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山石、被攔腰斬斷的大樹、破損的牆壁,以及院子裡,遠遠近近的呻吟慘叫,滿園趴着起不來的人,以及那一地斷裂粉碎的兵刀,無不彰顯着這裡剛剛遭遇強敵。
驚鴻眼眸初時一凜,她幾乎以爲,是炎烈國皇帝乘此機會,派人來圍剿衆人,然而只一眼掃過,已看出所有傷者,都沒有性命之憂,他們只是失去了作戰能力,甚至不會留下永遠不能復元的重傷,可見進攻的人,手底下非常有分寸。
風紫輝目光淡淡掃視混亂的戰場殘局:“來的人只有一個,招法強橫迅猛,完全是用硬碰硬的打法,一路強攻進去的。地上的腳印和破損山石、樹木的痕跡,所有人受傷的狀況無不說明來者武功走的是霸道剛猛一路,來的應該是……”
驚鴻沒有認真聽他說的話,園子深處傳來激烈的打鬥之聲,她眼中閃爍森冷光芒,忽的仰天一聲長嘯,清朗俊奇,聲震天宇,這一聲嘯,竟令得風爲之住,云爲之頓,遠方那紛紛亂亂激烈迅捷的戰事,彷彿也爲之一停。
在下一刻,一道狂猛勁風自遠處迅如電馳而來,在堪堪撞上二人時,倏然頓住。行則如奔雷掣電,頓便似堅釘入土,行止之間,沒有一絲停頓,不見半點遲滯。
那人手中刀鋒閃亮,眼神卻比刀鋒更明亮,臉上充溢着無對無匹的興奮與鬥志,原本也許可以上演一幕,狂風瑟瑟,落葉瀟瀟,絕世高手相對峙的好戲,奈何那人的目光一觸及到站在驚鴻身後的風紫輝,本來滿是燦然鬥志的眼睛,轉眼冒出許多小星星。
他笑着高高揚起了手,完全不顧站在天下最可怕的高手面前門戶大開:“漂亮美人~我好想念你啊!”什麼一流高手的氣勢,轉瞬破壞殆盡。
聞此一言,連風紫輝都有一種想昏倒的衝動了。
此人身形比一般男子尚要高挑,容貌一般卻如陽光一般耀人眼目,身披獸皮,任那帶點古銅色澤的手臂與長腿大大方方裸露在衆人面前,滿頭的長髮,因爲激戰而有些散亂,更加增添一種世間男子所不能比擬的野性。正是那多日前,曾在來京路上,有一面之緣的流金國神秘男子束水。
驚鴻慢慢地咬緊牙,很好,很好,人果然不能太好說話,不該太善良,我這地方,都快成菜園門了,由着這一幫又一幫的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束水卻根本沒多看他一眼,只知道盯着風紫輝笑道:“我傷一好就到處找你,居然在京城街上見到上次那個笨男人,也在滿街找人,就過去把他捉住逼問,他說你是他主人捉來的犯人,他在找他失蹤了十多天的主人,我把他放了,又一路跟着他來這裡,直衝進去想救你出來。”
驚鴻的目光從束水身後掠過,看着遠處,鼻青臉腫,一瘸一拐,跟樣子同樣狼狽的蒼鷹等人一起往這邊趕過來的火雀,忍了又忍,把到了嘴邊的一句粗話給忍了回去。
這年頭,什麼都有得治,就是人笨沒法子,居然讓同一個人連續兩次用同一種追蹤的方法給找到窩裡來。唉,這種手下,簡直把主人的臉都丟盡了。
很巧的是,風紫輝也有嘆氣的衝動。唉,流金國人做事,是不是也太有個性了。眼前這個男子明明有着足以和衛靖臨、水忘憂相若的武功,他完全可以像衛靖臨一樣,悄悄潛入,不驚動任何人的探查,他卻偏偏喜歡這樣光明正大,步步白刃步步血的往裡闖,真怕人家不知道你武功高嗎?
