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雲鳳弦就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她揉着眼睛,要把頭從窗子往外探:“怎麼回事?”
一隻手把她的腦袋猛得按下:“平時見你多聰明,怎麼一下子就糊塗了。”風浩然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訓道。
雲鳳弦乾笑一聲,不幹還嘴,只是小心地躲在窗後,偷偷往外瞄。
外面的街上,有穿着號衣的軍士,敲着鑼大聲吆喝,有人拿着圖樣四處給人看。
“這個惡徒,膽大包天,竟然毆打風靈國使臣府的風靈國人,有辱風靈國國威,我與風靈國是兄弟之邦,豈能容歹人行惡。王上下令,全國緝拿兇徒。有助官府捉拿兇犯者,賞金一百兩,免全家金役。有發現包庇兇徒者,全族連坐。”響亮的鑼鼓聲、清晰的吆喝漸漸遠去,只留下百姓低低議論聲。
風浩然扯扯雲鳳弦,“你不是說你那玉佩可以鎮得住使臣府的人嗎?”
雲鳳弦搖搖頭,深深皺眉:“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對於貧困的金沙國,一百兩黃金的數目太大了,就算風鈴使府的人淫威相逼,爲了一個被打的管事,就出一百兩黃金的賞格,很不正常。而且就算風鈴使府的人神通廣大,總不可能讓一個管事,進宮去找金沙國王吧!必須通過使臣才行。使臣會爲了管事讓人打了一頓,就連夜去找金沙國王,然後金沙國王一夜之間,就把這通緝令,發遍全國嗎?這也太神速了一點,更何況......”雲鳳弦說到此處,忽地有些咬牙切齒地道:“我那虛張聲勢術,沒有理由一點效果也沒有的。”
風浩然對雲鳳弦的盲目自信倒是沒有多大信心的,但是這時也不多說,只淡淡地問道:“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這......”雲鳳弦正要說話,見老人有些神不守舍地從外面走進來,忙站起來道:“老丈,你別擔心,我這就......”
老人聽雲鳳弦一聲叫,忽的全身一顫,猛然擡頭,對雲鳳弦道:“工資,外面危險,你可千萬別出去啊!”
“可是......”
“公子,你是爲了我才得罪使臣府的人,如果你要是這樣出去,有個好歹,我怎麼安得了心。”老人激動起來,花白的鬍子不斷抖動,全身都顫了起來。
雲鳳弦心中不忍,只得先不談自身打算,連聲道:“好好好,我暫時先不出去,就躲在這裡。”
老人這才略略安心:“公子,你放心,拼着我的性命不要,我一定不會讓人發現你的,你現在這裡安心等我,我出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看有沒有路子,可以讓你離開金沙國。”
雲鳳弦點點頭,輕輕地笑了起來,道:“好,老丈,你先去吧!”
老人連連點頭:“你等着,公子,你等着。”他一邊說,一點、邊往外走,一邊往外走,又一邊頻頻回頭看雲鳳弦,彷彿要雲鳳弦安心一般。
雲鳳弦也微笑着回報他,好像也是要努力讓他安心一樣。
眼看着老人離去,雲鳳弦這才慢慢轉向風浩然,眼神之中一片安然:“風兄,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風浩然怪異地一笑:“應該由你自己決定吧!”
雲鳳弦輕輕一嘆,有些淡淡的悵然:“走吧!”
“去哪裡?”
“現在不知道,但總比留在這裡好。”
“你認定他一定會出賣你?”
“何必試煉人性呢?一百兩黃金,全家免役,一家團聚,再不受困苦窮迫的折磨,對於他們來說,有多麼重要。而且一個風靈國人的生死又有多輕,即使這個風靈國人幫過他們,但畢竟還是那個欺壓他們的風靈國的人啊!”雲鳳弦說到此處,微微一下,“我本不想責怪任何人我也可以體諒他的任何選擇,我甚至相信,就算他出賣了我,他一生也不會快活,也會內疚。既然這樣,爲了讓我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爲了他不必有內疚,我也要離開,不要去試煉人,不要去挑動人心深處掩藏的黑暗,那所帶來的結果,不是普通人可以承當的。”
風浩然輕輕問道,似乎更像是在問自己一般,“如果你冤枉了他呢?”
