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鎮,普通的小鎮,但因爲地處京城附近,來往的商旅遊客、達官貴人極多,道路四通八達,所以遠比其他普通的鎮子富有繁華。小鎮裡的居民,也常見過華麗的儀仗車馬,眼界早已大開,只是今天一輛足有一幢大宅子的超大馬車駛進小鎮時,卻真的讓不少人驚得目瞪口呆。小鎮裡的居民都暗中打聽,這是哪一家的親王貴族出巡。
天已入夜,這輛外表張揚的馬車理所當然就停在了小鎮最大的客棧“似雲居”門外。
這樣的氣派,嚇得連小二到掌櫃,竟是足有十個人恭敬地站在大門前迎客。
“好了,總算有歇腳的地方了。”雲鳳弦迫不及待跳下馬車,伸個了大大地懶腰,咕噥一聲,然後伸手打開車門,自車裡扶出了衣裳華麗的古奕霖。
雲鳳弦生得相貌平平,古奕霖卻生得傾國傾城,二人這一亮相,倒叫四周圍觀的人忍不住一起慨嘆了起來。
古奕霖不知別人不約而同嘆氣是爲了什麼,蹙着眉頭望向雲鳳弦。
雲鳳弦鬱悶地撇撇嘴,還不及說什麼,背後就傳來一聲嘲諷的冷哼:“他們在爲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嘆氣。”
古奕霖乍聽之下愣了一愣。
雲鳳弦深吸一口氣,強自壓抑着心裡的怒氣說道:“你懂什麼?也不想想,你吃的糧食是怎麼來的?”
剛躍下車的雲鳳晴也是一愣,沒料到雲鳳弦這樣回嘴,怔了怔之後,才啞然一笑,搶上前大步往似雲居走去,把手一揮:“給我最大最好的雅間上酒菜,馬車替我安頓好。”他是王爺,一身的貴胄氣派,再加上作威作福慣了,這一番反客爲主,隨口吩咐,倒讓別人生出他纔是一行人中首腦的錯覺,店裡的老闆哈着腰,連聲應是。
雲鳳弦還瞪着眼發愣,雲鳳晴已經走進了似雲居,目光一掃裡頭鬧哄哄的所有客人,英眉用力地一皺:“太吵了,給我清場。”
“這個,客官……”店掌櫃一腦門子亮晶晶的汗珠,乾笑着把腰越哈越低。
雲鳳晴冷笑一聲,忽提高聲音大聲說道:“有誰願意立刻離開,就可以去找我的隨從領十兩銀子。”他說着回頭一指,指的正是雲鳳弦那張滿布驚愕的臉。
呼啦一下子,一股可怕的人流就像潮水般往大門涌去,一條條伸長的手臂頃刻間就把雲鳳弦給淹沒了。
就連面對最可怕的宮中高手也不忍心棄雲鳳弦於不顧的古奕霖毫不猶豫,立刻拋開雲鳳弦往後退,用實際行動,再次證明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句名言的確是真理。
雲鳳弦慘叫着,在一大堆胳膊,一雙雙亮得像狼一樣的眼睛,一張張口沫橫飛的嘴之間掙扎,耳旁響的全是亂哄哄的大吼大喊。
“我這就走,先給我十兩。”
“我第一個出來,給我十兩纔對。”
“明明是我在最前,應該先給我。”
雲鳳弦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架似,幾乎要抱頭逃竄,不由地大叫道:“紫輝,救命啊~~”
風紫輝搖搖頭,面對這麼可怕的情景,他只能讓雲鳳弦自求多福。
在一片混亂中,出現一個清盈低柔卻特別清晰地聲音:“要銀子的排好隊,一個個過來拿,少不了你們的。若不是然可是什麼都沒有!”