束水完全不知道兩人的心思,只覺見到了多日來思思念唸的人,不知道多麼地歡喜快活,他興高采烈地直接無視驚鴻:“你放心,我不會讓他關着你的,我帶你殺出去……”
“你倒殺殺看。”驚鴻要再不發火,那就是活菩薩了。
在她探手拔劍的那一刻,風紫輝淡淡說:“我不認爲,這是你打架的好時機。”這樣冰冷的話語,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一句關心的勸告,而驚鴻也明顯不是一個聽勸告的主,所以那一劍,還是毫不停留地呼嘯而下。
她劍鋒出鞘之際,天地便爲之一寒,一劍揮落從容淡定,劍招亦談不上任何奇巧快捷,只是簡單平凡地一劍直劈,倒像是給出大大的空檔,讓人從容閃避。
然而束水卻是眼神一亮,道一聲“來得好”,擡手一刀迎去。他的選擇,卻也是簡簡單單,乾淨俐落的一刀迎上。他甚至只用單手執刀,反轉刀刃就這麼直接往上迎。
刀劍相擊,那毫不清脆,卻出奇沉悶的聲音,聽得四周諸人無不覺得耳中一震,一陣陣氣血翻騰,好幾個勉強剛站起來的人,又都撲通連聲地跌倒下去。
驚鴻靜靜立在原地,劍鋒斜斜指地,臉容一片蕭索,連衣角也沒拂動一下。
束水整個人被震得連退七八步,身子重重撞在大樹上,身後需二人合抱的大樹竟砰然倒折成兩斷。他的脣邊不出意外地溢出一縷鮮血,可眼中卻滿是訝異,失聲道:“你今天,情況是不是有些……”
強勁的劍風撲面而來,把他本已說出口的話,硬生生逼了回去。四周那麼多人,在如許強大的劍氣之下,只覺耳中嗡嗡連聲,哪裡還聽得到束水一個字。
只有風紫輝眉峰微微一動,似乎略略皺了一下,又似乎並沒有。
此時驚鴻的狀況十分之糟糕,連平日三成的力量都提不起來。只是她素來武功高絕,就算是知道他內力大打折扣,只怕強如衛靖臨、水忘憂,也絕不敢和他硬拼內力。偏偏束水卻是個完完全全的死心眼,使他的武功路數光明正大,明明知道眼前之人不可力敵,偏偏選擇了以力相拼,而這種打法正是現如今對驚鴻傷害最大的一種。
雙方毫無花巧地硬拼一記,束水可以藉着飛退卸力,又把身體承受的大部份壓力直接送到大樹上,讓大樹爲他承擔,偏偏驚鴻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稍稍讓人察覺她的狀況,硬生生一步不退,等於靠自己的血肉之軀把全部的力道接了下來,再加上他體內至今仍在翻翻騰騰的巨毒,連風紫輝都不得不懷疑,驚鴻根本有自虐,甚至自殺傾向了。
束水武功高絕,身爲流金國最傑出的戰士,他的戰鬥經驗可能比三個驚鴻加起來都多,只拼一記,已經感覺出驚鴻的狀況十分不佳,遠不如當初相遇時的實力,他愕然相間,沒料到驚鴻卻是二話不說,一劍刺來。
他無暇細思,猛一咬牙,雙手握刀,立於胸前,正面一擋,又是一記暗啞悶沉的交擊之聲,蒼鷹、火雀等原本在後園與束水纏戰,剛剛趕到近前的人,也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這一次束水沒有後退,只是整個身體身不由主地在地上往後滑退,背後的半截大樹完全被連根帶起,樹飛於天,他的退勢竟還不止。
他咬牙立樁,雙腳足足深入地下半尺,猶自拿不住樁,直滑出兩丈有餘的半尺深痕。他又深深吸氣,慢慢把刀在胸前舉高,直至森森刀鋒高至雙睫之間,他的手因爲受力太重而在顫抖,以至於刀鋒因爲微微的顫動而發出龍吟之聲。
他的眼睛卻明亮異常,目光定定望着驚鴻:“這個時候和你打架不太合適,但是,我平時打不過你,現在也不能讓我喜歡的男人被你關起來,就算不夠光明正大,也只好對不起了。”他的話說得坦坦蕩蕩,臉上竟然真的有慚愧之色,面對這樣的強敵難得的傷弱之機,他不感到興奮歡喜,竟然只有慚愧,但就連這慚愧,都如此坦蕩無欺。一句已畢,他便人刀合一,直襲而去。面對驚鴻,他竟然仍能選擇搶先出擊。
這一刀劈出,竟憑空生出萬馬嘶吼的感覺。這在一衆敵人包圍之中的孤身男子,隨着這一刀,恍似變身做萬馬軍中的絕代統帥,正有那無窮無盡的驚天兵馬,勢必隨着他這一刀,呼嘯奔騰地撲向敵人。
就連驚鴻眼中都閃出異常明亮的光彩,讚了一聲:“好刀”。然後擡劍,看似信手揮灑,無比隨意地點了出去。這一劍既出,一改往日大巧若拙的氣派,長劍在他手中忽然變成了白雲流水,那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的刀勢總也追不及她的劍招,抽刀斷水水更流,縱然那刀勢狂猛如雷鳴閃雷,依舊無損於劍中的空靈從容。
在場衆人,除了風紫輝,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一片刀芒劍影中,看清兩個身影的起落交換,只是那一連串震耳欲聾的交擊之聲,逼得所有人不得不運功相抗。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多麼狂猛的勁氣比拚,才能產生這麼大的壓迫力,他們已無力分辨。最後一聲悶響之後,是清脆的碎裂之聲,漫天破碎的鐵片四下激射,不少人閃避不及,身上、臉上,又多添數道深深的傷口。