“如果他無心出賣我,我就更應該離開了,一面將來被查出,連累了他,也免得他日日忐忑不安,內心還要不斷在保護我和貪圖江上之間做掙扎。”雲鳳弦神色一片安然,並沒有悲傷失望或憤怒。
風浩然長嘆一聲:“你是世事洞明之人,可是看得太透,未必是好事。你知道人性中的軟弱與醜惡,並極力去迴避,不肯去挑起,不願去試煉,但這是否代表,你對人性中的正直與善良並沒有太大的信心,所以從不期待,也因此不會失望,這樣好嗎?你是因爲不期待纔不會失望,還是因爲怕失望,所以不期待?不肯試煉人心,是不是因爲,你其實並不相信人心?”
雲鳳弦怔了一會兒,答不出話來,良久,才輕輕道:“也許你說得對,我其實是一個爲善的人,我自己不相信人性中的善良正直可以堅持到哪種程度,自己卻還要處處裝好人,我明白只是沒有信心,不敢冒險,卻還是要做出爲人着想,寬容大度的樣子,但......”
雲鳳弦回憶起前世那個飛揚跋扈的自己,暗地裡不知爲多少了惹了麻煩,她卻渾然無知的繼續着自己的行爲,最後......雲鳳弦輕輕地搖了搖頭,是應該丟棄那個囂張任性的自己,用心的身份過些平凡的生活了。是是非非終難定,不如及時享樂。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相守之人,如果他們不是太過分的話,一切地一切,自己全當做是新生活的考驗,否則......雲鳳弦淡褐色的眼瞳裡閃過一道嗜血的光芒,隨後她擡頭笑了笑,眼神堅定地道:“我還是要走的,我不能冒連累任何人的險。”
風浩然看了這個突然爆發出強大殺意的雲鳳弦一會兒,目光一閃,方纔微微笑着應和道:“好,我們一起走吧!”
雲鳳弦笑問:“去哪裡?”
風浩然聳聳肩,攤攤手:“不知道,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有我在你身邊,你就算被發現,也不會那麼容易被抓住的。”
雲鳳弦微笑:“好。”
半個時辰之後,老人領着上百名軍士把這間小小茅屋包圍了。在喊了半天沒有動靜之後,軍士們衝了進去。茅屋之中,沒有人跡,只有桌上一堆已經被內力掰碎的銀子,和一張只寫了一句話的紙條—“老張保重,我先走了。”
一陣風從外吹來,紙條輕飄飄飛出去。
老人深深地把已經佝僂的腰,繼續往下彎去,彷彿再也直不起來,本來滿是皺紋的臉,忽然間,皺紋又濃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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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身在大樹之上,望了很久很久,也不見一個路人走過的崎嶇道路,顧成水的眉頭打結,臉色陰沉。
就連陪在他身旁的秋大頭都感到他滿身的殺氣,不覺身上發寒,強自笑道:“莫老......”
顧成水聽而不聞,種種哼了一聲:“那個女人,有什麼本事,太后如此信任於她,還不是讓那小子跑了。”
秋大頭乾笑道:“莫老,是那狗皇帝太狡猾。”
顧成水冷冷瞪他一眼:’不過是些黑煙、麻針,不入流的玩意,水忘憂也不敢衝上去追,若不是她耽誤了時間,那傢伙怎麼跑得了?‘
秋大頭低下頭,當時顧水成也一樣不敢衝進黑煙中,只是令其他人往裡衝,結果別人中了麻針倒在地上起不來,顧水成還以爲是什麼絕毒,倒是水忘憂看出端倪,用磁石找出麻針,用冷水把人潑醒。但這些他只敢在心裡想想,決不至於找死地把這話說出來。
顧成水見他不搭腔,更加憤然地接着說下去,“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把其他人派去,四處搜索,卻讓我們兩個一直守在迴風靈國的必經之路,我們就這樣躲在樹上足有兩個多時辰。這鬼地方,經過的人,加起來不到十個,這種守法,能有什麼用處?”
秋大頭苦着臉道:“不管怎麼樣,總要防着他逃回風靈國去,蘇姑娘的安排還是有一定......”