衆人聽得“銀子”二字,即刻兩眼放光,扭頭一看,卻是模樣絕美地少女立在馬車旁,手裡正揚着好幾錠銀子。
於是,又是一陣喧鬧,人羣立刻轉移陣地圍了過去。在銀子的驅使下,衆人聽得利害相關,果然就規規矩矩,聽話的排起長隊,一個個上前領銀子了。
雲鳳弦這才從重圍中被解救出來,已經呼吸困難地她還覺得頭昏腦脹,“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的皇后吩咐的。”風紫輝默默望着遠處正在派發銀子的古奕霖,淡淡地道。
雲鳳弦深深嘆氣,古奕霖從小就是受到皇后的教育,何等尊貴,更從來不會費心思去計算銀錢上的問題。
可是她出宮時,順手抄走了小半個國庫裡的財產,給錢時卻還是肉疼得要命。而且最大的問題是,他們一跑到酒樓客棧就拍着桌子要把別人趕走,自己一個人獨包,就怕不知道怎麼顯示自己錢多的人物……“有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清清脆脆的聲音從似雲居里傳出來,竟壓倒了所有爭要銀子的喧譁聲,可見這一聲清叱,絕對是帶着深厚地內力發出來的。
雲鳳弦挑挑眉,是吧!是吧!來了吧!果然如她所想得一樣,一旦有錢人跳起來要拿銀子砸人,那些英雄高人肯定會忙不迭的站出來大顯威風。
她滿心好奇的往似雲居里竄,卻見原本滿是客人的大堂裡,只剩下狼籍的杯盤,和幾個縮在旁邊不敢吭聲的小夥計。
雲鳳晴大大咧咧坐在正中間,眼前站了一男一女。
男子身形頎長,眉目俊逸,着的是尋常式樣的書生袍子,整個人卻透出一股子逼人的英氣,一看就知道來歷不凡。
那女子穿着淡紫色的長裙,腰間垂下長長飄帶,墜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玉佩。衣色豔麗的她,模樣更是豔光四射,她的纖纖的手指伸出來,正指着雲鳳晴大發嬌嗔。雲鳳弦正想走上前去,打個招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邊的雲鳳晴已經點點頭,極其瀟灑地點了點頭,“我有錢是沒什麼了不起,你既不高興,我便不趕別人走就是了。”
雲鳳弦料不到京城一霸的雲鳳晴會這麼好說話,不由一愣。 Wωω ★ttκá n ★C O
那美人想必已習慣別人對她的話令出必遵,毫不懷疑地收回指着雲鳳晴鼻尖的纖手,得意地道:“算你知趣,本小姐就不教訓你了。”
倒是她身邊的男子眉頭微皺,望向雲鳳晴的眼神有些警戒之色。
這廂雲鳳晴大大方方站起來,大搖大擺走到似雲居門口,朝着古奕霖大聲喊道:“別發銀子了,這裡我不包了,人我也不清了,大家回去各自吃喝吧!”
正在分發銀兩的古奕霖一怔,而圍在他們四周,眼巴巴等銀子的人,立刻叫了起來。
“爲什麼?”
“你怎能言而無信?”
雲鳳晴完全不爲所動,回頭拿手一指那紫衣女子,高聲道:“不要怪我言而無信,是這位姑娘不喜歡,逼我停止,我也沒有辦法。”雲鳳晴話音未落,只聽得腳步聲聲,喝罵連連,一大串人又都衝回似雲居內,裡三層,外三層的把那紅衣女圍個水泄不通。
“哪裡來的娘們,這麼愛管閒事?”
“你眼紅,你自己來拿啊!又沒人攔着你,你不愛錢,也沒有人逼你來拿,幹什麼壞我們的財路?”
“沒教養的女人,看你這樣子,不知是什麼樓子裡出來的貨色。”
罵聲越來越響,內容越來越不堪,甚至還有人七手八腳,要打要踢,要擰要摸。那女子這輩子都不曾陷入過這麼難堪的處境,嚇得臉色發白,渾忘了自己一身武功,竟是驚慌得左攔右躲,奈何左右都是人,攔不住,躲不開,急得兩眼通紅,幾乎要哭出聲來。
遠遠看到這般情形,古奕霖眉頭緊皺,他微斂着眼看着對面的雲鳳晴,手緊緊地握着手掌心的一錠銀子。原來傳言是真的,京城裡的這位惡霸王爺的本事……這一路,真不知要鬧出多少事來。
與那女子作伴的白衣男子,初時也被這陣仗嚇得有些愣了,可一見她驚慌失措,忙過來救護,口中不斷勸說,雙手用力分開衆人。他的動作看來平常,卻都暗含內力,輕鬆分開人流,讓那女子有機會脫身。
紫衣女受盡羞辱,滿腔怒氣,一得自由,立時嬌叱一聲,直撲雲鳳晴。一道銀光從她袖中滑入掌心,一閃而至,如電擊長空,銳利無匹。