同一時間,束水的身體被高高震起,和着四射的血泉,觸目驚心。那滿是鮮血的身影在半空中,連翻三個跟頭,勉強雙足着地,身影一晃再晃,終究拿不住樁,屈一膝跪了下去。
至此,人們纔看清他的樣子,他滿身都是鮮血,手中的長刀,只餘刀柄還在,身上的獸皮也裂開大半,幾乎裸露出大半個胸膛,他自己卻渾不在意,態度無比自然,只是牢牢盯着驚鴻。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道傷痕已經數不清了,裸露的皮膚幾乎全被鮮血所淹,就連臉上也有一道長而闊的傷口,自左額開始,一直延伸到嘴角處,傷口處翻卷的肌肉,尚在微微抽搐,猙獰地向世人昭示他的傷痛。
這一刻,束水內力幾乎用盡,全身傷痛如焚,鮮血像泉水一般向四面流淌,他喘息着努力跪穩,不肯倒下去,只是他的眼睛,依然閃亮,像受傷的狼一樣,不見一絲沮喪,卻依然有着熾烈如火,焚人心魂的戰意鬥魂。
驚鴻徐徐收劍入鞘:“你走吧,我不殺你。”
“我不走。”束水喘息着搖頭。
驚鴻微微皺眉:“你真想找死。”
束水擡頭看看風紫輝,大口喘着氣,帶着血的臉露出一絲笑容:“我喜歡他,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讓我喜歡的人被你關起來。”
驚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連他喜不喜歡你都不知道。”
“我喜歡他就好,他喜不喜歡我,有什麼關係。喜歡一個人,就是要保護他,照顧他,一心一意爲他好,難道他不喜歡我,我就任他落難,不去管他。”束水坦然說着,明亮的眼睛,竟然令人不能直視。
一直站在驚鴻身後,對因他而起的這一場紛爭全然漠視的風紫輝,終於微微動容。他的眼神微動,凝在束水額頭那不斷流淌的血泉上,久久不再移動。在他那漫長的生命中,從來不曾有人,這樣純粹,這樣執着,這樣一心一意地保衛他,從來不曾有人,爲他流過血。
那麼多的鮮血,在地上,幾乎已積起一個又一個的小血池了,一個人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鮮紅的血液流淌。
束水似感覺到風紫輝的目光,擡眸對他一笑:“漂亮美人,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他一彎腰,伸手抓起地上一把不知是誰被他擊斷的半截劍尖,擡手對着驚鴻扔了出去。這看似普通的一擊,卻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心神、力量和智慧。那一劍之迅捷,使得在場那麼多高手,竟是沒有人的目光能捕捉那一道若有若無的光芒,這一擲之聲威,令那破空之聲,竟猶如九天龍吟,浩蕩無匹。
僅此一擲,劍鋒上,已凝聚了束水全部的精力,神擋誅神,魔阻弒魔,無天無地,無對無匹。
驚鴻竟是少有地端然正色,劍鋒再次出鞘,一連四劍,或點或挑,或擊或剠,方把這一截斷劍擊落於地。
而在這一瞬間,束水已是就地一滾,抓住地上不知是誰脫手掉落在地的一把刀,復又縱身而起,合身撲到。他……居然,竟然沒有像上回那麼離開,而是選擇再次主動攻擊。
驚鴻的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劍鋒平舉胸前,對她來說,這已是對敵人最高的禮遇了。
束水滿身是血地笑一笑,邁步出刀。驚鴻也是微微一笑,挑眉擊劍。這一番交擊,又和前次不同,兩人的動作都極慢,每一刀揮落,每一劍揚起,每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偏偏每個旁觀者都會生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徹骨寒意來。
束水每一刀劈出,都是萬馬呼嘯,千軍奔騰。驚鴻每一劍迎出,都妙至極處,直似信手拈來,全無痕跡可尋,飄逸從容。再沒有那可怕的交擊之聲震人心魂,可是,被打得東倒西歪的一干人等,卻全都忘了要起身,每個人望着戰場,都有些失魂落魄。
整個園子,竟然連刀劍激起的勁風聲都沒有,只有束水每一步踏出,重逾千斤,深深陷入土中的聲音,只有束水每一刀與劍交擊,全身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只有鷹飛,每一式擊出,因爲真氣在體內狂猛激盪,而鮮血濺落的聲音。
每一個百戰鐵漢都在微微顫抖,怎麼有人可以在流了這麼多血之後,還能以這樣的威勢作戰;怎麼有人可以在這一次又一次的交擊中,還能堅持着不倒下來。
人們聽着束水骨頭的脆響,每個人都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怖,這一次,等這兩個交戰的人停下來的時候,這女人身上的骨頭,會不會也完全被那狂猛的力量給壓碎了?