看到顧成水臉色冷冷地看過來,秋大頭的話沒敢說完,連忙又陪上笑臉。
顧水成冷冷道:“若說守在這裡有道理,那她自己爲什麼不守,把我們都支開了,她自己的行蹤卻半句也不交代,只輕飄飄說一句‘我自有辦法把他捉回來’,人就沒影了。我倒要看她,怎麼把人重新捉到,要是捉不回來,管他是不是太后的親信,休想再支使我們。”
秋大頭知道他是怨恨水忘憂搶了本該由他控制的權柄和功勞,自己再多勸解,只怕要惹火上身,閉上嘴再不敢說話,只裝作專心盯着道路盡頭。
遠處恰好傳來馬蹄聲,秋大頭不由有些好奇地凝神望去。金沙國貧弱窮困,通往泰楚兩國的道路除了駐邊士兵、官員,很少有人走動,難得來了個騎馬的人,行在空蕩蕩的道路上,倒是非常顯眼,一身白衣,染滿了灰塵,都已經快變成灰色了,可見一路奔馳風塵僕僕,但是,這樣的風塵卻還掩不去容顏的飄逸之色,儘管臉上滿是愁容和憂思。
秋大頭全身一震,驚道:“顧老,你看!”
不用他說,顧成水也同樣脫口而出:“風靈國皇后?”
雲鳳弦一行人的畫像,他們早就見過,而且在單海虎城濟州時也曾遠遠地混在人羣中,打量過他們,雖然股、古奕霖終於恢復了一身男兒裝扮,不過那渾然天成的風骨,讓他們兩個人一眼就能認出古奕霖來。
堂堂大風靈國的皇后,怎麼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金沙國的道路上?難道真像傳說中的那樣,這位皇后,深信丈夫沒有死,一個人悄悄流出來找人,居然這麼巧,也來到了金沙國。顧成水心念電轉,疑慮萬分,一時理不清思緒,但古奕霖胯下的快馬,眼看就要從樹下通過了。
顧成水再也不能猶豫,喝道:“拿下他。”
不管怎麼樣,能把堂堂大風靈國皇后這麼尊貴的人捉到手上,絕對是大功一件,也不致讓水忘憂那個娘娘腔佔盡風頭了。
秋大頭應聲拔刀撲下。掠風聲中,寒光乍起。
快馬上的古奕霖反應神速,免費、對這樣的突襲,竟也能迅速拔劍,刀劍相擊之聲,只有一響,事實上,在秋大頭撲下,快馬從樹下而過的那一瞬間,一刀一劍相交足有十餘次,世紀次相擊,太快太疾,聽到耳邊,卻只有一聲。
一擊之後,秋大頭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飛空中,古奕霖胯下駿馬長嘶一聲,也迅速馳去。
這一擊,看來仿似平分秋色,但秋大頭蓄勢突襲,古奕霖臨時反擊,竟能不落下風,已是勝了一籌,已能在自在策馬而去,秋大頭絕對追之不及,前提是,如果沒有顧成水的話。
在秋大頭飛撲而下的凌厲風聲中、耀眼寒光裡,很難注意到顧成水無聲無息的行動。當古奕霖一劍擋開秋大頭時,顧成水的十指,已經把他全身上下十幾處要穴攏住了。此時古奕霖剛剛揮出的寶劍還不及收回,一口真氣剛剛運完,舊力已盡,新力未出,不覺面容失色,低低驚叫了一聲。顧成水是黑道上的一流高手,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論武功,論江湖經驗,無不遠勝於古奕霖,竟然還不顧身份,與人合攻,出手暗算。他行事向來只求達成目的,絲毫不問手段,心中絕無半點羞慚之意,面對古奕霖慘然的臉色,他只是森冷地獰笑一聲,十指狠狠地叩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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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高照,浮雲飄移,陣陣清風徐來,又是一天來臨了。
實在很難讓人想象得到,一個被通緝的犯人,很悠閒地漫步在田野間,指間還夾着一根柳枝,慢慢把玩。他二人一行悄悄偷了一身普通衛人的衣服換上,風浩然給雲鳳弦添上兩道小鬍子,整個人很自然地就變了樣。
雲鳳弦不慌不忙地一路出城,有好幾次和捉拿他的官兵擦肩而過,還真是無驚無險就出來了。
風浩然伴他一路同行:“想不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出賣你?”
