了。”
瞿太太苦笑連連,轉過身不與他計較。
天可憐見的,若是不兇悍點,能制的住你?
想想當年她也是嬌滴滴嫩生生溫柔婉約的呀,真真是歲月無情。
......
鬧了一整日,總算是消停了,瞿太太癱倒在炕,好一番喘氣。
誰料晚歸的瞿大人又折騰出個幺蛾子來。
“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意思?”
一進屋,蹙着眉的瞿大人就摔了一封信在炕桌上,他這股火氣冒得莫名其妙,瞿太太只好先撿了那信來看。
嗯,信是弘哥兒寫的,開篇問候了家人,中間花大篇幅介紹了他在國公府的光輝事蹟,點明瞭老國公爺對他十分無奈,並已放棄了將他扣押下來這一不現實的想法。
沒問題呀,這不挺好的,瞿太太納悶的瞅了眼瞿大人,被他兇了回來:“繼續看繼續看。”
繼續看,弘哥兒去了一趟傅家,見到了黃指揮使,黃指揮使託弘哥兒給她問好。
這人誰啊?
瞿太太還是不解,瞿大人冷聲道:“這黃指揮使可是義州黃家人,當年也是在廣寧定居過幾年的。”
原來是黃昱,瞿太太此時才恍然大悟,沒想到當年的翩翩少年,竟已是個指揮使了。
她心下唏噓,瞿大人看得扎眼,一把奪過那信,怒道:“難道你還惦記着那老相好?”
他一氣說完,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依舊年輕貌美瞿太太看,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一口悶氣泄出去,另一口又堵上來,如何都不舒服,氣悶得不行。
瞿大人自怨自哀起來,周身瀰漫出濃濃醋味,瞿太太鬱卒,嫁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太多的,果然不好。
不好也沒辦法,她也只能湊過去小意哄他。
“怎麼可能惦記他?都過去多少年了,再說了,當初也不過是兩個小孩子,能有多情深意重?”
瞿大人將信將疑:“果真如此?”
“那是自然了。”瞿太太羞澀一笑,依在他身上,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瞿大人這才找回一點自信,但心裡還是膈應:“給弘兒回信的時候不許提那人!不能和黃家人有牽扯!”
“是是是,大人您說的是。”
瞿大人點頭,對嬌妻的態度很滿意,他再一看時候不早了,便吹了燈,拖着瞿太太進紅帳。
別看他早過了而立之年,可依舊是寶刀未老的,什麼黃指揮使,他當年還是國公府大少爺呢。
夜已深了。
瞿太太忙碌的一天,還未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