蒼鷹魂不守舍地說道:“這就是真正的流金國人,這就是他們特有的剛強、風骨。”
火雀面無人色道:“流金國的人從來認準目標,絕無回頭。一旦結仇,舉國上下,不死不休,天下諸強,無人膽敢犯它。如此人物,這樣的力量,我們拉攏他尚且不及,爲何一定要與人結仇?”
“火雀~”蒼鷹低沉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勢,“你對主上若有不滿,可當面坦然進言,背後才發怨言,非爲人臣屬之道。”
火雀一震,惶然道:“我對主子不敢有怨,只是我等多年苦心,所謀甚大,實在不宜樹異國之敵……”
話音未落,一直沉悶而戰的雙方之間,終於爆發一聲異常的脆響,束水手中的長刀,再次化做碎片,本人也還是毫無意外地被震得飛跌向後。不同的是,長刀碎裂的那一瞬,驚鴻的劍勢忽的一緩,半空中以一個無比空靈微妙的角度輕輕一旋,所有的碎片似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一般,牢牢圍繞長劍,慢慢旋成一個鐵製的圓圈。
四周諸人,無一被波及,就連離得最近的束水,在那一瞬,也沒受多餘的傷害。
驚鴻慢慢垂劍,所有的鐵片這才嘩啦啦落下。她素來冰冷的臉上,竟似乎有點兒妖異的紅,眼中光華燦然,長笑道:“好久沒打得這麼痛快了,就憑這一點,我不殺你,你……”
“我不走!”束水的聲音已無比低啞,他甚至每說一個字,嘴裡就會噴出血來,然而他的眼中,依然是熾熱到極點的鬥志。他用手在地上用力一撐,一躍而起,然而起到一半,又跌倒下去。他的頭,卻依然高昂着,儘管這時,他的耳鼻眼脣無不流血,混和着額上那道深深的傷口,更是震撼人心。他在地上掙了幾掙,竟始終站不起來。
最後他一咬牙,雙手在地上又摸到一把斷槍,以槍支地,還要勉力站起。然而,一隻手忽然伸到他的面前,他全身一震,倒似比被驚鴻一劍擊中,還要震顫。
他慢慢地順着那隻手望上去,看到風紫輝那已不是塵世言語可以形容的俊美容顏。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懂得伸出手,握着風紫輝的手,藉着他的力量慢慢站起來,他那早已破裂的虎口中,鮮血自他們交纏的指尖慢慢滴落。
風紫輝耐心地等她站穩,貼近身來,指尖銀芒閃動。
束水只會傻望着他,完全沒注意那扎到自己身上的是什麼,只是看着風紫輝手揮如電,一路往下扎,就連束水那經過連場大戰後,幾乎全裸的胸膛,他也沒有絲毫迴避,照樣紮下去,同樣束水也沒有一絲羞澀,更沒有任何遮掩的動作,他只是愣愣望着風紫輝,任他做爲。凡被銀針所扎之處,即刻止住鮮血,束水那翻騰的氣息、痛楚的內腑也覺一陣舒暢輕鬆。
風紫輝淡淡說道:“我姓風,叫紫輝,以後,別叫什麼漂亮美人。”
束水傻傻地點點頭,跟着風紫輝說道:“漂亮美……不……漂亮的紫輝!”