“不想。”
“爲什麼?”
雲鳳弦微笑,擡手讓柳枝隨風飄去:“如果知道了他沒有出賣我,我會氣我自己太多疑,太不信任人;如果知道他出賣了我,我心裡會難過。既然如此,又何必深究呢!”何況,我已經給了他相對的懲罰和獎賞了。
“那麼,現在我們去哪?”
雲鳳弦思考了一下,這才道:“去王城。”
“爲什麼?”
雲鳳弦眼中有耀眼的光芒閃動起來:“既然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我無路可逃,就索性反攻,我倒要看看,誰真能把我逼入絕境?”
風浩然微一皺眉:“怎麼個反攻法?”
雲鳳弦眼中幽幽的光芒流轉起來,竟似無雙的利刃,拂去塵埃,終現鋒芒:“我不信是風靈國的使臣逼得金沙國王動手緝拿我,我也不相信,對付一個打了風靈國使臣府小管事的人,要用這麼高的效率、這麼大的陣仗,這其中既然有鬼,我就直接去揪出這個鬼。我對於眼前一點點計算、判斷很不耐煩,不如用最簡單省力的方法好了。”
風浩然猛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你要進宮?”
雲鳳弦眯着眼睛笑一笑:“風大俠果然神機妙算。”
風浩然倒吸一口冷氣:“我以爲我已經夠膽大的了,想不到你比我還要妄爲。”
雲鳳弦冷笑:“這樣很嚇人嗎,更嚇人、更荒唐的事我都做過呢!”她,磨了磨牙,像狼一樣獰笑起來。
風浩然嘆了口氣,搖搖頭:“既然你膽大包天,莫非我還不如你嗎,好......”他斷喝一聲:“管他是王宮還是地獄,刀山還是火海,我就陪你闖一闖吧!”
雲鳳弦笑了起來,眼鏡在陽光下有些發亮,她向風浩然伸出手去,風浩然毫不遲疑地握住。
赴王城的路並不特別漫長,就算沒有馬匹代步,雲鳳弦和風浩然,施展輕功,也可以走得飛快。雲鳳弦輕功高明,風浩然內力深厚,這一番並馳,就算無心,也隱隱有點比試快慢、較量輕功的味道了。
初時雲鳳弦佔了點先手,但風浩然很快追了上來。
雲鳳弦拼了命的和他並馳了一會,最終淒厲不繼,不能持久,停下來,捶着腿說:“休息一會兒。”
風浩然慢下步子,淡淡瞄她一眼,輕聲道:“你的輕功極好,若肯好好練功,將來必能......”
雲鳳弦搖搖手,打斷他的話:“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埋頭苦練武功的,最起碼我不能。”她想到自己這個已經被之前那個雲鳳弦弄破了的身體,撐着腰肢,用力地喘上幾口氣,對風浩然笑笑:“不過,你真的是很厲害,上還沒好清呢!就可以帶着傷追得我氣都喘不過來。”
風浩然淡淡道:“我習慣了受傷,帶着更重的傷,浴血突圍的事,我以前也經歷的太多了,何況只是和你拼拼輕功。”
雲鳳弦知又觸動他心中的創痛,不敢答話,只管乾笑幾聲,放眼向四處望去。見遠方一條大河,河中有無數人低着頭彎着腰,正在忙碌着,人羣中有人拿着鞭子,來回走動着監工。
雲鳳弦心中一動:“那就是有金沙的河。”
“是,沿岸到處都是淘金的百姓,衛王派兵士監督他們工作。他們每天在不斷地淘金子,自己卻得不到一點金銀,把驚天的財富送給風靈國和炎烈國,他們自己卻往往因貧病而死。”
雲鳳弦神色震動,向河邊走去,走出幾步,卻又止住。她靜靜地站着,靜靜地望着大河,望着忙碌操勞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只穿着破爛簡單的衣服,全部彎着腰,長長久久不能直一下,動作稍慢點,鞭子就劈頭蓋臉打下來,而沒有捱打的人,也都麻木地來來去去,不會多看捱打的同伴一眼。
雲鳳弦等了很久很久,只聽到水聲、腳步聲、鞭子聲,以及低低的慘叫聲。沒有人向她看過一眼,所有人都麻木而冷漠地工作着,像一羣無意識的幽靈。
雲鳳弦打個寒戰,覺得有一種透骨的冷:“他們一直這樣工作?”