雲鳳晴身上沒帶武器,當即大喝一聲,雙手就勢舉起一個圓桌面,直如盾牌一般迎過去,任那一把銀刀變化萬千,虛實莫測,大大的圓桌面,卻完全把他自己的身體擋了個結實。而桌子上的杯、盤、碟、筷,還有殘菜肉汁,一起就着這一揮之力,紛紛亂亂,飛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低喝一聲,硬生生在半空中收招,一個仰翻,躲過大多數襲擊,可是衣裙上還是濺了好幾堆油污的菜汁。她氣得臉色又青又白,藉着翻掠之勢,一揮袖在桌子上借力再次掠起,寶劍再次直逼雲鳳晴。
雲鳳晴眼見她的動作,又是冷笑一聲,把個桌面掄圓,呼呼的迎上去。
紫衣女子咬牙連發十幾劍,雲鳳晴手下即刻散落十幾塊桌子的碎片,他卻不慌不忙,把桌子一拋,信手又拎起一條板凳來接招。反正大堂裡,桌子、椅子、凳子多得數不清,他不愁手上沒東西招架。
論起功夫來,那女子身輕如燕,輕快迅捷,竟是一流的好功夫。
可是雲鳳晴仗的是力氣大,用大桌面、大凳子、大椅子這種大東西做武器,把那女子遠遠擋在身外,競也不露敗象。
雲鳳弦開始還想着要阻止他們大打一場,可越看越精彩,倒來了勁了,索性拉了走進來的古奕霖,搬出兩個椅子,就在似雲居大門處坐好,看得津津有味。
雲鳳弦越看,心裡越是佩服雲鳳晴。想不到啊想不到,京城裡最霸道的王爺,原來功夫這麼紮實,虧得他一直扮那無能好色,暴虐殘忍的。上次在衛靖臨的箭下,還裝出沒用的樣子來掩天下人耳目。若非是這次政爭失敗,他心中將生死全都拋開,只求痛快,怕也不會這樣毫不在乎地展示他的好身手。
雲鳳弦越看越是開心,忍不住朝着身後的風紫輝問道:“紫輝同,你來說他們倆打到最後,誰會贏?”
“那女子的功夫高明,要單論武功,雲鳳晴是比不上她的。但云鳳晴多年來學的是功夫雖談不上輕巧快捷,卻紮實厚重。外加他的力氣大,故意惹那女子動怒,引那女子不斷劈斷桌面和椅子。那麼小的一把蟬翼劍,本來是以輕盈爲主,偏偏被他激得這樣大失方寸,每一劈用盡內力,正是以己之短,迎人之長。用不了多久,這位姑娘就會因爲氣力不足而招式散亂,而那把劍柄上珠光閃閃,必是那女子心愛之物,若劍用力過猛出現裂痕,那女子又驚又痛之下,必會露出極大的破綻,那……就是雲鳳晴反擊的時刻到了。”風紫輝站在雲鳳弦身後三步處冷眼旁觀。這一戰,誰也不會有他看得這麼的透徹清楚。
那個白衣男子顯然也發覺同伴的不利處境,又素來知她的性子,知道要勸她不易,只得選擇先一步制住那男子再說。一想到此,他袍袖微拂,已是一掠到雲鳳晴的面前,一指而出。
雲鳳晴雙臂運力,把手上的大桌面往那男子身上一拋,藉着這一阻之勢,已是直退到店裡那幫剛纔還圍着女子罵個不停的人羣之中。
女子回首向那白衣男子怒喝道:“不用你插手。”同時,人隨劍走,疾追向雲鳳晴。
白衣男子無奈站住不動,垂手放下剛剛接下來的大桌面,卻發覺兩手一片油汪汪,一身月白襯子,不知何時也染上油漬。想他闖蕩江湖四五年,還是第一次這般莫名其妙陷於狼狽之中,只得苦笑搖頭。
女子手握寒光點點地寶劍,追着雲鳳晴砍去。
雲鳳晴卻在人羣中躲來躲去,每次都拿別人的身體來替他當擋箭牌,口裡還用輕佻地語氣,不斷地調戲那女子,“小美人,你不用追得這麼緊,我人都已經是你的了,這麼性急可是會把我嚇跑的~”
女子氣得幾乎咬碎了銀牙,更是劍出如風,拼盡全力出手。奈何雲鳳晴每次都抓住其他人的身體擋在面前,女子縱然恨極,仍不願傷到不會武功的平常人,可是全力砍出的劍又要硬行收回,連着幾次,真氣運行不順,胸口如壓大石,臉色越漲越紅,幾乎隨時都會因真氣逆行而吐血受傷。
白衣男子越看,眉頭越皺得緊,正要拼着讓那女子惱怒也要出手相助時,雲鳳晴卻已經在寶劍的追逼下,越退越接近似雲居大門,身形一閃,正好躲到了雲鳳弦身後。
女子的劍光如電直追而至,恰好就對着雲鳳弦刺來。女子前幾次連續被迫收劍,已是鬱悶萬分,這次一看,目標既是那壞蛋的同夥,再怎麼也不肯冒着受內傷的危險收刀後退了。
這一下變化不過是在交睫間發生,雲鳳弦本來還是個悠閒的看戲人,沒想到馬上就變成了奪命之劍的攻擊對像,腦子還沒轉過來,身子更僵在那裡動不得。