風紫輝暗中嘆口氣,放棄最後一絲教導他的願望。他伸手,把束水散亂的頭髮略略理一理,幫他把裂開的獸皮拉了拉,儘量把聲音放柔:“你不想讓我被關起來,我也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我會在這裡等你,直到你下次來救我。”
束水怔怔看了他半天,終於很慢很慢地籲出一口氣,然後慢慢挺直腰,擡起頭,目光明朗地看着驚鴻,非常認真嚴肅地行了一禮:“你是我所見過最了不起的勇士,我要謝謝你多次手下留情,但是,只要你還是關着他不放,我還是會繼續做你的敵人的。”
驚鴻暗中鬆口氣,對於這個性情和武功同樣剛烈絕決的男人,她實在有說不出的愛惜和敬重之意,此刻能夠不殺他,心頭只覺輕鬆,只是臉上猶自冷冷,漠然回劍入鞘道:“好,我等着你。”
束水看看驚鴻,想了想,略猶豫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道:“所以,在我下次來找你之前,請你照顧好他,也請……照顧好你自己。”
驚鴻再次鬱悶,怎麼天底下全是這種無聊到喜歡多管閒事的傢伙。
束水又轉頭看風紫輝,只有面對風紫輝,這個強悍到極點的男人,纔會變得如孩子般迷糊,他又露出那樣單純到極點的笑容:“漂亮的紫輝,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
風紫樣微笑,點點頭。
束水便再也不多說一句,甚至不再多看風紫輝一眼,就此大步向外走。他身上血痕斑斑,他雙手滿是傷痕,他手中已無寸鐵,他走路也一瘸一拐,每一步邁出都極爲吃力而緩慢,可是,他的頭依然高昂,他的背依舊挺直,這麼一步步走出,竟是一絲狼狽之態都沒有。
所有人都只默默看着,誰也沒有想過,要去阻攔他,就連驚鴻都有意無意,讓開正前方的道路,甚至不忍心,讓他多繞幾步路。
眼看着束水的背影消失,風紫輝這才非常難得地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這算是他第一次完全出於自己的意志使用美男計……吧,而且,效果居然出奇地好。
驚鴻劍一般明亮的目光掃視風紫輝的神色,冷冷說道:“這個人雖然不知死活,到底是真心喜歡你,你這樣給他希望,分明是要害他一生。”
風紫輝聽得只覺莫名其妙,不管怎樣,那到底是個男人,他也到底是個男人,驚鴻怎麼就這麼肯定自己是在欺騙感情,害人一生。
雖然他確實是,不過,這怎麼也比讓這個笨蛋,被逼得不得不硬着頭皮把一個她不想殺的人殺掉,自己也弄得五癆七傷,然後去關着門後悔強吧!
驚鴻也不再多說,目光只冷冷一掃橫七豎八,或坐或倒,現在彷彿還因剛纔一戰而震撼得不能回神的衆人,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說完拂袖便走。
直到這時,蒼鷹纔回過神來,叫了一聲:“主子。”
驚鴻疾走如飛,竟是頭也不回一下:“我要安靜一會兒,沒我的招呼,任何人不許進我的房間。”
蒼鷹一怔,這麼多年來,驚鴻第一次只說一聲,“我要離開幾天,不用找我”,就不顧所有人的疑問,轉瞬而去,整整十二天,消息全無。這麼多年來,驚鴻第一次對他如此不客氣。
火雀皺着眉躍起身來,想追過去。
“各位,如果你們希望你們的主人,能好好地活下去,最好聽她的話,給她絕對的安靜,在她召喚之前,不要有任何人、任何事去打擾她。”風紫輝平淡冷漠的語聲,轉眼間,壓下衆人漸漸而起的騷動。
人們帶着震驚的表情望着風紫輝,這是什麼意思,這話是什麼意思?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在心頭漸漸浮起的答案,這是不可能的。他們的主人,是這天下最不可撼動的強者,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傷害到她。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火雀大叫一聲:“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他激動得幾乎要衝向風紫輝。
然而,蒼鷹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他的眼牢牢望着驚鴻身影消失的角門,眸中全是深深憂色:“聽他的話,我們先收拾戰場,安頓傷者,然後,等主子呼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