“天天年年月月,從無變更。每天都有人無聲無息地死去,也許剛纔還在搬金沙,下一刻就倒下去,變成一具屍體,讓後被其他人麻木地拖走,出了他的家人,不會有任何人,爲他多花一點時間去感慨,去傷心。”
雲鳳弦覺得心絞得厲害:“就沒有人想過,偷偷離開嗎?”
“想,不過他們一來,故土難離,二來四周都是炎烈國和風靈國的國境,他們纔不會讓不要錢的金沙國勞力逃走呢!三來,沒有銀子,拖兒帶女,能活幾天,能逃到哪裡去。”
“就不能偷金子嗎?”
“當然能。你知道偷金子被抓住要受什麼刑罰嗎?是綁起來,把金子融成水,直接從你咽喉灌下去,你既然喜歡金子,就給你滾燙的金子,如此而已,還有什麼人敢偷金子。”
雲鳳弦猛然握拳:“誰定的刑罰,炎烈國還是風靈國?”
“是金沙國!”
“什麼?”
“炎烈國和風靈國,從來不管如何淘金子、有沒有人偷金子,他們只要能拿到定額的金子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不殺一儆百,如果不震住其他偷金子的人,那麼,就很難保證金子定量送到炎烈國和風靈國忍受力,所以沒有辦法,只好嚴刑峻法,控制百姓了。”
風浩然有些無奈地說:“這是金沙國王的旨意。”
雲鳳弦左手握拳,重重擊在右手掌心,一轉身,風一般地往前掠。
風浩然急忙提氣趕上:“你去哪裡?”
“去金沙王宮,我要好好抓住那傢伙、把所有事,問個清楚。”
雲鳳弦好像忘了她那又剛纔累的擡不動腿、喘不了氣,不知道是哪裡涌出來的情緒,化作力量,讓她飛快往金沙國王宮而去。
風浩然搖搖頭,輕輕地說:“剛纔還說做不動了。”但聲音裡並沒有責備,他依然緊緊地追在雲鳳弦身後,守在雲鳳弦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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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國的王城並不宏偉,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土石城牆,遠遠看着,就有一股落魄之氣。
雲鳳弦輕輕嘆息一聲,身旁的風浩然低聲說:“想來那金沙國君王並不敢加固城牆,唯恐被其他兩個強國猜疑。”
雲鳳弦點點頭,並不說什麼,漫步進了城。
王城的守衛並不森嚴,士兵們大多沒什麼精神。守城的士兵,居然連任何路引文書都沒有查,就讓他們進城了。雲鳳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地道:“這種防務水平,金沙國王就一點也不怕出亂子嗎?”
風浩然在一旁漫聲解釋道:“金沙國很小,全國也就只有三座城和一些鄉村,因爲太小,並不限制百姓的來往進出,對於路引關文,沒有什麼要求。”
雲鳳弦嘆息着搖搖頭,覺得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
“你要去王宮,我領你去。”
風浩然在前面帶路,雲鳳弦快步跟着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
金沙國的王城總算比其他地方稍微繁華一點,雖然百姓的房子還是破爛矮小,不過,總算出了些木石結構的房子,而不是茅草房。一條街,也總會有兩三處高一些的房子、大一點的宅門,看樣子應該是當官的人家。有的房屋裡,還隱隱傳來笙歌之聲,可見再悲慘的國家,也一樣有特權階層。
街道相比別處,要寬闊些,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兩處小店,販賣着生活必需品。
雲鳳弦看了半天,都沒有看到一處賣奢侈品的地方,也沒有高大華麗的酒樓茶館戲園子。她重重嘆了一聲,只看一個城市的消費場所,已經可以猜出這個城市的經濟水平了。
“嘆什麼氣?”風浩然淡淡問。
雲鳳弦搖搖頭:“這麼大一座王城,居然連稍好一點的酒樓茶館都沒有,也沒有可以娛樂的戲院歌臺。”
風浩然冷笑一聲:“金沙國人生活艱辛,勞役繁重,就算有一點點閒錢,也要好好存下來,以應付將來年紀大或生病的困境,誰敢花錢在酒樓茶館。至於說歌舞樓臺戲園子,金沙國倒真有美女俊僮,能歌善舞之人,但大多納於權貴之家。金沙國的大臣權貴,幾乎不管什麼國事,整日裡聽歌賞舞,沉迷於酒色美人。”
雲鳳弦微一皺眉:“金沙國的君臣,如果是這個樣子,這倒難怪這個國家破落了。”
風浩然淡淡道:“你又錯了,不是因爲他們如此,金沙國才破落的,而是因爲金沙國破落,他們纔不得不如此。”
雲鳳弦愕然:“怎麼說?”
“金沙國很小,管理這個國家,並不需要太多精力,只要事先安排好國家運作方式,一切照規矩來就可以了。金沙國受風靈國和炎烈國的壓迫,百姓老姨沉重,可是君王大臣的心情,難道就真的好過?百姓困苦,君臣委屈,也曾有過臣子想要奮起振作,卻被炎烈國人當着大王的面,拖出去打死。也曾有將領想領導百姓軍民對抗,而被風靈國大軍圍剿。”
風浩然目光望向遠方,彷彿看到了當年那修羅般的煉獄,冷冷道:“你知道嗎?那根本不是戰爭,而是屠殺。每一次的振奮,只能換來更多的苦難,每一次的反抗,只能給百姓帶來更過的勞役。到現在,敢站起來說不得人,不必稻瘟病二國動手,金沙國自己就先把他打死了。在這種情況下,越是操勞國事、牽念百姓的人,只怕越是日子難過,最後,也值得撇手不管,歌舞自娛,依舊色來逃避了。”風浩然輕輕一嘆:‘金沙國君王一下,到四品以上的臣子,無不廣納美色,在民間徵召美女,教以歌舞之道、牀第之術。金沙國王宮,日日笙歌,到處都是銷魂之音,在你的想象之中,這種做法,只適用於昏君奸臣,必定爲百姓所痛恨吧?“
雲鳳弦神色微動,卻只輕輕一嘆。
風浩然冷笑:”金沙國君臣這樣的做法,一方面是心情沉重,只能借美色安逸來逃避,一方面也是每年必須向二國進貢美女,所以必須在全國徵召有姿色的女子,教授歌舞甚至媚術。而百姓視此爲莫大福音,只有被選上的人,才能脫離可怕兒沉重的勞役,才能不再過着天天啃黃饅頭的日子,而頓頓有魚有肉。什麼貞操,社麼名節,比起好好活下去,那些立法說教,通通通都是狗屁。
雲鳳弦微微嘆息一聲,什麼也沒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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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宮很快就到了,作爲一個小國家的權力中心,這作王宮到還不算太寒酸。王宮外十分熱鬧,來往行人衆多。推着車,搖着鈴的移動商販來來去去,有人在王宮外空曠的空地上游玩,也有賣藝的、雜耍的,在這裡做做小生意,倒在四周,聚起了一羣又一羣的人。
只是誰也不敢太接近王宮,高大的宮門、寬闊的走道,拉出了君王與平民的距離,兩排守衛明確地宣示着,此處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雲鳳弦估計,如果自己客客氣氣上前敲門拜訪,被禮貌接納的可能性實在不大。她聳聳肩,開始挽袖子。
風浩然一臉同情地拍拍雲鳳弦的見:“你的武功是不錯,不過,要衝進皇宮,揪住國王理論,好像還有所不足吧!”
雲鳳弦笑嘻嘻看着他:“我自然是不行的,可要加上大俠你,那就不同了。”
風浩然嘆口氣,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和這個傢伙牽扯在一起,到低是禍是福:“對不起,我對浴血奮戰沒有多大興趣,你跟我來吧!”風浩然帶着雲鳳弦轉圈子,很容易找到王宮沒有人防守的後牆。
畢竟是小王宮,宮牆還沒有高到可以讓人躍不過去。
兩人並不太辛苦地跳進牆之後,不出意料地看到一個大花園,以及用青石鋪成的數道小徑,亭臺樓閣、層層院落,以及遠處的各方殿宇。中間或有一兩個宮女來往穿梭,而侍衛的影子幾乎看不到。
雲鳳弦在風靈宮中生活過那麼久,罪與這樣簡陋的王宮,只能嘆口氣搖搖頭了。她站在原地,略一思忖,已選定道路:“走這邊。”當即往前潛行。
風浩然笑着跟在她旁邊:“你怎麼知道正殿要往這邊走?”
雲鳳弦但笑不語。一路上籍着花木亭閣掩飾行跡,再加上並沒有多少人防護守衛,他們居然一直暢通無阻。
等到前方傳來曼舞輕歌、曲樂管絃之聲,雲鳳弦更加可以確定,自己沒有找錯地方了。
對着門邊的兩個侍衛的腦袋敲下去,輕輕托住失去意識的兩個身體,不讓他們砰然倒地,很輕地讓他們靠在柱子上,遠遠望去,只讓人以爲守衛在偷懶,而不會動疑,然後雲鳳弦和風浩然靠在門上,從門縫裡偷看。
門中舞樂聲喧,十多個美麗的少女正在盈盈起舞,身如弱柳,面似芙蓉,看得人心神皆醉。而一旁操琴吹簫的,居然無一不是美女,容顏清麗,氣質尤佳。
雲鳳弦在宮裡享盡了福,在山海湖城也曾經在雲源的引導下,把各個聲色場所也去盡了,不只是水忘憂的絕世舞舞,只要是好一些的歌舞琴樂,多少也有些見識了。就算是在門縫裡瞧幾眼,也可以看出,這些歌女樂姬,舞樂水平是絕對一流的,但是,也是明顯心不在焉,導致大失水準。樂曲動輒走掉、談錯音,而舞姿也是有好幾次走樣。
不過很明顯,看舞賞歌的人並不十分介意。當然,同樣更明顯的是,兩個觀賞的人,就是這羣姑娘走神的原因。
在主座之下,頭戴儘管用金盃飲酒的老人,不用猜都知道,必是金沙國君主了。白髮蒼顏色、,金冠華服,身旁有兩個極爲年輕美麗的女子,給他捶背揉肩,當事人應該是十分舒服自得的。卻讓血氣方剛的偷看者,咬着牙,悄悄詛咒幾句沒品沒格老色狼。
不過,有美人在側,美姬做歌,金沙國軍的臉色不見陶醉,反而有些難看的青白。他臉上帶着些許勉強的笑容,正在同身旁的一個身着風靈國三品官富服飾,神色沉凝的中年人談話。不用猜也知道哪一位,必是當今大風靈國駐金沙國的使臣了。
風浩然輕輕一扯雲鳳弦的袖子:“在大門口偷看,就算金沙國的守衛再少,遲早也要被發現,你真當王宮裡全是死人啊!”
雲鳳弦笑一笑,躡手躡腳,到了正點側面背陰無人處,悄悄貼身於牆,閉上雙目,暗暗運用冰心訣。一時千萬種聲音像潮水般從耳邊退去。風聲、樹葉輕動聲、身旁風浩然的呼吸聲、店內的琴聲箏聲蕭聲,以及美人動人的歌聲、舞姬錯亂的腳步聲,全都消散,唯有那金沙國君主、風靈國使臣的對話,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嚴大人,你看那領舞的丫頭,姿色可算上乘,不知有無資格,爲大人侍奉枕蓆?”這樣不堪的言語,這樣諂媚的語氣,簡直讓人不能相信,支使從一國之君嘴裡說出來的話。
“陛下,外臣前來,是有重要大事相詢,陛下爲何不是談歌舞,就是說美人,陛下眼中,外臣到底是什麼人?”這爲被稱爲嚴大人,無論如何與禮貌談不上,甚至還有點衝的語氣,讓身爲偷聽者的風靈國皇帝陛下,不得不稍稍反省一下,風靈國臣子的外交禮儀問題。就聽這種口氣、外交方式,也難怪美人環繞的金沙國的陛下,神色不佳,那些受盡二國欺凌的金沙國女子下的心神不寧、彈錯音符,跳錯舞步了。
金沙國君主一陣掩飾性地亂咳:“哪裡的話,哪裡的話,嚴大人是貴客,本王只是想讓嚴大人儘量高興。嚴大人來自上邦大國,本王早就想讓國中有些才氣的女子,能隨侍大人身旁,得大人指點調教,也好讓金沙人長些見識。”
“既然如此,舞已看過,曲也聽過,陛下是否可以回答外臣的問題了?”那位嚴大使節,明顯不太給面子。
金沙國君王又是一陣猛咳,這才慢吞吞道:“嚴大人有什麼話,但問無妨,本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發現金沙國官府四處張貼告示,名鑼擊鼓,懸出重賞,緝拿一名風靈國的人,不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
雲鳳弦在外頭,聽得眉頭爲皺。聽這口氣,這風靈國的使臣,根本不知道金沙國君主緝拿她的原因,自然更談不上風靈國使節的拜託了。那......金沙國君主又到底是爲什麼大張旗鼓,要捉拿她呢?
看到雲鳳弦的神色,風浩然也有些震動。他內力深厚,要隔牆竊聽一片歌舞曲樂聲中的對話,也略有些困難,聽得稍稍隱約模糊,可是,看雲鳳弦的表情、神色,卻分明是聽得清楚無比的樣子。他與雲鳳弦相識的時間雖短,但不知多少回暗中試探雲鳳弦的功力,憑他的江湖經驗、高手判斷、出衆眼力,早就確定雲鳳弦有名師指導,但自身不勤,招法精微,偏內力淺薄。這種人,又怎麼可能把室內的情況,聽得比自己還清楚呢?
不過,自從識得雲鳳弦以來,他吃驚震動,感到出乎意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心中詫異之餘,卻也嘆了口氣,不再多想,只凝神定志,努力竊聽,怎麼也不甘心在雲鳳弦面前,輸得太慘。
殿中,金沙國君主的乾笑聲,怎麼聽,怎麼假。“這個...本王聽說有一個風靈國的人連續兩次捅大了貴府的管事,還耀武揚威,無視風靈國使臣府。本王身爲金沙國之王,怎能讓金沙國之中,有這種暴虐殘橫之徒,胡作非爲。是以下令緝拿,本來是想緝拿之後,交給嚴大人處置的。”
風浩然濃眉緊皺,低低哼了一聲,明顯對於這種大使不急急死皇帝,緊趕着給人獻媚的行爲大不滿意。
雲鳳弦心裡明白,事情不對勁到了極點。
金沙國君主再怎麼巴結風靈國使節,也絕不可能動用國家的武力,給風靈國使臣府的一個小小管事出氣。人家風靈國使臣還沒出頭呢!一個小管事捱打的事,怎麼就這麼快傳到金沙國君主的耳朵裡?金沙國君主的行爲,爲什麼有這麼迅速呢?更然人不解的是,就算金沙國君主的行爲不妥,爲什麼風靈國使臣的表現,簡直像是興師問罪?莫非那個小管事,莫當他是什麼大人物,風靈國大官了,所以把風靈國那位嚴大使給嚇壞了。
要說自己可能是大官的消息傳出去,倒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她當天拿着玉佩,裝神弄鬼時,除了那個管事,還有一大幫子被管事叫來幫忙的打手。人多嘴雜,耀眼傳來傳去,可能會越傳越邪乎,這把風靈國嚴大人給嚇着了,爲了逃避責任,打算抓金沙國君主來頂缸。
可是如果金沙國君主真耳目通靈知道管事被打,又怕風靈國怕到就連一個小管事捱打,也要趕忙出頭幫忙,那爲什麼,就聽不到打人者可能是風靈國大官的謊言,爲什麼還敢這麼迅速地作出抓人的行動?
金沙國雖然僅有三城,但要在一夜之間,把消息傳遍全國,也是要連夜快馬傳令的,不算太輕鬆的工作啊!
雲鳳弦心中疑念越重,恨不得納維亞大人加大力度,逼金沙國君主吐實。
殿中的嚴大人,倒還真沒有讓雲鳳弦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